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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一人一狐回到家里,棠篱有些疲累,上榻午憩。眼一阖,一下子就坠入梦里。

    熟悉的白雾,熟悉的梦境。

    但是没有梨胭。

    棠篱在白雾里走了一阵,四处空旷,皆是茫茫白雾,没有其他东西。

    一柱香后,梨胭凭空出现。

    棠篱一愣。

    梨胭也是一愣。

    随即,她展颜一笑,笑容极是纯粹动人,“你来啦!”

    “你很久没来啦!”

    “你终于想我啦!”

    “你想我就会梦到我!”

    噢,原来这个梦境,是由他控制的。

    他最近忙着狐狸的事,确实无心其他。

    梨胭皱着眉盯着他看。

    “怎么了?”

    梨胭用手在他胸口处比了比,“黑的。”

    棠篱一惊。

    梨胭又比了比,顺着胸口划了好几条筋络,“都是黑的。”

    棠篱看着她:“你能看到里面?”

    梨胭点点头:“之前看不到,现在能。”

    是了。这个梦是他的。

    他怀疑自己中了毒。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梨胭蹙眉瞧他,有些茫然:“为什么是黑的?”

    “中了毒。”

    “什么毒?”

    “不知道。”

    “怎么救?”

    “不知道。”

    “你会……死吗?”美人绝色,目光哀戚,盈盈望着他。

    棠篱别开目光,“人固有一死。”

    “你死了我怎么办?”

    棠篱一顿。

    梨胭看着他,蹲到他身边,“我不要你死。”

    棠篱的眼睛对上梨胭的眼睛。人世寥寥,茕茕一人,不知来去,他竟然幻想出一个人牵挂他。

    真是孤寂至极。

    “我要救你。”梨胭直直看着他。

    “好。”棠篱漫不经心的,“我等你来救。”

    午睡起来,棠篱开始绘制百兽图。他答应给王守业绘制百兽图,帮他是其次,帮自己才是主要。

    他若要去弥城,山高路远,光靠王家的保护是不行的。

    孙氏兄弟之流,蠢而坏,难缠如小鬼,指不定路上要遇到多少。

    他身体虚弱,疲于应付,一招不慎,就可能悔之莫及。狐狸虽聪颖,然论狡猾奸诈,如何与人相比。

    他必定要找一棵强大的遮风树,安安稳稳去到弥城。

    画画是一件无聊的事,狐狸最开始看得津津有味,看得久了,上眼皮粘下眼皮,瞌睡得很。

    小狐狸打了一个呵欠,团在椅子上又睡过去。

    棠篱直画到夜里三更,手僵头痛,实在无法继续,这才停下。

    小狐狸睡在一旁,微微打鼾。

    棠篱一笑,摸了摸它。

    狐狸醒过来,蹭蹭他手,跳到他怀里,又蹭了蹭他手臂。

    “睡吧。”

    棠篱几乎沾床即睡。

    狐狸在他胸口趴了一会儿,偏头瞧了瞧外面的月亮,轻轻一跃,跳出了房间。

    白狐在月光下像一颗流星,在黑色的林间时隐时现。

    它跑了半个时辰,渐渐看到会泽县的城墙。它欢快地“呜”一声,几息跃上最高的城楼,“嗖”地一下,落进县城里。

    白狐一落地,就变成一亭亭玉立的女子,骨肉匀匀,意远淑真,乃千秋绝色,人言形容不出她的美来。

    空旷的长街人烟寂无,她看了看周围,几息间消失不见,奔跑的速度非常人可比。

    白色的光掠过无数无人的街道,终于,她听到零星人声。

    人声是从河边人家传来,女子眼一亮,飞奔而去。

    这是一条临水的长街,粉灯绿影,水波粼粼,细细的人声娇娇吟吟,能酥到人骨子里去。

    河上懒懒散散漂着几艘小花船,绿桨红舟,雕梁画栋,极是精美。船舱外吊着彩灯,灯影烁烁,流光溢彩。

    空气中有各种香味,都是她从未闻过的,粉粉腻腻,真是神奇。

    她喜欢这里。

    她开心地跑进去。

    她来得太晚,早已过了人流如织的时候,每个馆子门口,都只有一两个守门的龟奴,懒洋洋或坐或倚,等着醉酒的大汉或吵架离家的男人。

    但这一晚,男人没等来,等来一个女人。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

    其洁若何,秋菊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美人如斯,天下无双。

    见者无一不是心跳重重骤停,呆得忘了动作。似仙耶?是仙也!

    女子毫无所觉,随意找一人道:“可有解毒药的解药?”

    没有回音,龟奴目光直直,竟似呆滞。

    她又问了一人:“可有解药?”

    那人缓缓吞了一下口水。

    女子蹙眉,跑到另一楼前,问:“可有解药?”

    其人闭上眼睛,颤声道:“有。”连滚带爬跑回楼上,叫道:“妈妈!妈妈!”

    老鸨不耐烦踢了踢,“在呢,慌什么!”

    “楼下!楼下有……”他狠狠咽了一口气,“您快下去!”

    “楼下有什么?”她边说边扭着屁股下去,“王夫人来捉奸啦?我们这里……”声音戛然而止。

    三秒之后,她冲出去拉住女子的手,“姑娘有事请楼上详说!”连拖带拉,将女子拉进楼里,身后,龟奴“啪”地把门关上。

    老鸨叫道:“锁了!”她不是怕美人儿跑,是怕其他老鸨过来抢人。

    女子乖顺随她上楼。

    老鸨一下误会了她的意思。主动来这里的,都是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儿。柔弱女子,孤苦无依,唯有贱卖皮囊,才能苟活于世。

    老鸨慈祥地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姑娘放心,妈妈绝不是贪图蝇蝇小利之人,也绝不会糟践你的身子。你是可怜人儿,各类苦楚妈妈都知道。你既跟了妈妈,就是妈妈的心肝儿女儿,世上绝没有妈妈坑女儿的道理。你暂且先住下,往后的事往后再细说,至于那些前尘之事,别再想,徒惹伤心,女儿的身子呀,最最重要。”

    女子盯着她,对她的话似懂非懂。

    老鸨对婢女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婢女低头上前来,拂了拂,“姐姐,我们沐浴去。”

    女子后退一步,抓住了老鸨的手。

    老鸨眼神一动,笑眯眯握住她的手,挥手让她们下去,轻车熟路地拉着她在床边坐下。

    “好好好,姑娘有什么想说的,今晚细细说来,妈妈我洗耳恭听。哎,同是天涯沦落人……”

    女子道:“我要解药。”

    老鸨一愣。

    “刚刚那个人说有的。”

    老鸨打量她几眼,神色如常,依旧笑得和蔼:“我们这里确实有许多解药。”

    女子眼神一亮:“我要解毒的。”

    老鸨笑眯眯:“什么毒?”

    “不知道。”

    “哦~”老鸨问,“给谁的?”

    “棠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