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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男主:所有失去的,我都要一一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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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零章 报捷

    穿了红衣红帽的报捷官差一踏入莱州城, 就如同黑炭当中的雪白官银一样, 立时就引来一群看热闹的人。

    这人见惯这等场面, 勒住胯~下马匹客气问道:“莱州籍生员顾衡顾老爷高中辛未科乡试亚元,有哪位乡亲可否帮着指个路, 我好尽早把报捷帖送上!”

    此时人声嘈杂,有正巧路过的同茂堂伙计只草草听了个顾字,忙欢喜地跳起来叫道:“那是我家二少爷,请这位官差大哥跟我一路。先到门上喝杯茶歇歇脚, 我家老爷定会重重答谢!”

    官差千里奔波就是为了讨得这份丰厚赏钱,忙把马牵着跟在伙计的身后。

    他们前脚刚走,后头就有人狐疑问道:“我怎么听官差说高中亚元的是顾衡?如今这顾衡已经被过继出去, 他们已经是隔了房头的两家人了了,这同茂堂的伙计怎么还把官差往他家领?”

    就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帮闲地痞跟着怪叫起哄,“这同茂堂顾馆主家的热闹比戏台之上还精彩, 咱们一同过去给他贺喜。就是不知这中了举人的亲儿子, 忽然变成别人家的香饽饽, 这顾朝山还高兴得起来不?”

    同茂堂里, 正在给一个病患把脉的顾朝山听到外头喧闹的动静,忙站起身子朝外张望。

    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当中红衣红帽的官差,一时喜得连连搓手。迭声唤账房先生把早早准备好的新铜钱拿出来,又让人到后宅处去报信儿。

    前段时日乡试结束时, 顾徔就是使人送信回来, 信中寥寥数语, 只在末尾矜持地说“今次可中”。

    顾朝山心想, 老话常说事不过三,次子已经是第三回 应考了,说不得真有几分大运气,就吩咐账房先生到金银铺提前佐换了满满两筐铜钱。心想万一中了,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没想到大家伙还是低估了这份挡也挡不住运气,顾徔竟然高中乡试第二名亚元。

    正在偏厅和长嫂赵氏说话的小汪氏闻听喜讯后,一时喜得找不着北。从今往后她就是堂堂正正的举人娘子,再用不着低头看人家的脸色。小小的莱州城算什么,那座繁庶异常的京城才应是二房常居之地。

    一旁站着的赵氏心中不免泛酸。

    这次乡试丈夫顾循根本就没有去。用他的话说,实在是不想再去遭那个罪。每回考完出来,人都像褪了一层皮。这辈子多半只能挣个秀才出身,本本分分地在老家把生药铺子打理好就成了……

    小汪氏换了一身鸾雀纹的绛紫绸袍,带了过年时才打的一对抱头莲闪亮金钗。吩咐奶娘把珙哥抱着,矜持地昂着头,母子二人勉强按捺住喜气赶到前院。

    短短的一条回廊上,有无数的仆妇堆满笑脸曲膝道喜。有道是妻凭夫贵,以往笼罩在二房头上的阴霾,让今日的喜信一扫而空。

    按照历来的规矩,若中试之人不在场,就要由此人的直系亲属拿出中试之人的私章,报喜的官差凭私章将报捷贴双手奉上,主家再拿出红封打赏官差。当然这红封的丰俭,就看主家的大方与否了。

    站在门槛边儿的顾朝山满面潮红,感到此生从未有过的荣光。

    他的老爹顾元泰一辈子老实本分,只能守在沙河老宅开一间小小的医馆。他长大成人后,凭着敢拼敢闯将同茂堂开到了莱州县城。

    二十年间,他不但把同茂堂开成了莱州城最大最有名气的医铺,挣下诺大家私,还把膝下的两个儿子送到了最好的县学读书。

    这两年家里虽然闹了些杂七杂八的笑话,但长子顾循将另一间生药铺子打理得有声有色。次子顾徔从小就心气高,这次乡试高中亚元,也算是全了他自个儿的念想。从此之后,同茂堂顾家在莱州城也算是有官身的人了。

    至于小儿子顾衡,在一个多月前因为汪氏的愚蠢和狠毒,阴差阳错地被过继出去。以后是好是歹就全看他个人的造化了,现在想来……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顾朝山甩甩头,示意小汪氏将顾徔的私章取出来交给官差。

    小汪氏得意地左顾右盼,神清气爽的享受够了周围人群羡慕的眼光之后,才小心取出一个贴身的荷包,将一只象牙雕的小章恭敬递出去。

    红衣官差寻了张白纸,蘸了一点红泥将象牙小章盖在纸上。正要双手将报捷贴递上时,忽然手掌一缩谨慎地问道:“这里的确是莱州籍生员顾衡顾老爷的府上吧,怎么这个私章的主人叫顾徔?”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顾朝山脸上的笑容也蓦地僵住,一时没有明白红衣官差话里头的意思。他左看看右看看,吭吭哧哧了好半会才问道:“你说……这张报捷贴是顾衡的,不是顾徔的?”

    官差也察觉出不对。

    把素面蓝绸装有报捷贴的匣子飞快塞进怀里,上下打量了一眼谨慎道:“当然是顾衡顾老爷的报捷帖,你既然不是顾老爷的尊亲,就赶紧一边站着凉快去。我办完事了,还要赶着回巡抚衙门交差呢!”

    就有好事者在后头怪叫,“这位老爷以前是顾衡的尊亲,现在却不是顾衡的尊亲了。你要找的人现如今还在沙河镇住着,离此地不过二十余里,你赶紧把喜信儿送过去,说不得还捞得到一顿晚饭吃吃!”

    官差再无迟疑,把匣子贴身收好。

    一边斜睨着顾朝山,一边狠狠啐道:“这种事怎么好冒充呢,让官府知道是要挨板子的。那顾徔才是你的亲生儿子吧,今次中举之人当中没有他。不过有你这种冒认儿子的爹,想来你那个亲儿子也好不到哪去!”

    报捷贴何等重要,若是送错一张,上官怪罪下来只怕立刻就有性命之忧,所以官差出口的话就稍稍难听了些。

    顾朝山气得倒仰,心想是你自己巴巴地送上门来,这会儿倒拿话来挤兑我。

    小汪氏见那红衣官差拔脚就走,一时又惊又气。上前一步死死拉住官差的袖子哭叫道:“明明是我家夫君顾徔的乡试亚元,怎么变成了顾衡的名字?肯定是你偷偷篡改了,我要到衙门里去告你!”

    官差闻言大怒,反手一掌抽出去大骂,“真是胡搅蛮缠的乡下蠢妇,顾衡顾老爷的报捷贴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着,年岁二十有一。你这妇人的模样少说也有三十,竟敢冒充顾亚元的夫人,真是马不知脸长!”

    看热闹的帮闲地痞哈哈大笑,这同茂堂顾家隔些日子就闹上一出,简直比戏台子上演的都精彩。

    羞得无地可容的顾朝山就恨恨地瞪了小汪氏一眼,示意长媳赵氏赶紧把人拽进去,当街站着还不嫌丢人?

    官差见状冷哼一声,朝刚才发声提醒的人拱手相谢。又重新问了路,马鞭一抖便朝沙河急弛而去。

    同茂堂门口的人群迅速散去,只留下一片狼藉和两个空空如也的竹篓。

    顾朝山死死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提脚把竹篓远远地踢了出去。他知道顾衡这一多年以来像变了个人,但万万没有料到这个小儿子初次下场就博得重彩。不,那孩子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小儿子了……

    耳边传来似有似无的讥笑,顾朝山怄得直喘粗气。

    两个亲生儿子,一个视若珍宝的长大,一个生得如同路边令人厌弃的野草。忽然有一日,这不起眼的野草化做了仙山上高不可攀的灵芝,却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官差很快就寻到了沙河顾家老宅,这回籍贯和预留的私章都对得上,所有的手续一应俱全,终于顺顺利利地把手里的报捷贴送了出去。

    张老太太腰杆挺得笔直,大声唤顾瑛进去将红封拿出来。

    顾家老宅里哪里准备有什么现成的红封,顾瑛在屋里蜜蜂一样胡乱转悠了老半天,最后只得将两只五两重的银锭用一块红布装了,急急塞到送信官差的手中。

    红衣官差眉毛一阵舞动,心想谁说乡下人不懂规矩?这压得称手的两只足丝银锭,就是十成十的规矩。

    听到喜讯的顾九爷匆匆赶来,一边让村里的后生恭敬带官差下去用酒饭,一边朝张老太太拱手讨赏。

    “婶儿,我就说我做的那个梦准吧。十年未有动静的老桂树忽然就开了花,这就是老天爷注定。您掣等好吧,明年春天还有一场大喜讯等着您。”

    张老太太喜得眉眼舒展,“承你吉言,等会儿空闲了,你领衡哥走一趟祠堂,给他爹妈好好烧一炷香。想来我家老大真和这孩子有缘分,这才刚刚过继在老大的名下,就保佑这孩子顺顺当当地中了亚元。”

    顾九爷拍了拍大腿,满脸兴奋之色。

    “正是这个理儿,这父子之间也要讲究个缘分。衡哥在那边老受人挤兑,那是顾朝山和汪氏不识宝。在咱们沙河老家谁不敬着他,偏偏衡哥也争气。这回好了,整整两百亩的良田免了税赋,这省下来的银子可以办多少大事儿啊!”

    至本朝建立之初,太~祖就下令有功名之人可以免交田地税赋。其中秀才可以免交六十亩,举人可以免交二百亩,进士可以免交四百亩。

    张老太太侧头,看了看远处正在招待客人的顾衡照旧笑得一脸温良,就低叹道:“你也晓得这孩子苦得很,就不要给他扯后腿儿。按规矩,他名下是有两百亩的良田用不着缴税,就要谨防那些持身不正的人携田来投!”

    顾九爷心底一惕。

    忙把头点得跟捣蒜一般,拍着胸脯保证,“老婶儿你放心,衡哥中了举人,是咱们全沙河村的大事儿。既然得了好处,咱也要为衡哥考量清楚。挂在他名下的两百亩良田,除了您原先自个儿有的,其余的农户庄头我亲自挑选。务必甄选那种又老实又肯干的人,决计不会给衡哥添麻烦。”

    如今顾衡是全族最有出息的人,谁敢往他脸上抹黑,就是跟全族的人过不去。

    两人正在这边细细商议接下来的章程,就听村口里一阵喧天锣鼓响。有村人飞奔过来禀报,说县台大人亲自带了莱州城的士绅们过来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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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朝山肯定悔得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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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一章 贺礼

    锣鼓开道, 一副二人抬的锡顶拱盖绿呢大轿稳稳停在顾家老宅门口。

    顾衡微微眯了眼, 扶着张老太太的手作势欲跪。轿帘掀开, 一个蓄了短髯的中年男子忙上前将二人扶住,态度无比谦和地笑道:“当不得老人家和举人公的一拜, 我今日前来一是认认门儿,二是给顾举人送贺礼银。”

    来人正是莱州知县方敖同,吩咐衙役们将花绢、衣裳、酒水并贺礼银共计一百六十五两奉上。顾衡忙双手接过,交予一边的顾瑛。

    这是约定俗成的旧例。

    每年秋闱龙虎榜出来过后, 当地知县就要按照名册为新任举人送去细布裁制的一袭新衣,且有一定数额的贺礼贺银。用以彰显新任举人从此地位不同,还喻示其可以出外做官为百姓谋福了。

    虽然彼此神交已久, 但方、顾二人实是初次见面。

    见礼过后,方县令趁隙细细打量眼前这个年纪颇轻的新任举人,却越看越是心惊。眼前之人相貌清雅出众, 待人接物处处周到, 让人时时如沐春风。还出人意料的沉稳低调, 全无乍遇惊喜时的得意和张扬。

    屋中之人以方县令最尊, 偏偏方县令为敬长者,又特特谦让张老太太坐在左边首位,自己只拣了右边首位坐下。

    饮了一遍茶后,方县令才捋须笑道:“我治下出了这么年轻的一位举人公, 我也是与荣共焉, 日后足以夸耀左右乡邻。我直到二十七岁才考中举人, 三十一岁才考中进士。说起来实在惭愧, 我像顾举人这么大的时候还在淘气!”

    士绅和众学子们自然免不了一顿奉承,坐在一起慢慢说些风土人物的闲话。

    茶过二巡,方县令就提议顾衡将自己在大比时的策论默写一遍,以供在座诸位学习。顾衡把茶盏放回几上,知道这是在考校自己的功底,自然无可无不可。转头吩咐顾瑛取来纸墨,略一沉默后很快就挥笔写起来。

    张老太太虽然年岁大,却不是因循守旧的老妇,所以穿了一袭绀蓝色衣裙的顾瑛一直随侍在侧。此时顾衡在案上默写,她就在一边帮着研墨。

    方县令见年轻女孩虽垂眉顺目,神情却落落大方不卑不亢。神色间也没有小地方女子的局促扭捏,就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却忽觉这叫顾瑛的女子眉眼间的神色有一种莫名熟悉,总觉得从前在哪里见过。但他分明是第一次踏足沙河村,这抹熟悉究竟从何而来?

    还来不及仔细分辨,就听场中诸人发出阵阵惊叹。原来在短短的两刻钟内,顾衡已经把长达千余字的策论全部默写完毕。

    方县令接过几页纸,眼皮一跳心头蓦地又是一惊。单就这一笔功力深厚的铁划银勾,就足以引人侧目。待细细阅读,只觉遣词优美朴实,内容详尽有物,让人颇有一种齿颊留芳般的耳目一新。

    他赞了几句,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纸页卷起塞在袖中。又与张老太太并族长顾九爷就来年地里庄稼的收成闲谈,看着天时渐晚这才率众离去。

    一县之尊都送了礼,其他的士绅们自然也要随一份礼。

    忙碌半天的顾瑛看着堆满了半间厢房的绸缎、糕饼、碗盆、家具并几件金器玉器,坐在炕边暗暗发愁。这收了礼就要回礼,以后这些人家娶媳妇嫁女儿做满月打十朝,都要一一还回去才行。

    应付完最后一位客人,推门而入的顾衡听清她的烦恼,好看的杏核眼似乎都愁出了血丝,不由哑然失笑。见佳人一时要恼怒,忙起身将地上的礼物大致分类,细细分说其中的门道。

    “哪里还需重新置东西,还礼讲究个差不离就行了。你使钱小虎帮着打听一下最近时日有没有做事的,把这家的礼物还给那家,把那家的礼物还给这家,仔细莫给错了就行。其实大家都是心知肚明,这些东西至多换个红封皮儿罢了。”

    顾瑛一听的确是这么个理儿,心头忧烦去了大半。

    将礼簿放在一边,咯咯笑道:“哥哥你懂的真多,人家说举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你连这些内宅之事都知道,我就想不出这样不亏钱不亏力的法子。”

    顾衡淡淡一叹,“有些事儿看得多了,不学自然也会。大宅门里故旧连着故旧,姻亲连着姻亲,其迎来送往还要复杂得多。幸好在咱们家里只有你我和祖母,两边都没有太多的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