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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节
    “怎地京城下这么大雨,都说春雨贵于油,这未免也太了些,苗都没有长壮士,这都要被冲得东倒西歪的了。阿爹如今也不知道在哪里,有没有下雨。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衙上可有新鲜事儿?”

    谢景衣说着,接过了仆妇递来的热帕子,擦了擦手脸,一边絮叨道。

    谢景泽正小口的喝着汤,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但遭了雨,不喝些热汤祛祛寒气,很容易便会病倒了。

    “柴二可真厉害,今日早朝,又舌战群儒了。我在衙内,听到好些人说呢!说把那些人,骂得哑口无言的。那严觉丧尽天良,怕是要流放三千里去,永不复用了。”

    “免役法马上就要开封府试行了,若是行得通的话,等到来年,咱们青山村的老乡们,便能掏钱免役了,是桩顶好的事。官家虽然年纪小,但真正是有想法的明君。”

    谢景衣听着心中高兴,官家是不是明君,需要后人评判,但他的确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大概就像是煮熟了的红枣儿,外面咬起来棉兮兮的,但里头可藏着硌牙的骨头呢!

    翟氏一听,顿时高兴的双手合十,“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咱们离开杭州,也差不多快半年了,虽然有信往来,但都是报喜不报忧的,也不知道你大伯他们怎么样了。”

    翟氏说着,眼睛一亮,“大郎,你给你大伯去信,便说咱们已经从永平侯府里搬出来了,自己个独门独户的,叫今年过年的时候,来京城耍。你大堂兄和三堂弟,都要念书,来京城开开眼界也好。”

    说话间一家子人都在桌前团坐起来,正式开始用晚食了。

    “好叻,阿娘,不过如今离年节还早着呢!”谢景泽说着,先是给翟氏夹了一块肉,又给宋光熙夹了一块。

    翟氏瞅见肉,又失落起来,“我的儿,这一进宫,日后年节,便都见不着了。”

    谢景音吃得满嘴油,瞅见翟氏眸光闪动,眼见着又要开始哭了,忙踹了谢景衣一脚。

    谢景衣无奈放下了筷子,“阿娘啊,别哭了,再哭长城都要倒了,黄河都要决堤了。你再哭,等明日大姐姐回来,我可是要告状了,瞅瞅你多偏心啊!大姐姐嫁了人,日后年节,不也得在婆家过,不也见不着么?两样心!”

    翟氏的眼泪,被她气了回去,“是是是,我心疼的都回不来,就你这个臭丫头,赶都赶不出门去。”

    “那可不,你起码得扎个金扫帚,才能挨上我尊贵的屁股,把我扫出去!”

    翟氏简直气乐了,“还金扫帚,金棒槌还差不多,把你打出门去。”

    谢景衣摸了摸下巴,认真思索道,“也不是不行,我估摸着棒槌比扫帚还要重上几分,阿娘你待我可真好,太慷慨了!”

    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出身,翟氏揉了揉谢景衣的脑袋,“皮猴子!阿娘说不过你!快些用饭罢!”

    一家人轻轻松松的用了饭,又团坐在一块儿,吃起茶来,配的乃是那外酥里嫩的炸鱼团子。

    谢景泽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宋光熙,宋光熙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锦盒,站了起来,递给了谢景音,“这是大兄大嫂给你的添妆。虽说是进宫,但在大兄大嫂眼中,明日就是阿妹出嫁的日子。大妹妹有的,二妹妹也要有。”

    谢景音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一尊白玉观音,那白玉观音栩栩如生,一看便非凡品。她慌忙的摇了摇头,“我们家底子薄,就我哥哥那俸禄,断然是弄不着这样的好东西的。”

    她们跟着方嬷嬷研习过这些,虽然有许多东西,并未亲眼见过,但哪些好,哪些不好,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大兄,这下子当妹妹的就要说你了,嫂嫂的嫁妆,那是嫂嫂阿娘给她傍身用的,她既然嫁了你,为你生儿育女,就应该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你怎么能够拿嫂嫂的嫁妆送给我!”

    谢景泽一愣,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般强势的谢景音。

    以前在家中,除了谢景衣是个霸王,他们其他三兄妹,还都是很平和的。

    宋光熙笑了笑,“你误会你大兄了。他前些日子,也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捡漏了一张画圣真迹。我阿娘最好画了,我磨了好久,方才拿这尊玉观音同他换了。那画啊,我打算留着我阿娘生辰的时候,给她当贺礼呢!”

    谢景音摇了摇头,“女婿送贺礼,是应当的,嫂嫂不要惯着他。”

    宋光熙双手叉腰,怒道,“谢景音,咱们也是打小儿就认识的,叫你收着就收着,不然进宫了,今日这个生辰,明日那个生辰,你拿什么送礼!”

    谢景衣实在是看不下去,拍了拍谢景音,“人家夫妻间的情趣,你管那些做甚,嫂嫂要你收,你便收了。太后的确是不久之后,就要生辰了,你如今不收,到时候咱们还得托人,给你捎带进去。”

    谢景音有些怂了,接过那观音,轻轻的摩挲了一下,“谢谢大兄大嫂。”

    谢景衣嘿嘿一笑,“大哥大嫂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二姐姐,我也给你添妆。”

    谢景衣说着,亦叫忍冬拿出了一个礼盒,打开一开,是整整三套头面首饰,从左到右,越发的华贵。

    “这头一套,你如今便能戴;这第二套,你成为九嫔之一,再拿出来戴;这第三套,等到哪一日,宫中人尊称你一句谢妃,你再拿出来戴。”

    第295章 景音进宫

    谢景音这回倒是没有推脱,“你对我倒是很有信心。”

    谢景衣垂了垂眸,“这屋子里坐的,都是一家人。我也就直言不讳了,有些事情,不是你不想争,就能够不争的。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的。”

    “事到如今,已无退路。”

    谢景衣说话掷地有声,见翟氏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谢景衣忙又眨了眨眼睛,说道,“当然了,若是你想做个安静的美人,也没有关系。首饰抠巴抠巴,能换不少好吃的了!”

    “我本想给你银票,可那银票,在宫中,跟废纸儿似的,若是寻侍卫去兑换,还得被克扣一番,实在是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再说了,同嫂嫂说的一般,若是皇后之类的生辰,你也能够拿去当贺礼。”

    谢景音笑了笑,“这么漂亮,我可不舍得。”

    她说着,指了指第一套,“这个我收了,剩下的,等我能戴的时候,你叫柴二给我送进宫去。”

    谢景衣眯了眯眼睛,“好!”

    ……

    翌日一大早儿,天刚刚亮,谢家人便到齐了。谢保林昨儿半夜里赶了回来,谢景娴同杨皓今日一大早便套了车回来。

    除了一家子,还有柴祐琛同关慧知。

    虽然翟氏多有准备,可谢景音毕竟只是一个美人,那金银满打满塞,也只套了两个包袱,不能带更多了。身边的丫鬟,一个都没有带,只带了方嬷嬷。

    到那良辰吉时,宫中来了人。

    谢保林拍了拍谢景音的肩膀,“阿音给阿爹敬杯茶吧。”

    谢景音这才有了要离家的真情实感来,竟是鼻头一酸,落了泪来。

    “阿爹喝茶。”

    谢保林含泪喝了茶,“阿音记着阿爹的嘱托,你好好的,阿爹便心满意足了。”

    谢景音这下子绷不住,扑倒谢保林怀中,哭了起来。

    谢保林摸了摸谢景音的头发,“去罢,莫要迟了。”

    那宫中的人,颤颤巍巍的看了看柴祐琛的脸色,见他点头了,方才走了过来,笑道,“谢美人进宫,是去享福了,您莫要伤心。”

    谢景音闻言从谢保林怀中探出头来,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跺了跺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翟氏瞧着她的背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谢景衣叹了口气,同谢景泽一道儿,将谢景音送到了马车上,“二姐姐,收好了。”

    谢景音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昨儿个夜里说的话,我都记得了,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嗯,那年腊八节,咱们兄妹四人说过的话,都一定会实现。我相信自己可以,也相信二姐一定可以。”

    谢景音眼中闪着光,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将马车帘子放了下去。

    从此,身边再也不会有人唤她谢景音,只有谢美人了。

    赶车的宫人,对着柴祐琛拱了拱手,“柴御史,我们赶着良辰吉时,该进宫了,您且放心,小的会看顾好谢美人的。”

    柴祐琛“嗯”了一声,那赶车人甩了甩马鞭,扬长而去。

    谢景衣垂了垂眸,转身便进了府,也不去那主院,径直的去了自己个院子,朝那床榻上一躺,闭上了眼睛。

    “你怎么跟进来了?今日不用去朝会吗?”谢景衣扯了扯被子,将自己个蒙了起来。

    “我同官家说,今儿个要同老丈人说提前成亲的事,便休沐了一天。朝廷培育一个能用的官员不少,我总该让他们喘口气,不然大殿上的柱子,不够他们撞的。”

    柴祐琛说着,在床边坐了下来,踢了踢谢景衣垂在床边的腿。

    谢景衣脚下一疼,愤怒的坐了起身,“你踢我作甚?腿都要断了。”

    柴祐琛撇了撇嘴,“原来没有哭啊!”

    谢景衣哼了一声,“小爷我从三岁起,便不哭了,这滴眼泪,要留到死的那一日再哭。”

    柴祐琛好笑的看着谢景衣,一副你这个小孩子,吹牛吹大发了的模样。

    谢景衣越瞧越恼,又踢了回去,往后一仰,“我没有心,我二姐本就只想平安度日,我却鼓励她争。”

    柴祐琛一愣,将被子扯了过来,给谢景衣盖上头,“还记得在凤平你对我说什么吗?我因为崔敏案耿耿于怀,矫枉过正;你又何尝不是?”

    “谁又天生就工于心计,样样能行?谢嬷嬷你当年进宫的时候,比你二姐姐年纪小。她是去做美人的,有人伺候,而你呢,是去伺候的人的。大冬日的,给人洗衣服,手肿得发紫。”

    “还掉进了水中,便是病了,第二日还是要去接着洗。谢三,与世无争的那是世外高人,宫中那种地方,哪里有不争二字?若有不争的,那也是以进为退,在争罢了。”

    “时到今日,你在争吗?”

    谢景衣捂着被子,闷闷的说道,“那当然了,我还等着翟有命那个老贼翘辫子,然后做上大统领呢!”

    柴祐琛笑出了声,“那便是了。人各有命,你若是想你二姐好,早日做上大统领,到时候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欺负大统领的姐姐!便是官家,都要忌惮你三分!”

    “我又何尝不知?就是这心里不得劲,恨不得把官家捞过来揍一顿!方解我心头之恨。”

    谢景娴有的,谢景音也有,甚至于更多一些。

    她也给了她压箱底的银子,只不过对于谢景音进宫这件事,她到底是意难平。

    “谢三,我去寻你阿爹了。谢三……”

    柴祐琛拉开被子,见谢景衣竟然已经迷迷瞪瞪的睡了过去,有些哭笑不得抬起了她的脚,替她脱了鞋子,又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了头来,方才起身离去。

    “忍冬,阿衣睡着了,你把朝食热着,等她醒来随时能吃,别让她睡太久了。”

    忍冬躬了躬身,忧心的看了一眼屋子里头,“三娘子昨儿个同二娘子说了一宿,天快亮了才合眼呢!”

    柴祐琛心中了然,出了小院的门,朝着主院行去。

    主院里只剩下谢家的人了,说来也古怪,关慧知悄无声息的来了,只给了谢景音一个锦囊,没有说一句话,如今又一言不发的走了。

    屋子里有些热闹,翟氏眼睛还是红肿的,但略微带了一些喜意。

    柴祐琛看向了一旁的谢景娴,见她羞涩的低着头,手扶着肚,杨皓满脸都是喜色,心下顿时了然,八成是谢景娴有喜了。

    第296章 老贼

    谢景衣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阳光透过窗棱,让刚睡醒的人,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感觉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凌碎的梦。

    在梦里谢景音穿着青绿的嫁衣,嫁去了高门大户的深院里,她努力的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谢景音的脸,可一团模糊,她感觉不到,她是在笑,还是在哭。

    只知道对方乃是高门大户,青砖绿瓦朱门黄灯笼,二姐夫提着鸟笼子,身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她想冲过去揍死丫的,可却像是有一层纱,将他们隔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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