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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当晚,兄妹俩接到请帖,三天后又是四皇子乔季桓举办的花会,地点选在京里最为着名的牡丹园。

    崔琰一见“牡丹”二字,脸色便不大好看。

    崔珩笑道:“国师大人肯定会到场,不然咱们装病吧?”再次确认妹妹对乔浈兴趣不大,崔珩莫名轻松了不少。

    崔琰摇了摇头,“倒像是我怕了他。”

    “我听说,提起他连乔家族人也没几个不怵头。”

    二哥你哪儿知道,前两辈子里乔叔权、乔季桓这两位分别当得起“英主”、“贤君”之称的皇帝,却也一样不想跟国师大人打交道。崔琰闷闷道:“迎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觉得咱崔家的人至少应该壮烈一点儿。”

    崔珩大笑。

    兄妹来准时赴宴,主位上的乔浈已是等了一阵,崔珩与崔琰落座,等人到齐寒暄几句喝了几杯,便可以自由活动了。乔季桓协同亲表哥定国公嫡长子唐韵一齐前来邀请崔珩,二哥当然知道这两位什么意思,也不急着回答,只是眼神里带着点询问看向妹妹。

    崔琰不知为何,总有股不祥的预感,不过还是痛快地摇手,放二哥离去。

    也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乔浈十分自然地走了过来,也不需要崔琰行礼,毫不见外地坐在了崔珩的位子上。

    崔琰忽然觉得鼻子稍有些痒,她手指刚刚摸了摸自己鼻梁,弄琴便赶忙递上了薄荷味儿的手帕。

    乔浈见此情景,表达了关心,“你不太舒服吗?”

    崔琰一笑,“显而易见。”

    乔浈自嘲一笑,他发觉自己面对崔琰时,本就不怎么样的口才更是捉襟见肘。

    崔琰解释道:“鲜花太多鼻子就不太舒服,老毛病了。”

    乔浈忽然凑近了些,“那就离花园远一些。”

    崔琰发觉她鼻子更痒了,这才想到乔浈身上的淡雅的木质香调才是罪魁祸首,她捂着鼻子,尝试转移话题,“您为什么总爱穿白衣?”

    乔浈果然坐了回去,“白衣不会出错,我不太擅长打扮。”

    崔琰笑道:“真是个好答案。”

    然后,就冷场了。

    乔浈即使无话可说,也会默默而专注地……一直盯着你看。

    崔琰顿觉压力山大,尤其在她已经控制不住鼻水和泪水的时候。终于她在国师大人炽热且关切的目光中,泪水夺眶而出,至于鼻水则有手帕堵着,让她不至于太过失态。

    可在乔浈眼里,是另一番景象:所谓梨花带雨让人心颤不已便是如此。他蹭地站起身来,一个横抱把崔琰抱在怀里,在众人惊讶的目光洗礼中,直奔为贵客预备的客房。

    弄琴咬着嘴唇,一路小跑跟了上去,贴身护卫的崔容则去寻崔珩,而乔睿则远远缀着,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崔琰在乔浈怀里还有心思胡思乱想:她该感激国师只是把自己像盘菜一样端在身前,而非沙包似的扛在肩上,或者木桩似的夹在腋下……不管怎么说,她的形象不至于被破坏太多……吧。

    到了客房,乔浈把崔琰放在床上,弄琴连忙弄了块浸过冷水的新帕子,替她家小姐敷在下半张脸上。这时得了消息的崔珩匆匆赶来,眼见妹妹眼眶通红,一向不动声色的他再转头看向乔浈的神情里已带上几丝不善。

    乔浈眯了眯眼。

    两个男人无声的交锋让崔琰顿时有种“两攻相遇,必有家暴”的新奇体验,她自己擦净泪水,依旧垫着帕子轻捂鼻子,又借着二哥的手坐起身来,轻声道:“我没事。”

    乔浈忽然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接近你?”

    崔琰眉头微皱,却坦诚道:“不是。我不太能闻花香与木香,尤其今天四周花朵太多,再加上您身上的熏香,让我这一向娇气的鼻子发了威……说起来,倒是我的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乔浈气势一松,“原来如此,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知道只是自己身上味道太惹人嫌,他还很自觉又体贴地退后一些。

    崔珩心情复杂,总觉得沾上这位国师,妹妹就没遇上什么好事儿,今儿……也是如此。他正扶着妹妹,却听门外有掌声响起,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慢悠悠地踏进门来。

    “哟,这是怎么了?崔家妹妹没事吧?”太子乃皇后所出,而崔琰的母亲唐夫人乃是皇后堂妹,太子这个比较亲近的称呼,崔琰还真当得起。

    在场之人,除了乔浈,全部起身行礼,崔家兄妹恭敬得更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崔琰笑答:“劳太子殿下惦念,臣女无碍。”

    太子点点头,然后便转向了乔浈,一脸的温柔与爱慕众目昭彰,“九叔。”

    乔浈却毫无动容,面无表情,“嗯。”又看向崔琰,“好好休息。”言毕,径直出门。太子见状,向崔家兄妹道:“本宫先行一步。”也追着乔浈离去。

    乔家人连同他们的仆从一起走了好一会儿,崔珩才道:“太子想坑咱们。”

    崔琰冷冷一笑,“就凭他?”看了太子,你就明白,这世上总有个人让你哪怕看上一眼,就会产生生理性厌恶。

    崔珩眉梢挑了挑:太子么?崔家的嫡子得弄死一个或几个闻名天下的人物,才有堂堂正正的资格继承秦国公之位,既然如此,不如我就拿太子先练练手吧。

    却说乔浈走在前面,太子一直在后面边追边唤,“九叔,等等我。”

    乔浈毫不理会,太子终于忍不住破功,咬牙切齿道:“凭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女人,我……”

    乔浈忽然停住脚步,将乔睿叫到身前低声吩咐了两句,半柱香的功夫得力心腹就把东西取了来。

    太子正在此时追到乔浈身前,乔浈从心腹手里拿过琉璃镜摆在太子面前,“嫉妒又扭曲的嘴脸,真难看。”言毕,拂袖而去。

    回到国师府,穿过长长的走廊,乔浈似在自言自语,“我完了。”

    乔睿耳朵一抖。

    “看她那个难受的样子,我恨不得以身相代;再看太子对她阴阳怪气,我恨不得一耳光抽在那小子的脸上。”

    乔睿心中巨震:九爷,您是多久没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了……就冲这个,我也得感激您,崔二小姐。

    反正乔浈也没想心腹回答,说完便去沐浴换了衣裳,坐回他最爱的躺椅,听着乔睿详述今天的情报汇总:“今儿太子本应该去迎接那出使的北国王子,是二皇子说您和崔家小姐在牡丹园私会……太子据说怒不可遏,可车驾行到半路便回过味儿来,结果还是专门到园里寻您去了。”

    乔浈笑了,“仲枢太小家子气。”而后吩咐乔睿递个小条子给二皇子。

    宫中的乔仲枢接到九叔的密信,打开一看:先说他的计谋十分拙劣,唯一可取之处便是让崔家兄妹恶了太子,后面还让他上门拜访崔家兄妹,好好和人家学学。

    虽然无奈,乔仲枢却不敢违背九叔的意思,递过帖子便去了秦国公府。

    庄老板因为为人处事以及工作能力都很出色,崔家兄妹十分满意,便对二皇子更客气了几分。

    今天,庄老板恰巧因“取环不当”而发烧,最后不得不请假卧床休息,不然二皇子看到不卑不亢犹如脱胎换骨的庄琼芳还不知会惊讶成什么样呢。

    乔仲枢落座,优雅地吃了杯茶,才按照九叔的意思,把他算计太子之事说完,崔家兄妹不约而同地大摇其头。

    崔珩笑道:“殿下,你该让太子答应与那位北面的王子比武,然后再告诉他国师大人前往牡丹园,太子离开后便安排国师一派的巡城御史‘巧遇’太子车驾,再使法子让国师暂且离开我妹妹一段时间……”

    崔琰接着道:“多弄点花啊熏香啊,让我遇见太子之后眼泪鼻水啊流得尽可能凶猛些,再让国师看到我惨兮兮的样子。你呢,还得挑唆下那位王子,让他不服气,跑去皇帝那里抱怨太子瞧不起他,居然比武半截儿就离了席。这样,王子不满,御史上本,国师猜忌,皇帝丢脸,四件事加在一起,虽然对太子也没什么实质伤害,但足够他难受一阵子了。”

    乔仲枢听得哑口无言。

    依稀记得上辈子跟二皇子打交道的时候,他已经被命运折磨得扭曲至极,而现在么,崔琰望着这位据说“貌若好女”的二皇子,由衷道:“殿下,我发觉您真是个厚道人。”

    ☆、12情好日密上

    拿“厚道人”来形容皇子,可不是什么好话,在宫里好人不长命这句话绝对是人间至理。

    二皇子乔仲枢听得明白,又是气苦又是无奈,偏偏又不能如何。面对崔家的嫡子嫡女,连太子也不能随便摆架子甩脸色,更别提他这个母族无甚势力的庶出皇子。

    看着乔仲枢这张纠结的脸,崔珩与崔琰默契对视,瞬间达成了共识:难怪会被太子“欺负”,这性格还真是……软和。

    虐渣男最通用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毁掉他的事业,可二皇子这报复手段不仅不周全,也不痛不痒。哪里像崔家兄妹这般,先和敌人虚与委蛇,等麻痹住对方便会抓住良机一击致命,最差也要断其一臂。

    崔琰等乔仲枢平静下来,才问道:“恕我冒昧,殿下来访乃是遵照国师大人的意思?”

    乔仲枢答道:“正是,九叔嫌我小家子气,让我和你们好好学学。”

    崔琰笑得意味深长,“我大概知道国师大人打得什么主意了。”

    乔浈的意思兄妹俩再明白不过了:借着崔家,让乔仲枢与乔季桓结盟。尤其是作为重生人士,乔浈对崔家兄妹有多大能量再清楚不过。

    崔珩亦笑道:“我在琢磨国师大人该怎么酬谢咱们兄妹。”

    崔琰看向二皇子,“既然如此,殿下若是瞧得起崔家,不妨常来坐坐。”

    崔珩又补充道:“殿下不必担心,因为四殿下也与我们往来不少。”

    这兄妹外表温柔和气,但乔仲枢却偏偏听出一身寒意来。被太子强迫之前,他一直得过且过,只想着早些成亲出宫,做个富贵闲人。而当太子屡次拿他母妃威胁的时候,他终于生起变强和报复的愿望,只是这现实和理想实在是……在这对兄妹面前,乔仲枢忽然有种自己就是只小白兔的错觉,他定了定神,便主动告辞了,他确实得回去好好想想。

    送走皇子,兄妹俩一起去探望卧病在床的庄琼芳。

    庄老板挣扎着起身,崔珩按住他的肩膀,崔琰则劝道:“逞什么强,我们是这个时候挑理的人吗?”

    大晋的男士睡衣领口开得很大,足够露出八成的胸膛,因此庄老板坐起身时,他的上身再一次“一览无余”了——胸前那两点纵然敷着药膏仍能看出肿得通红,估计下面也不太乐观。

    不过大夫已经说了,虽然要吃些苦头却不凶险,又仗着年轻身子骨还好,躺上几日便无碍了。庄老板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只是初来乍到先躺倒在床,还让上司与上司的亲哥前来探病,他那小脸不由通红,也不知是烧的还是羞的。

    崔琰笑道:“你弟弟已经安定下来了,过些日子给你捎的书信也就到了。你如今还是安心养病最为紧要。”

    庄老板喜出望外,只要自己还有用,弟弟在西北自然平安无虞,当即兴奋得跪在床上谢恩不迭。

    回到书房,乔睿上门送信:乔浈单独邀约崔琰去看马球。

    崔琰拿着帖子,笑道:“我怎么对你比国师大人印象还深呢。

    乔睿那张一向平静无波的脸迅速抽搐成一团,“崔二小姐,饶命……”

    崔琰大笑,“你都快成国师的翻版了,学他那张面瘫脸有什么好处?”

    乔睿若有所思,原来崔二小姐您喜欢看九爷笑吗?

    “约会”这天,二哥也要出门和乔季桓、唐韵联络感情,他特地把自己的亲卫分了一半出来保护妹妹。

    崔琰毫不在意道:“二哥多心了,这是京城。”

    刺杀、劫持都很犯忌讳,在世家大族看来,年轻一辈争强好胜再正常不过,但却不能伤及性命,毕竟谁家的嫡子嫡女都很宝贵,除非所在家族已然撕破脸彻底宣战,才可以不计较手段。

    崔珩关切道:“我也知道不会出什么大事。但乔浈这人……有些靠不住。”崔琰一想,确实有乔浈在身边,她总得倒个小霉。对崔琰来说,二哥的话比枕边风更管用,于是她认同道:“我会小心的。”

    京城最大的马场,最强的两支队伍,以及位置最好的包厢,让崔琰足以暂时忽略掉身边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崔琰看比赛看得热血沸腾,乔浈看她看得心情舒畅,两人竟然都各得其乐,十分满足。

    散了场,乔浈站在一匹纯白的骏马旁边,问道:“肯赏光吗?”

    崔琰令崔容牵来她的宝贝“红妞儿”,“敢不从命?”

    二人并辔而行,亲卫隔了些距离围成个保护圈儿,避免了有人听壁角的可能。

    乔浈先开口道:“仲枢去拜访过了,你感觉如何?”

    崔琰笑道:“您是觉得我太闲,而给我找个孩子养着打发时间吗?”

    乔浈嘴角微挑,“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也会让季桓多看顾仲枢。”

    究竟什么样的皇子才会被九爷嘱咐多照看下自己的兄弟呢?答案不言而喻,崔琰直白问道:“您更看好四皇子?”

    “嗯。”这个字便足以表明乔浈不看好太子继位。在大晋,满足一些特殊条件之后,国师真的可以干预废立之事。

    崔琰知道皇家隐秘,一点都不意外,“我在想,您这么做,会不会让三皇子倒向太子?”

    “不会。”乔浈平静道,“叔权得到了徐家的支持。”徐家与苏家都是顶级文臣世家。

    按老爹崔逸的原话便是“跟咱们崔家尿不到一个壶里的酸臭文人”,无论崔家还是唐家,手都伸不到这些文官之中。毕竟,在大晋既能文臣联姻又可以和武官结亲的只有皇室乔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