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交流的声音非常小,又刻意的落到了最后面,本以为没人注意到他们,温述秋却感受到一股视线。他向那个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衣的年轻公子正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温述秋怔愣一瞬,见他还是在看着,无奈只好报以微笑。
“三子,你说世间有鬼吗?” 锦衣公子收回视线,笑着问道。
“这......应该是没有的,鬼怪之说都是坊间的无稽之谈罢了。” 黑衣奴仆紧跟在他身旁,想了想才回答道。
锦衣公子冷笑一声,“是啊.......定是没有鬼的。”
说话间,众人便随着宫娥的引领走到了大殿之中,里面珠幔密布,烟雾缭绕,十多张拱桌上皆是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诸位大人皆是江湖翘楚,世间精英,教主大人特意吩咐应以好生招待,不能怠慢。” 嗔奴上前一步,击掌三声后扬声道:“都出来吧。”
刹时,琴瑟声骤然响起,七位衣着华丽的曼妙女子从帘帐之后款款走出,站定在中间,接受着众人的打量。
“大人们,这便是苏诃八子了,最是擅长歌舞之事,教主嘱咐严加训练才教出的几位,今日特意给大人们助兴的。” 嗔奴走上前,玉臂揽住一个女子,把玩着她素锦般的长发,又笑着说道,“妾们不过是些冶叶倡条之资,大人们可万不要认为这是我们苏诃仙宫之中最美丽的女子。”
“照嗔奴姑娘所言,莫非还有比你们苏诃八子更上一层楼的存在?” 一个男人摇着扇子问道,温述秋扫了他一眼,这男人仪表堂堂,面上倒是镇定,眼中却早已起了红血丝。
“当然。” 八子之中一位长着丹凤眼的姑娘娇嗔了他一眼,隔空点了点男人的胸膛道,“你可记好了,妾名离奴,不许忘记。”
被告知名字,也就是被选中的意思,中意这个丹凤眼姑娘的几个男人都对他投以愤怒的一瞥。
嗔奴环视四周,人来齐了。她又轻轻击了击掌,上来几个宫人,有男有女,皆是美貌的非比寻常。
“众位大人似乎已经等不及妾再唠叨下去了。” 她弯起眸子笑了笑,拿起宫人呈上的小锤,击在了玉锣之上,悠远的声音瞬间一圈圈扩散开来,“开席——”
幸事会,开始了。
幸事会名字文雅,宴上的行事却没那么文雅。好几人已经在苏诃八子跳完第一支舞之后,就上前和她们搭讪了。先前的丹凤眼姑娘已经和那男人搂搂抱抱地向后室转去了,宴上大多数人也寻了个自己心意的宫人,歪缠在一块。
桌上的菜肴精致至极,象牙箸上雕着象征吉祥的花纹,就连这碟子也是难得一见的堂口青瓷,温述秋未动饭菜,只是给自己斟了小半杯酒,琥珀色澄澈的酒液注入杯中。他看了半晌,嘴角突然勾起一个笑。
这酒要是被嗜酒的晏无意看到,肯定不会留它个全尸。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随即一个男子就坐了他身旁,“半天都未见你动筷。”
温述秋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可能是遇上林琀的熟人了。他笑了一下,转头去看那个人,却发现这人正是刚才打量他的锦袍男子,温述秋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轻声问道:“兄台是.....?”
“我见你时,你才这么一点大。”锦袍男子比划了个高度,豪爽地一笑,说道:“你不认识我也是正常,我姓李,名清夷,字明庭。”
“在下须臾教林琀,暂无字。” 温述秋笑了笑,举起酒杯,“明庭兄,幸会。”
“林兄怎的独自一人?长随呢?” 李清夷看了看他的身后。
温述秋心里一动,面上却露出个苍白无力的笑来,低声说道:“来的时候出了事,马车翻下山去了,一直跟着我的人受了重伤,眼见着他不行的。”
“唉,林兄看开些,生死有命。只不过遇上这般事情,你也受伤了吗?”李清夷关切的问道。
温述秋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武功低微,受了些内伤。”
“三子,拿些药来。” 李清夷递过来一个小瓶,”这是我道义盟的药,好用的很。”
“这倒是.......不好意思了。” 温述秋闻到一股子药香,将药瓶放到袖子之中,重新倒上酒,又给李清夷满上,“这出行在外,实在是应该多加小心。来,我敬明庭兄一杯。”
“林兄来也是家中长辈所托吗?”李清夷端起酒杯,一口气喝干,倒扣过来示意。
“是啊,我师父原是不乐意我来的,我硬是要来,他也便允了。” 温述秋笑道,“临行前给我说了不少呢。”
李清夷一听,凑上前在他耳边说道:“是不是也是让你想想办法?”
“什么办法,明庭兄不妨直说。”温述秋装傻,心思却转了几圈。
“和盛天教的生意啊。” 李清夷说的理所当然。
“家中长辈并未提及此事。” 温述秋疑惑地说道。
李清夷皱紧了眉头,很快又松开了,笑道:“那大概是林兄年岁还小罢,这盛天教的生意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家中长辈不愿说也实属正常。”
“有什么好操心的,让我师父师兄去想吧,我来这里就是玩的。” 温述秋一脸天真不知世事的笑容,“明庭兄也别想太多了,定是能成的。”
“借你吉言。” 李清夷举杯。
极乐山的天黑的比周围早一些,现在已经是傍晚天色了。
第一场宴会仅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宣告完结,嗔奴再次从帘帐后面走出,芙蓉般的脸上满是云雨之后的慵懒风情,她的礼行的懒懒散散的,像没骨头似的绵软无力,声音更是充满媚意:“诸位大人,时候不早了。第一场宴席就到这里了,小女已将房间准备好了,早点歇息吧。”
温述秋跟着旁边的侍者起身,一路向宫苑深处走去。前面带路的宫娥提着灯,步伐轻盈敏捷,看得出是有功夫底子的,身影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大人,为何一直盯着妾看?”那宫娥声音温软,有点吴侬软语的味道。她站定,静静回头看着温述秋。
“唐突了,只是觉得姑娘很像一个人。” 温述秋温和的笑了笑。
那宫娥没再说话,只是提着灯缓缓走在前,灯光不算太亮,仅能照亮两人的脚下。
林琀的房间位置不错,周围没有毗邻的人,前面就是一片林苑,夜里还能听到流水的潺潺声。宫娥引他到了房间之后,早早退下了。温述秋进了屋子后关好门,背靠着门缓缓蹲下来,松了口气。
“这么累啊?”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一只温暖的手笼罩在头顶,飞快的揉了一把。
“无意.......别闹我。” 温述秋脸埋在膝间,有气无力地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递过去,“喝了。”
递过去的瓶子半天也没见接,温述秋不解地抬起头。
“起来。” 晏无意抱着胳膊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大有你不起来我就不接的架势。
温述秋无奈,只好站起身,拍了拍被弄乱的衣服。晏无意这才把瓶子接了过去,一口喝干。
“今天遇到个人,叫李清夷,这药就是他给我的。” 温述秋在桌前坐下,给晏无意倒了杯茶水润嗓,“看意思,他是来谈生意的。”
“李清夷啊?那小子怎么也来了。”晏无意摸了摸下巴,显然是对这人不陌生,见温述秋疑惑,解释道:“李明庭是道义盟盟主李德先的大儿子,不出意外以后也是要接他老爹的任的。”
“今日是幸事会的第一场宴席,看他们的作风......实在不像什么正经门派。” 温述秋斟酌了一下,又说道:“我猜想他口中的生意应该和山下的矿区有关,采挖矿产需要的人力物力都不容小觑,这事如果说单是苏诃仙宫在做实在是不太可能。”
“所以如果是为了利润,应该是苏诃仙宫抛出分红,招人合作,这样解释就通了。” 晏无意喝干了茶水,把玩着那个小玉杯子,咋舌道:“这苏诃仙宫倒是好大的派头,这小杯子还是冰玉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