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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第130章 白首双星

    没及拔脚,就听见洪亮的笑声,一个长须老者从院子南向转了出来,两鬓并未见多少白发,又是红光满面,身板还挺得笔直,一时间让人看不出他多大年纪,他身上穿着布衣裋褐,袖子还高高挽起,露出的手臂上尚带着水渍,最让人忍俊不住的是面颊上还沾着一指白面,竟像是刚在厨房忙碌之时闻声而出。

    笑声虽亮,神色也愉快,不过说的却不是欢迎的话:“小子挑这个时候来,还声称带着女眷,岂不是摆明了要在我这茅庐留宿一晚了?我可跟你说,这里虽是山间,自来却太平,也不是寒天腊月冷死人的天儿,若不合我意,是个言谈无趣的人,至多舍你们几碗白饭一口汤,自己露宿一晚。”

    春归抿着嘴不说话,偷眼打量兰庭的神色,却见他一点不减神采飞扬:“略备了薄礼,还请凤翁笑讷。”

    凤翁一点都不想笑讷,这下连脸都板肃起来,财帛动人心?小子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只见兰庭一挥手,汤回立即献上一个布囊,鼓鼓囊囊的让凤翁脸色更黑,抓手里就想掼兰庭身上,才感觉怎么轻飘飘的不像银子的重量,他狐疑的看看兰庭又扫扫春归……

    春归:……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进来吧,先就站在院子里。”

    得,这下子至少被允许跨进大门了。

    凤翁提着那布囊到院子里的一张石桌上,三两下解开,取出一个红彤彤尾尖尖的……植物。

    “这是番椒?”凤翁越发狐疑了。

    “是,正是番椒。”兰庭气定神闲。

    凤翁把番椒丢进布囊,挑眉道:“有的人家倒也爱养这西洋来的玩意,摆在屋子里观赏,你小子当稀罕物件送我,也该配上盆土吧,这是何意?让我自己种不成?”到底是没提要把来人扫地出门的话。

    “世人都当番椒只能观赏,晚生却试了一试,用它烹炒菜肴可是滋味奇佳,凤翁若不信,莫若借给晚生厨房一间、河鱼一条……换作山鸡熏肉也未尝不可,试试晚生手艺如何?”

    居然是送来一带子番椒借鸡借鱼借厨房煮菜?春归看向兰庭的目光写满“景仰”——大爷您可真是别出心裁。

    哪知凤翁听这话,却复眉开眼笑,伸出巴掌把兰庭重重两拍:“好小子,你是怎么知道我这茅庐所在的?”

    “晚生是不群兄的好友。”

    “施不群?没想到竟是这小子!”凤翁却仔仔细细把兰庭打量了几眼,摸着胡须颔首道:“老夫收了不少不成器的徒儿,见个冠冕堂皇的人都往这里引荐,真是烦不胜烦,但唯有施不群,性情和他的表字一样古怪大不随和,你得他青眼有加可不容易。”

    压根就不追问兰庭的出身来历,只道:“虽说我看你这后生还顺眼,但有个规矩可得先说在前面,你来见我若有所求,开门见山的说,若强我所难的,我可依然会一口拒绝。”

    “晚生是因拜读凤翁大作《口腹录》,深有感触,所以才来拜会。”

    于是凤翁又再发出洪亮的笑声:“来求访我的人多了,却没人是因这本书,看来你小子确然也是个重口腹之欲的,好好好,今晚你就下厨,让我见识见识这番椒入菜是什么风味。”

    “凤翁放心,听不群兄言凤翁喜辣,便是吃拔霞供时都会在酱料里下足胡椒,而晚生尝这番椒,辣味远远不是胡椒能比……”

    “你这话未说完,我都垂涎三尺了!”凤翁越更欢喜。

    兰庭又道:“不过若单是因为景仰前辈,晚生或许会另寻合适时间拜访,也好就疱厨之艺多多切磋几日,实不相瞒另有一个请求,则是我这位拙荆,想请尊夫人赐件事物,好作家中长拜的孝礼。”

    春归本已经听得呆住了,这时难得还能接受到兰庭的目光示意,立马摆出一副殷切的笑脸。

    凤翁挥挥手:“女眷的事情让她们女眷自己商量,走走走,我们去厨房,你立即给我演示演示这番椒要如何入菜……早前你说你姓赵名兰庭,既已娶妻,应当也有了表字……迳勿,好字好字……”

    说着话已经是把兰庭携同着往厨房“拐带”。

    须臾便走出一个妇人,也是布衣布裙的装扮,满头的青丝不见一根银发,虽眼角已见皱纹,气色却泛红润,春归看她的年纪应与纪夫人相当,所以只以夫人相称,那妇人满脸的笑,一点不和春归见外,携了她的手便往厅堂里坐:“我的长孙媳妇和娘子一般的年纪,娘子若不和老妇人见外的话,唤我一声阿婆就是。”

    又向春归介绍一旁斟茶倒水的僮儿:“他是我的小孙儿,眼下正当启蒙的年纪,所以被送上山来让祖父教导。”

    春归打量这厅堂里的布置,一张铁梨木的天然几,长不超八尺宽不过五寸,飞角处未太尖,乃平圆的古式,也没有按时兴那样雕刻九鱼、三羊、骏马图,则略雕如意纹;西墙上悬垂一幅陆探微的风竹图,东墙斜角与之照应,则是一幅书法,未落款名,但春归看那气韵骨法却极有厚重质朴的古风,写的却是李商隐的无题。

    “这是外子年轻时一回酒醉所书,后来赠予了我,是当作绝别后留作念想,却没想到还有相守的一日,外子就把这卷笔书悬于厅堂,说是对往昔的见证。”凤妪见春归目光所向,仍是不见外的解释。

    春归道:“两位长辈白首不离、子孙绕膝,这般幸福圆满实在让人羡慕。”

    又听凤妪的言外之意,当中似乎还出现了波折坎坷,使一对有情人险些分离,真幸运后来有惊无险,才有了如今的白首处山中居。

    “我亦觉得此生无憾,只是在外子族人眼中,我仍是他的妾而非他的妻,总归是连累了子孙,担个庶出的名声。”

    春归听凤妪竟然对她说起了家中的私晦,一时间倒不知怎么应对了,她不知前因后果,那安慰的话说出岂不虚伪?

    好在是凤妪的小孙儿,替春归解了围。

    “庶出又何妨,父亲也说了,只要自己有才华有本事,别说是庶出,就算是贫寒门第出身也一样会赢得天下人的认同。”小少年骄傲的挺着自己的胸膛,掷地金声的安慰祖母:“阿婆莫和那些顽固不化的族人一般见识。”

    春归立即夸赞道:“真是个男子汉,这年岁就有好志气了。”

    “娘子也别介意老妇人交浅言深,实在山中居住虽说是清静,外子却是怪脾气,最厌烦旁人打扰的,这么些年来,唯有赵郎君和娘子才能得他认同留宿,我老了,好容易有娘子这么个人陪我说话,就没忍住唠叨过往。”

    春归忙道:“阿婆若不和我见外,也称一声春丫吧,家中亲长过去就是这样称我。”她听凤妪似乎极想和她聊聊过往,况且她也不无好奇凤翁凤妪的经历,又道:“见两位长辈这样恩爱,晚辈羡慕得紧,本也是好奇阿婆与凤翁的故事,只是不好冒昧打听。”

    “都是些陈年旧事,春丫既想听,没什么说不得的,且待晚些时候咱们慢慢说,我先安排你们一行人今晚的宿处。”凤妪似是很欢喜春归“不见外”的性情,赶忙的张罗起来,并不让春归忙碌,只让孙儿陪着春归逛逛山斋。

    时值夏季,北墙的门扇已拆,绕过中堂花蕊石的屏风即能见后一重院落,是山石围成的矮墙,因本是建于山中,就没再洒鱼腥水引薜荔根向上攀爬,保留了山石本身的玉白色,看上去分外朴素自然。

    中庭亦建得较为宽广,种着花木列有盆景,往东的月亮门洞进去,碎石铺成的小径边种着矮竹,间中有茶室凉亭,而后就到了书斋,书斋分两层,底下其实是间琴室,楼上可以远眺山景。

    “我阿婆抚琴可悦耳了,阿翁当初正是为我阿婆琴声吸引。”凤小郎又带春归去瞧书房里一幅肖像:“这是我阿翁亲笔绘成,是年轻时的阿婆,和阿姐你一样美。”

    春归很开心的摸了摸凤小郎的发顶,心说这孩子和赵小六一般的年纪,可比赵小六乖巧多了,活该那熊孩子论是如何哭闹,兰庭也硬是不让他同行,把他留在了汾阳让爹娘严加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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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忘年之交

    晚餐并没有讲究男女分席,凤翁三口及兰庭、春归五个人男女老少其乐融融,除春归和凤小郎外,另三人推杯换盏使用餐气氛格外热烈,春归惊觉凤妪原来是口才奇妙的,无论凤翁还是兰庭的话锋她都能接上,虽说谈论的都是室庐、花木、水石、禽鱼所谓长物,但言语间亦会带出不少典故,甚至把古时名人的韵事也如数家珍,广见博闻的程度让春归景仰不已。

    又凤翁也完全不似普通男子,放纵老妻欢声言笑不说,还不忘表示赞赏之意,见春归完全成了老妻的小拥趸,他也是与有荣焉,探着身子问道:“你们一老一少谈得如此投契,想必春丫所求老婆子是一口应允的了?”

    “什么所求?”凤妪看着春归。

    春归却看着兰庭,半天也不见兰庭搭腔,才道:“我也不知我要求什么,只烦难着孝敬给家中二叔祖母的见礼,迳勿又道今日拜谒凤妪,只要求得一件珍物必定能讨二叔祖母欢心,可我却不知二叔祖母的喜好,全然没有头绪。”

    兰庭这才道:“敝家二叔祖母素喜琴艺,早闻凤老夫人手中有续集古曲《酒狂》的琴谱,心向往之,只惜无缘一见求赏,要若凤老夫人能允内子抄誊琴谱献予尊长,亦算能了二叔祖母多年心愿。”

    “原来是为《酒狂》。”凤妪笑道:“说来也是我有这幸数,蒙老师恩赐这一琴谱,并不敢担编集之名,佳曲清乐,当供知音共赏,你这意愿我是答应了。”

    春归大喜,忙替凤妪斟了一盏酒,给自己也添了一盏茶,举盏道:“阿婆惠赐,本应酒谢,但我如今只能以茶为敬,不过迳勿可代为敬酒三盏,聊表谢意。”

    兰庭被“连累”,他自己倒也情愿,很痛快便举起酒盏:“要若凤翁和阿婆有兴往京城小住,晚生虽无如此清静的山斋,闹市之中,幸得门庭雅洁一间室庐,届时再请来家中叔祖母,老人家也是早对阿婆琴艺之才仰慕已久,定能互为知音。”

    凤翁是久经世事的人,立时也便洞悉了这番意愿背后的情由,高声笑道:“春丫可不能光谢我家老婆子,最当谢的人,我看正是迳勿,你又不能饮酒,得想一个别的谢礼才好。”

    春归放下茶盏,不免发愁……欠的人情好像真有些多,上回答应的谢礼还没有着落呢。

    “这回我可真不敢担这功劳。”兰庭却笑道:“阿婆分明是觉得和辉辉也算投缘,才连带着相信了我不会逛语,琴曲可赏知音,但万万不能将如此珍贵之谱随意给予俗贪之辈,阿婆与敝家尊长素未谋面,故而愿意惠赐全是因为爱屋及乌。”

    春归怎能不知兰庭的心意?把功劳全推在她的身上,将来二叔祖母就算心里明白其中有兰庭的指点,否则春归怎知她老人家的心头所好,可想到是春归争取得凤妪的欢心才得古曲全谱,也必定会感受这番诚意和孝敬了。

    她也不扭捏,又斟了一盏茶:“迳勿当然有功,谢是一定要谢的,先以茶代酒,谢礼日后再献。”

    见一对小夫妻也是这样的亲近爽利,凤翁心中越发畅快,竟自己也连饮三盏:“老夫在山中住了数载,虽说前来拜访的人也不少,但大多都仍是为了功名二字,言谈无趣偏还装模作样,让人腻味得很,迳勿小友不错,你这媳妇也娶得极好,当得天作之合四字,我们也是有幸相识,明日老夫亲自下厨,好好整治一桌山珍河鲜,咱们大快朵颐再畅谈一日,待日后,老夫在山中住厌了,定是会去京城,届时迳勿可别忘了今日说过的话,老夫可会主动登门的!”

    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并未更多说,凤翁和兰庭转而就谈论起如何烹制美食,尤其今日凤翁亲口品尝了番椒的滋味,脑子里衍生出不少的想法,合盘托出和兰庭切磋,兴起时甚至喊着小孙儿在旁笔录,要不是今日已经没有合适的食材,指不定立时就要挽袖子下厨试验。

    谈兴更浓,酒兴也不减,凤妪和春归瞅着老脸和小脸都饮得满面红光,这才劝止。凤翁又挽了兰庭的胳膊,说是后山上他还搭建了一间茶庐,乃赏月品茗的绝佳所在,热邀再往上小坐片刻。

    凤妪却带着春归去看今晚备下的客房,也借着半窗明月,一老一少品茗闲谈。

    春归这才听凤妪说起了昔日故事。

    “我是个孤女,生来就不知父母是谁,后来被卖去了秦淮河畔的妓院,这才有了养母,老头子出生世族,父祖皆为高官,他十三岁便考取秀才,十五进了举人,只是当年的朝政混乱,家中父祖受到贪党排挤,相继致仕赋闲,他一时间也不愿再仕进,高堂也打算让他以游学之名韬光数载,便去了南直隶,机缘巧合与我结识,彼此一见倾心。”

    回忆往昔,凤妪不免感慨:“起初我便知道我和他虽说投缘,但身份相差悬殊,也只有一段露水的缘份,原不敢奢望长相厮守,就更不敢妄想结发合卺了,但他却许了愿必定不弃,我信他,也就求了养母赎身,跟他回太原。他甚至不肯纳我为妾,要把我明媒正娶,这怎能让家中认同?婆母跪在他的面前哭求,他也不忍父母养育之恩,心中犯难,一连几日饮得烂醉,不知应当如何抉择,我不忍见他如此,说了想法,我本是卑贱出身,配不上他的明媒正娶,只有一身的孤傲不肯屈为婢妾,我不悔与他相识一场,也能体谅他的难处,好合好散就罢,我依然回去养母之处,并不至于飘泊无依。”

    凤妪笑道:“对于世人,应当多数都会笑话我一介风尘女子这样说法是辱没了气节二字,认为像我这样的身份,能为世家子弟的婢妾已经是最好的归宿。”

    “不过是俗陋之见罢了,世人论定女子的气节多以贞洁为基准,并不论正邪善恶,儿却自来对这样的看法嗤之以鼻,正如南宋梁红玉,虽说曾经沦为京口营妓,却当面对异族雄兵亦不屈不降,羞煞多少卖国求荣的男儿。”春归听闻凤妪的身世,并不为她曾经栖身青楼便生些微轻鄙的看法,就像当初她看白氏和郑氏,虽说前者为妓后者为良,可论品行的优劣后者却远远不如前者,更别说在春归看来,凤妪无论才华还是品性都不输给那些所谓的高门贵妇。

    “那春丫会不会以为我太过轻易的放弃,是辜负外子的情意呢?”凤妪愿意同春归讲述往昔,自然也是看出春归没有那些世俗之见,而越往深谈,这一老一少越多几分忘年之交的情谊了。

    “在儿看来,阿婆当年选择离开,并非全因不愿屈为婢妾。”春归想起李济的发妻大丁氏的遭遇,猜测凤妪当时的想法:“确然,礼俗对女子要求以贤惠,尤其官宦门第,主妇必须容忍丈夫纳妾,否则便是犯了妒嫉这一戒条,可女子即便能够容纳妾室偏房,有多少能够容忍丈夫心有别属,情意全然给予旁人?假设凤翁当年另娶他人为妻,时长日久,主妇定然会心存不满对阿婆心生妒恨,妻妾之间一旦冲突,难道凤翁的高堂能够不管不问?到头来为难的仍是凤翁,无法在孝道与情义之上两全。”

    可凤妪最不忍的,便是眼见凤翁为难。

    “这样说来,春丫若与当年的我异境而处,也会这样选择了?”

    “不瞒阿婆,儿本顾私,在儿看来己身的安乐是极重要的事体,轻易万万不能牺牲,要若因为坚持一份爱慕而使余生动荡不宁,儿宁肯受一时的痛苦。”春归直接回应。

    不过她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抉择,这样的回应是有些基于想当然的。

    “豁达而弃执妄,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可没有这样的心性。”凤妪叹道:“老头子当年见我去意已决,便写了那首《无题》相赠,我们两已经说好了就此别过,但离开太原时,我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回到未曾相识的时候了,也根本不能设想人生从此无他将是怎番境地。才三日,他追上了我,懊悔不已再次发誓不离不弃,宁肯违背父母高堂,要随我一同回去金陵,我那时心中狂喜,竟再也顾不上会不会耽搁他的前程,我们那时选择了顾私任性。”

    数十载转眼而过,凤妪始终不曾后悔,她无比庆幸当年的顾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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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2章 自荐枕席?

    奔者为妾。

    不得家族高堂许可的姻缘,纵管两情相悦,那也是私定终身“父母国人皆贱之”。

    凤翁终究不能许凤妪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份,纵管他日后高官厚禄、名满朝野,族老尊长谁也不再追究他悖逆“淫奔”的罪错,世人也渐渐不再誹议曾经的年少风流,但凤妪始终不是他为世俗承认的妻。

    不管凤翁是否终生未娶,只与凤妪厮守白头,世俗礼法自有一套古板的坚持。

    春归想凤妪应当是不觉遗憾的,无非因为连累了子孙被视为“旁庶”,多少会怀有自愧。

    她更觉凤翁、凤妪都是幸运的人,因为在此茫茫世俗,他们得遇彼此一见倾心,且挣脱了流俗束缚,至老不负旧盟。

    有幸的是她也听闻感会了这一故事,在多少人心易变反目歧途的现实里,知悉坚守尚有饶幸可期。情意,也许并没有传言渲染的那样脆弱和最易抛舍,也可能细水长流,在名利、礼法等等坚壁匪石间蜿蜒绵亘。

    而关于凤翁携凤妪奔于金陵之后的传奇,春归是听兰庭归来后叙述了。

    彼时山风更清,半轮秋水皎洁穹旻。

    酒气风尘已经沐浴散尽了,他们仍是傍窗对坐,披衣散发,各执一盏清茗。

    一肩沐着灯光,一肩沐着月色。

    这山舍里是不用另外薰香了,清风卷送来,芸气芳息起伏,如天地自然的体香,不带烟火焚燎,夜里分明已经万籁俱寂,可春归没有睡意,兰庭的谈兴也并没有被凤翁尽全消耗。

    对于凤翁凤妪年轻时的往事,兰庭却分明已经是早有耳闻了。

    他的叙述里,有一些凤妪并没有格外强调。比如那时凤家尊长们对凤翁的寄望,可以说是把所有振兴、繁荣的重担交托,凤翁虽说不屑功名利禄,但也像众多世家子弟一样,并不能全然抛舍两肩所担的责任,而一味追求恣意洒脱。羁绊他的不是陈规礼法,同样也是恩情二字,高堂生养的情,师长教导之恩,在他心目中也是重要而不能抛舍,取舍时的凝重艰难,其实并不与功名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