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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棠篱失笑,他的小狐狸今天气很多。

    他看着她,梨胭一脸气鼓鼓,倒是真心实意在生气。他给她倒了一杯茶,“消消气,下次我们看其他的。”

    梨胭一口喝掉,和他隔桌相望,问:“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养另一只和我相似的狐狸吗?”

    棠篱一顿。悬在心头的剑又显现出来——梨胭只能活二十年,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

    “不会。”

    “那你很想我怎么办?”她仰着美丽动人的脸,说得如此笃定,不问他“你会想我吗”,单刀直入,直接就肯定了他会很想。

    棠篱喜欢她的问题,喜欢她感受到他的在意。

    “就来找你。”

    “我说我死啦!”

    梨胭一顿。

    两个人目光撞在一起。

    她心跳慢了半拍,动了动嘴唇,道:“重新养一个也可以。”

    棠篱看着她:“又要我三心二意?”

    梨胭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她顿顿,问道,“如果有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呢?”

    “我会杀了她。”

    梨胭一呆。

    他目光平和,神色如常,仿佛在说一件小事,“僵尸躯壳,仿得了外,仿不了内,不过一别有用心的行尸走肉,凭什么替你?”想想都觉得脏。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生气。

    她是他教的。

    他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女人来教,他把她当作君子培养。

    他期待她彬彬有礼,雅正博学,不媚人,不悦人,思辨求疑,亭亭傲立。

    梨胭之前不懂,但她潜移默化早已受到影响。所以她看到顶着她的脸谄媚晏蔺的云儿时,才如此生气。

    她是独特的,她独一无二,没人能像她。低劣的模仿,让她被冒犯到。

    她骄傲的样子,和棠篱如出一辙。

    梨胭突然一笑,一下子就不生气了,下巴微抬,神神气气的,“对,世间无人替我。”

    然这天晚上,梨胭却梦到晏蔺。

    她站在他寝殿里,场景和晚上时一模一样——晏蔺斜躺在床,云儿趴在他腿边。

    晏蔺缓缓抚过她长长的发丝,指尖一动,抽掉发簪,黑发铺散开来。细碎的吻落在她头顶。

    梨胭眉头一皱,凝气于掌,一掌拍过去,喝道:“不许用我的脸!”

    裙袂飘扬,床幔摇曳,等各种纱幔落下,视线一转,跪在床边的人变成了她。

    床上的人变成棠篱。

    梨胭身体一僵。

    棠篱的手抚过她的发丝,梨胭垂眼。

    下一秒,温热的吻落在她头顶,从最顶上,一下一下慢慢落到她耳边,梨胭身体颤了颤。

    她没有躲。

    下巴被抬起,棠篱的样子陌生又熟悉,他嘴角带笑,“怎么不躲?”

    梨胭面上一红,小声道:“好不容易亲呢,躲什么躲。”

    他低声笑,笑声贴着她耳朵钻进去,酥酥麻麻的,梨胭甚至趴不稳。

    他的嘴唇挨着她的耳朵,声音沉沉:“那今天多亲一点。”

    梨胭耳朵滚烫。陌生的悸动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从来没被棠篱这样亲过,细碎的、缠绵的,从耳朵一路蜿蜒……渐渐前往禁忌之地。

    “要做更多快乐的事吗?”

    梨胭抱着他,身体软成一滩水,颤声道:“要。”

    …………

    天光大亮,梨胭躺在床上发呆。

    日上三竿,梨胭躺在床上发呆。

    乌锋立在庭院中央,已经等了两个时辰。

    棠篱眉头一皱,起身敲门,“身体不舒服?”

    里面没有回答。

    “胭胭?”

    依旧无人应答。

    棠篱眉头皱紧,“我进来了。”推门而进。

    梨胭呆呆的。

    温热的手扣上她手腕,棠篱正欲把脉——梨胭“嗖”地缩回,瞪着他:“男女授受不亲!”

    棠篱一顿,抽出帕子,“这样好吗?”

    梨胭愣愣看着他。

    棠篱把了一会儿脉,没发现异常。

    梨胭神思不属,竟一反常态对他道:“你出去,我自己待会儿。”顿了顿,像瞧他又像在躲他,小声道,“快点啦。”

    棠篱便出去,亦把乌锋放走。

    棠篱一走,梨胭的脸一下子就充血通红,鲜艳欲滴。她埋头膝中,不敢相信自己竟做了这样的梦。

    原因一,棠篱大坏蛋,很久不给亲。

    原因二,画本的错。

    原因三,鄢月乱讲话。

    原因四,晏蔺和云儿太过分。

    一定是这样。

    但为什么是棠篱呢?

    梨胭垂目抿唇。为什么是棠篱?

    她不知道。

    更令人难为情的,是她知道是梦那一瞬间,竟然失落。

    她甚至闭了闭眼,想重回梦里去。

    一想到这些,她粉粉白白的脚趾抓了抓床单——情绪难说。

    梨胭在房间了待了一天,快日落的时候才一下子撞出门,径直飞出悬月山庄,又故意踩上机关,噼里啪啦,轰里轰隆,重新把机关闯了一遍。

    众人闻声出来瞧,瞧见梨胭坐在十一层机关顶,拿着毛笔和纸,涂涂画画,唧唧咕咕……众人一头雾水。

    一个时辰后,她把一沓纸拍去东山面前,道:“这是十二层的机关。”眨眼飞走。

    众人悄咪咪跑来看,看半天——这什么东西?

    东山看半天,看懂了要如何制作,看不懂机关在哪儿——这什么东西?

    东山将设计图给棠篱,棠篱看了半晌,勾唇一笑:“去做。”

    旁边房间,有人撞门而归。

    “下去吧。”

    这日过后,梨胭恢复如常,变得前所未有乖顺听话。好像一下子就把棠篱之前说过的话都听进去了。

    她变成了棠篱眼中理想的梨胭。

    理想但遥远。

    她不再眼神软软地看着他,欲撒娇又犹犹豫豫;她不再悄悄靠近他,借着问问题故意挨很近;她也不再每天都“棠篱棠篱棠篱”,每天要说很多她眼中的世界……

    她和他讲话,眼神飘开,像是很认真在看书,也像很认真在思考;她恪守三尺之仪,绝不踏雷池半步;她开始和他一起看书,但是讨论甚少……

    她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像一个完美的人类。

    三日后。出发去楚都前夜。

    月色下,梨胭坐在树上,遥遥看着下面悬月六门。

    “吱呀”一声,身后门开了。棠篱站到树下。

    默了半晌。

    棠篱开口:“发生什么了?”

    梨胭眼神一闪,“没有。”

    “连我也不说吗?”

    “没有啦。”

    棠篱垂眼,嘴微微抿起。

    他纵身一跃,站到她身边,俯身看她。

    梨胭身形一闪,下一瞬间已落至石桌旁。她心跳加快,面色绯红,轻声道:“你干嘛呢?”

    月色朦胧,距离遥远,两个人都瞧不见彼此的神情。

    半晌棠篱方道:“无事。”

    第二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无声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