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隽垂眸,他明白孙春秋的意思。这大半年来,他日日陪在这个草包小皇帝身侧,对其的感情比这些朝臣和李忠贤更为复杂。
小皇帝说她不只把他当臣,他又何曾把这个帝王只当君了?
“孙御史,若是……”蔡隽闭了闭眼,想起赵三思昔日泪眼汪汪地对着他说的那句——丞相是无所不能的丞相咧,他复又睁开眼,敛了神情,“若是皇上当真非立顾夫人为后不可呢?”
“……嗯?”孙春秋不曾想他会这般说,心里咯噔一声,“丞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蔡隽眼神闪了闪,须臾才摆出一副惆怅之色,“皇上对顾夫人,怕是……”
“丞相。”孙春秋沉声打断了他的话,“皇上若当真这般立了顾氏为后,您应当知道这后果。如今只要我等齐心协力,等皇上回过神来了,定是会把江山社稷放在首要位置,顾夫人这事……怕是也能压下去的。”
蔡隽却没有他这么乐观了,“孙御史如何看皇上登基前的罪己诏?”
孙春秋张了张嘴,看着蔡隽深沉的眸子,又沉默了下来。
“孙御史,怕是咱们都小瞧皇上了。”蔡隽叹了口气,“我们都以为皇上小,把皇上这些小把戏当胡闹。如今看来,怕是皇上最初说得那话才是真话,她早就觊觎顾夫人了。所以往后这一桩一桩的,怕都是……费尽心机。”
孙春秋:“……丞相难道是同意皇上立顾夫人为后了?”
蔡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了身,道:“比狠,咱们都比不过皇上。周大人不敢真的撞柱子,皇上却是真的敢豁出去的。皇上今日手上的伤若真出了个好歹,他日我等在史书上,都难得一个善词。”
说罢,蔡隽就径直离开了,徒留孙御史在原地出怔。
蔡隽离开后,就径直去了承乾宫。
今日承乾宫的气氛分外低迷,蔡隽过去时,正好看到明韶公主和毓太妃一同出来,躲闪不及,只能迎面行礼。
明韶公主和毓太妃也见了礼,随即明韶公主又主动开了口,“丞相可要好好劝劝皇上,听说今儿早朝,还在金銮殿上受伤了,张太医和李总管在外面等得十分着急,可不能让她胡闹,拿自己龙体开玩笑。”
蔡隽眼里冷光一闪而过,很快又是一脸神色如常,“公主和毓太妃消息可真是灵通。”
“丞相可真会说笑。”明韶公主笑了一下,很快又敛了笑,“今日朝堂上的动静闹得这么大,本宫想不知道都难。哎,皇上年纪小,做事就凭着性子来,可要辛苦丞相了。”
蔡隽拱手:“公主客气了。”
明韶公主仔细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点到为止,倒也不多说了,微微福身,就走了。
蔡隽等到两人走远了,才抬头,眯着眼打量了一眼明韶公主的背影,这才转身朝赵三思的寝殿而去。
第74章
蔡隽过来时,寝殿大门仍旧紧闭,李忠贤正在苦口婆心地劝人出来,也没注意到他人过来了。
“皇上手上的伤还没包扎?”蔡隽瞧了一眼,就看向一旁静候在一旁出怔的张太医,低声问道。
张太医慌忙回过神来,匆匆朝他行了一礼,这才点头回道:“下官过来时,皇上就没出过寝殿了。”
“胡闹。”蔡隽沉声低喝了一声,语罢,就见李忠贤目光冷冷地瞧着自己,他神色不耐,“公公这眼神是何意?”
“丞相若是像旁人一样,都是来逼皇上的,还是请回吧。”李忠贤着急,整个上午都没喝上一口水,嘴唇干裂起皮不说,声音也透着几分暗哑干冷。
蔡隽冷笑一声,“今日朝堂之事,李总管不是不知情。明知此事不可为,皇上还偏要一意孤行,若不是为了皇上的万世圣明和这大昭江山的安稳,本相何苦来让皇上生厌?李总管却说本相是来逼皇上,皇上若也这般想,怕只会让我等臣子寒心。”
蔡隽这番话虽是回李忠贤,但朗朗之声,却分明是说给寝殿内的赵三思听的。
李忠贤听得明白,赵三思也听得明白,正是因为明白,她才陷入了不知所措的惶恐中。她从没有怀疑过蔡隽的忠心,在朝政之事上,甚至对这位辅佐大臣有些盲从。可唯独立贵妃为后这事,她明知是有些不妥,但注定要一条道走到黑的。
赵三思捂紧了耳朵,起身往里走了几步,同样坐在地上,她不想听蔡隽那些义正辞严的劝诫之话,即使她不愿当这一国之君,但坐在了这个位置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
殿外的蔡隽等候了片刻,见寝殿内依旧没有半分动静传出来,微微叹了一口气之后,又缓了缓声音,“皇上拿自己的龙体开玩笑,只是让我等这些真正关心您安危的人着急,您何苦呢?”
这话李忠贤还是赞同了,也不横眉冷对着蔡隽了,又朝寝殿内低声求道:“皇上听丞相一句劝吧,快些把手上的伤处理一番。”
赵三思依旧静默无声。
一直不曾出过声的张太医看了蔡隽一眼,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丞相,可否借一步说话。”
蔡隽不解其意,但思及以往的事来,还是率先朝一侧的僻静处走了,张太医立马跟了过去,李忠贤虽然纳闷,但也知情识趣,并没有故意去打听。
“不知张太医有何话要同本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