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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节
    兰庭微笑:“看来辉辉对王太后已是格外折服?”

    “我对太后娘娘的景仰犹如江河湖海奔流不绝。”春归两眼放光直盯着兰庭:“迳勿可知娘娘从前一二故事?”

    “托五殿下六殿下的福,十岁之前我也常常受太后娘娘诏见,娘娘诙谐风趣极易亲近,我那时好奇,也曾向二叔祖母打听过太后娘娘的旧事……”

    “快快说来!”春归完全精神焕发,一扫疲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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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3章 两相倾心

    正当春归向兰庭打听关于王太后的逸闻旧事的时候,慈宁宫里,王太后也正同萧宫令提起春归。

    这时连那顶金丝狄髻也已从发上取下,太后只低低挽了个圆髻,还是把一张凉床安放在那株梧桐树下,几日的时间,黄叶几乎已经从梢枝上落尽了,没有清扫,任由在绿荫下堆积,像夏秋之会正在俯仰之间,也像这处殿苑确与人间隔着两番情境。

    凉床边上的花几上供着一盆飞燕草,正是花期,有蓝、紫二色,枝茎纤弱叶瓣别致,趁风如燕鹊翩舞,此花是经远洋而来,乃传教士献上的贡礼,皇城之外几乎不见种植,慈宁宫里却植有一片,王太后格外爱惜,轻易不肯赐人。

    但此时却交待萧宫令:“今日虽说不及和小顾更多闲谈,听她说起和阿纪怎么捣腾盆景,也知道她擅长且热衷花木栽种,就把这盆飞燕赠与她去。”

    “这盆飞燕可是娘娘亲手插枝养护,为养出这样的植株形态,在如何控高上极尽用心,寻常给水施肥,样样都是自己操持从不放心假手他人,竟然舍得赠与顾娘子?可见娘娘是当真喜爱顾娘子的品格。”萧宫令笑道:“可惜了顾娘子已经出阁,要仍在待嫁,娘娘必定会召她来慈宁宫陪伴一段儿时日。”

    “那孩子不仅模样长得好,性情又极豁朗,虽说是在宫宴上难免拘束谨慎,言行间却还能透出风流韵致,光这外貌风骨就很投我的脾胃。且她还真是个侠肝义胆的人物,为了阿纪连寿康宫都敢顶撞,人又机智懂得分寸进退,三言两语的就把万氏给挤兑得膝跪求饶,可见性情里刚强不屈的一面。”王太后也露出笑容:“还真像飞燕草的风格,看着纤弱,枝茎却自带一股柔韧,若无人为的修控,野生于荒野山地更能恣意蓬勃,风雨之中径自妩艳。”

    王太后又想了想,笑容更舒展了:“我之前没见她,只听说了荣国公府那三小子胡作非为的事故,没往深处想,且还相信真是投了巧,正好赵江城要拿荣国公的把柄,遇着孤女被汾阳郑门逼得走投无路,借这事故打压施良行在汾州站稳脚跟。可经过今日这一见,哪还会相信小顾真能因为郑珲澹的欺逼走投无路不得不卖身,这样的忍辱吞声?定然是她的设计,豁出去这一闹为自己谋夺一条生路,赵江城这个汾州知州反而被她利用了一回。”

    “应当是纪夫人在后出谋划策,否则顾娘子也看不透朝堂之上的利害。”

    “你也知道阿纪的脾性,虽说宅心仁厚打抱不平,却也一贯看不上自身怯弱畏头畏尾的人,且孙家如今是这样的境地,她掺合进朝堂纷争也得担着极大的风险,要不是当真爱惜小顾,绝不至于如此行事。”

    “有幸的是顾娘子的确没有辜负纪夫人情义,是个懂得知恩图报的人。”

    “知恩图报说来简单,可多数人往往当事到临头,仍然难免权衡利害得失,张氏可是皇上的生母,小顾这样机智,怎能不知顶撞张氏的后果?她却一点没有犹豫便铤身维护,确然没有辜负阿纪待她的知遇之恩。”

    王太后叹一声气:“人在这世上活得久了,总难免会遭遇几回恩将仇报、世态炎凉,渐渐就懂得了趋利避害才是泱泱大众的常态,我虽没有因此麻木不仁,不也看开了人情淡漠,晓得知恩图报不易,只望不要被落井下石就好。”

    萧宫令相伴王太后多年,很明白这声喟叹背后的失望和无奈,难忍愤愤不平:“当年张太后不知听了谁的挑唆,竟逼着皇上封生母为太后,说出要让娘娘反向她持臣妾之礼的狂悖之辞,张太后只记着自己是皇上的生母,全然不记皇上从立储至继位,皆赖娘娘助力维护之恩,竟听信挑唆有意折辱娘娘,岂不是恩将仇报?!皇后当时袖手旁观,不肯半字劝谏,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后如此凉薄实在也是忘恩负义,也只有娘娘才能不计前嫌,还为了皇后收拾残局。”

    “我为的不是她。”王太后摇摇头:“是为了皇上待我的情义,毕竟当年皇上无论张氏如何逼迫,甚至连并尊太后都不肯相与,皇上敬重我这嫡母,我也要体谅皇上的心情,太孙毕竟是谛儿的唯一骨肉,因着谛儿早逝,皇上一直心存憾痛,他对太孙是寄与厚望的。”

    “只但愿太孙能够回头是岸痛改前非吧。”

    “看遍了世态炎凉,才更懂得真心挚意的珍贵,小顾今天为阿纪铤身而出时,那刹时间我就对她一见钟情了。”王太后对萧宫令挤了挤眼。

    一本正经听讲的萧宫令被这两下挤眼弄糊涂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儿:“都多少年的事了,娘娘瞅着机会还调侃老奴呢,难不成一大把年纪,老奴还会和顾娘子这样的晚辈后生拈酸吃醋不成?”

    “过多少年我都记得你为了这四个字儿,连先帝都敢顶撞的事儿,当时没吓得我眼珠子连着下巴颔一齐往地上掉,几乎以为你小命难保了。”

    “有娘娘在,老奴可不怕葬送性命,娘娘多大本事啊,论是先帝如何宠纵彭、申二妃,只要娘娘想做成的事儿,总有办法绕得先帝言听计从,二妃觑觎后位多少年,都以为是易如反掌的事,结果呢?娘娘硬是没让她们得逞,连立储的事先帝到底还是听纳了娘娘的建言,彭妃、申妃最终心灰意冷。”

    “不提过去那些糟心事了,一辈子机关算尽无非为了活着,我这算什么本事啊?我那时要是有小顾及你的一分刚强,敢为自己争取,人生恐怕就是两样。”王太后唉叹一声儿,果然懒说当年:“到后来纡佩园闹出事故,我看着皇后又犯糊涂,执意要包庇太孙把易夫人母女往绝路上逼,我就觉得脑仁像是被锥子往里扎着疼,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妥善办法先平息这场事故,结果没想到,小顾又再铤身而出,且干脆利落就理断是非,我才真正对她刮目相看。”

    “确是连老奴都没想到,在那番情境下,顾娘子竟敢出头拆穿太孙的谎言。”

    “晋国公原本打算招兰庭为孙婿的事,想来小沈早就对她暗示过,心眼稍小些的女子,不说忌恨吧,对明珠多少难免提防芥蒂,晋国公府和小顾之间又没有阿纪待她的恩义,这件事儿她大可

    袖手旁观,实在犯不着以身犯险,她之所以那样做,就是为了打抱不平!同为女子,小顾不忍眼看明珠受此无错之罪,这才仗义执言,你说说,这样的胸襟和胆识,是不是多少男子都比不上?这世上不缺聪明机智的人,可既有智谋心中又怀侠义者就不多见了,小顾心里干净透澈,从这点来说,明珠和她就是一样的人儿,这两个孩子我都实在喜欢,奈何被兰庭先拣了个便宜去。”

    萧宫令诧异道:“娘娘莫不是择中了顾娘子为孙媳妇?”

    “什么择中不择中,我还有得选择么?”王太后叹息道:“人家已经是太师府的长孙媳了!”

    萧宫令忍不住笑道:“前不久娘娘还在庆幸,说轩翥堂总算有了桩好姻缘呢,转眼儿竟又妒嫉起人家来。”

    “我是必定不会看错的,小六和小顾性情势必相投。”

    “这话娘娘可休再提了,六殿下和赵修撰本是知交好友……”

    “我还不知道这理儿?无非就是跟你面前惋惜几句罢了。”王太后呵呵笑道:“我是偏心,但良知没偏,兰庭虽说不是我的孙儿,他能娶着一个好媳妇我也是欢喜的,哪能还想着横刀夺爱棒打鸳鸯,我还是个人不是了?”

    沉吟一阵又道:“小五的婚事算是有着落了,明珠性情是板正些,不过她得易夫人亲自教养,品行是无可挑剔的,她这样的品性其实最适合皇室王公乃至大族高门的主母,我早说过她是太孙妃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但撇开这些,单论人品,太孙根本就配不上人家,所以这事我一直也不热衷撮合,总觉得对不住明珠,是拿自家养废了狗尾巴草去攀求晋国公府的牡丹花。”

    萧宫令:……

    做为曾祖母,用狗尾巴草比方自家的曾孙儿仿佛有些不对,但萧宫令却一点都不想反驳太后娘娘,说句良心话,把太孙比方成狗尾巴草已经很宽容了,在萧宫令看来太孙根本就是一坨牛糞,无论品行还是头脑,居然连先帝都比不上,真可怜故太子这样一位仁厚孝悌之君,唯一子嗣竟如此不肖,光肖太子妃高氏了。

    “小五鲁直,性子倔强,可品行端正,跟和嫔一样,肚肠里一点的弯拐都没有,要论良配的话,小五可胜过太孙百倍了,和明珠更加般配。”王太后道:“其实为明珠考虑,太孙妃乃至日后母仪天下对她而言并不算最好的,反而不如做个闲散的远离权谋的亲王妃,就小五的脾性,虽然王府里免不得有几个姬妾,总不会让明珠堵着糟心事,这桩姻缘对两人都算合适。”

    可让王太后烦心的却是另一个孙儿:“就剩小六的姻缘仍然没有着落,我寻常问他,他也总不肯给我一句老实话,什么天姿国色文武双全的条件一听就是信口胡说,就这两个孩子的姻缘,我总想替他们找个情投意合的媳妇,偏就这样艰难,如今一个能放心了,另一个还得让我伤脑筋。”

    看来看去就一个顾春归最最合适当六孙媳了,偏偏被沈夫人先下手为强,王太后一想到六皇子的姻缘就实在忍不住扼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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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4章 和嫔旧事

    刚说着话,结果就听通传道“皇上驾临”。

    弘复帝沉着脸,步子显得有些慢吞吞,但紧紧蹙着的眉头也足够表明他此时焦急的心情了,夕阳照着他斑白的发鬓,王太后眼睛看着突然觉得辛酸。

    皇帝在太子位上提心吊胆二十年,当真耗尽了精力血气,此时才过不惑之年,莫说保养有方的王太后,就连张太后,看上去精神也要比皇帝焕发几分,尤其这两年来,皇帝心疾之症加重,猝然昏迷就已经四、五回,王太后也实在担心弘复帝的龙体。

    这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可一想到恐怕难免经历白头人送黑发人,王太后仍然觉得世事苍凉。人活得太久未见得好,经历更多的生离死别罢了。

    “母后,儿子实在无地自容。”

    听弘复帝沮丧长叹无精打彩的这一句话,王太后多少的怒火都烟消云散了,也跟着长叹一声:“也怪我这些年来贪图享乐,没那意识替皇上分忧解难,以至太孙失教至此。”

    “太子妃高氏,真是罪不可恕。”弘复帝温吞吞地发一句火。

    “她既已然知错才于泊宁庵悔过,为显虔诚,莫如干脆让高氏长居南台子虚庵更加清静,她不是自来欢喜她的侄女高皎么,高皎自五岁之后,一年间总有七、八个月是伴着高氏住在慈庆宫,正好让高皎也陪着她长住子虚庵,当侄女的,服侍陪伴姑母合情合理,高氏身边有了个晚辈长伴,想来太孙殿下就算忙于政务学业疏少看望,高氏总算还不那么孤单。”

    这话就是提义干脆把高氏软禁南台子虚庵了。

    留下高皎相伴,其实也是为了警诫,宋国公府眼看就要被论罪降处,抄家夺爵是难免的,就算女眷不用没为官妓宫奴,锦衣玉食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了,高皎是太子妃的嫡亲侄女儿,高世子的嫡长女,相比沦为贱籍抑或下嫁市井,相伴太子妃于南台至少不会吃苦受辱,要若太子妃知错能改,皇帝日后甚至可以许高皎一门相对算好的姻缘,让她得个归宿,这就是对宋国公乃至太子妃仅有的恩赦了。

    高皎是太子妃择定的太孙妃,这样的处治当然如同宣告宋国公府已是穷途末路。

    弘复帝极为气恼当初给故太子择了高氏为妻,如今自然不会再多姑息太子妃的罪责,他微闭了眼深吸一口气,眉头蹙得更紧了:“母后说得是,但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裕儿没了高氏在旁教唆蛊惑,性情还能扭转过来吧。”

    果然对太孙还没绝望啊。

    王太后叹都叹不出声来,对弘复帝的决定实在忧心忡忡。

    “儿子心里明白,今日要不是母后震慑着,皇后恐怕不会甘心还董姑娘清白,真要闹出人命震惊朝野,便是把高氏一门挫骨扬灰都于事无补了,儿子听闻母后已经赏赐董姑娘公主礼服,就体会了母后的用心,这件事没法当众为董姑娘洗清诽谤,日后难免造成流言蜚语影响董姑娘的名节,除非是……董姑娘若为皇子妃,余众当然不敢再妄加诽议。”

    “这的确是最万无一失的办法。”王太后道。

    “晋国公府的嫡出女子,为亲王妃当然足够资格,儿子已经考虑过,赐封五郎为淄王,赐

    婚淄王迎娶董氏女为正妃,只是……母后也知道,儿子与和嫔说话不过十句就得争执……还有劳母后一阵后亲自向和嫔宣告懿旨。”

    要说来皇太后、皇帝赐婚,其实无需征求妃嫔的认同,不过弘复帝是个仁厚的君主,惯例都会征求皇子生母的意见,和嫔又从来是个直脾气,惹急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干,弘复帝实在没自信与和嫔心平气和就五皇子的婚事达成统一,想来想去只好恳求王太后。

    要说和嫔在这座宫廷里真心敬服的人,也只有王太后了。

    王太后当然不会拒绝弘复帝这点子恳求,但想到和嫔这些年和皇帝之间越来越“相敬如冰”的状态,就忍不住替她说两句话:“宫里的女子,谁没有两根弯肚肠,就只有和嫔一如既往是直来直去,皇上那时居东宫,也还喜欢她的性情,否则当年姚氏那件事故皇上也不会听从和嫔的主张,可到底还是因为姚氏皇上心里存了芥蒂,埋怨和嫔性情过于好强,渐渐就和她生份起来,其实和嫔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又哪里至于无论什么事都故意和皇上对着干呢?”

    “姚氏虽是和嫔的侍婢,但到底和儿子……和嫔却坚持要罚她作苦役,即便姚氏有了三郎她仍不愿宽恕,并拒绝了将三郎记她名上抚养,她如此妒娨……”

    “当年惩处姚氏,决定可是我下的,皇上若要埋怨也该埋怨我。”

    弘复帝惊得慌忙起身:“儿子怎敢埋怨母后?儿子情知都是和嫔固执己见,母后原本宽仁,无非因为和嫔当晚是为母后侍疾,才让姚氏得了钻营的时机,母后为了安抚和嫔才不得不从其愿望处治姚氏,后来姚氏生下三郎,母亲也愿意劝说和嫔抚养膝下,不也是为了宽恕姚氏,至少不让她一直在役所受苦?奈何和嫔仍然执迷不悟,最终……姚氏乃三郎生母,却死于役所,儿子每当想起此事,心里都觉憾痛。”

    “我知道皇上一贯仁厚,不见得对姚氏有多深的情义,只是想着毕竟她也算一晚侍寝,且后来又为皇上诞育有子嗣,眼看着她死于役所心中难过。不过今日我也对皇上说句实话,当年我决定处治姚氏可不是因为对和嫔心怀愧疚,我的确赞成和嫔的主张。”

    王太后微微蹙着眉头:“皇上说和嫔妒娨,那我可得问问你了,你当年虽然还是储君,慈庆宫里除了太子妃之外,也有了不少姬妾,和嫔什么时候与她们争过宠?敬妃那时还在我宫里服侍,你因常来坤宁宫,看中她体贴温柔,却不敢向我张口,连皇后当年都觉你身为储君却觑觎嫡母宫人不是件光彩事,莫说开口求赐,这件事千万得隐瞒着,不能让彭氏申氏以此为口实动摇储位。奈何你已经悄悄对敬妃许诺,要纳她为妾长相厮守,并不肯负誓,皇上难道忘了是谁替你求到我的面前?”

    “是……和嫔。”

    “和嫔若真是妒妇,怎么肯成全你的这一愿望,眼睁睁看着敬妃分薄她的宠爱。”王太后叹一声气:“她之所以坚持处治姚氏,皇上难道至今仍没想透原因?是皇上看中了姚氏有意让她侍寝么?不是!当晚我受了风寒,病情急重,和嫔懂得医术闻讯后急急忙忙来坤宁宫辅助医女诊治,因事发突然,没顾上亲自禀报,但她知道当晚你会去她的殿苑,所以交待姚氏替她禀报一

    声,免得你空走一趟。

    结果姚氏怎么说?说是奉和嫔之令侍寝储君,满口胡言说什么和嫔自知生养艰难,却又一直盼望能有儿女承欢膝下,思虑许久才打算荐她侍寝,望她将来能为储君诞育子嗣,由和嫔记于名下抚养,她将你迎去殿苑,声称和嫔为成此事已经借口避往坤宁宫,你当时不知我突感风寒的事,把姚氏的谎言信以为真。”

    王太后此时说起旧事,心中仍觉愤慨:“姚氏为野心私欲背主,你让和嫔怎么容她?!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我也势必不肯让她得逞!但她还真有幸运,侍寝一晚便有了三郎,我之所以想要劝说和嫔将三郎记于名下抚养,一来是相比郑氏、万氏,我更信得过和嫔的品行,知道她若答应,就不会为难三郎;再者也是为她考虑,毕竟她坚持要将姚氏罚作苦役,难免妒悍不能容人的诽议,若她能抚养三郎,这些诽议就不足为虑了,再有一点,就是当年我便看出因为姚氏的事,你与她渐渐生份,我也是希望和嫔妥协退让一步,也能缓和皇上与她之间的僵局。”

    没想到皇帝看来,王太后这么做竟然是替姚氏着想,太后娘娘真是哭笑不得。

    “和嫔不愿抚养三郎,理由她也当着皇上的面说得一清二楚,她厌鄙姚氏,迁怒三郎,做不到为姚氏之子的慈母,但她又明白稚子无辜,不应背负姚氏所遗罪错,倘若她对三郎冷漠相待,三郎不得温情,对三郎岂非不公?很多事情不能强求,我这才劝说皇上打消让和嫔抚养三郎的主张,但皇上也细想想,要若和嫔真是妒娨之辈,何需当面违逆皇上及我?她大可明面上答应抚养三郎,私底下冷待甚至苛薄,以此惩治姚氏母子发泄心头怒火。”

    弘复帝听这话,良久才长叹一声:“是啊,就像贵妃……那时她总说三郎顽劣不听教管,我不也信以为真了。”

    “皇上对和嫔心存芥蒂,极大原因也在三郎,郑氏不慈,对待三郎极尽苛薄,皇上得知后难免懊悔,你啊,其实也相信和嫔不会如同郑氏一样的两面三刀,认为当初她若能大度一些答应抚养三郎,三郎也不至于受这么些年的苦楚。”

    “贵妃对三郎如此苛虐,三郎却从来不肯违逆贵妃,直至如今,对待贵妃一如生母般恭孝,朕想到这孩子自出生以来便未受到温情相待,的确愧疚心痛。”

    “但皇上也不能因此便埋怨和嫔,毕竟不是她的错。”王太后正色道。

    “是,母后训诫有理,儿子的确不应怪错和嫔,不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儿子与和嫔,恐怕再也回不到起初。”弘复帝也极颓丧。

    那些无话不说情投意合的岁月当真已经相隔太久,久远得他想要追忆时,都如同陷入混沌与浑噩,如今的他也再不能欣赏认同和嫔的直接坦率,她是一点都没变的,变的是他,是他疲倦了,需要他烦心处理的事情太多太杂,他需要的是像敬妃、惠妃一样温柔体贴的女子,和嫔的锋锐只会让他更加疲倦,让他避之唯恐不及。

    王太后把弘复帝看了一阵儿,最终也放弃了劝说。

    世事往往如此,也许注定一个人和一个人的缘份,就只有这样的浅,帝王的情意原本就不能奢望长久,这比普通的人心易变更加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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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5章 抗旨不遵

    和嫔在慈宁宫前由步辇而下,经过那株专在盛夏落叶的梧桐树时,站着旁若无人的发一阵呆。

    很多年前她第一次来慈宁宫,是因为纪太后的诏见,那时她还不知道因为一次诏见命运将会改变。她是纪太后亲自择选入宫,或者成为先帝的嫔妃,或者赐配皇子,总之,屈为姬妾的命运是成注定了。

    她的本家是官宦世族,身为嫡女她从未想过屈为姬妾,事实上她在受诏之前已经定了亲事,不过因为她的祖父顶撞当时的司礼监宦臣,已被下狱,父亲也因此受累遭遇贬斥,男方为防牵连,忙不迭的悔婚。

    和嫔记得自己当时满腹的怨恨,却顾不上怨恨悔婚的人家,她怨恨的是先帝光宗,怨恨光宗宠信奸宦错处忠良,她的祖父为民请命却落得下狱受惩,要不是朝堂之上还有赵太师、袁阁老替祖父求情,或许她的父祖她的家族还会遭受到族诛的重惩。

    也是盛夏的季节,那时这棵梧桐树下,就是厚厚一层枯叶了。

    她以为纪太后诏她入宫是为训诫,但没想到纪太后十分的和颜悦色。

    后来她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险恶,因为奸宦的建言,纪太后竟然认同将她纳入采选范围,她极大可能成为光宗帝的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