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许,赵三思才悄咪咪地抬头看了顾夕照一眼,“贵妃。”
“嗯?”
“我睡不着。”
顾夕照闭着眼睛,“闭上眼睛,慢慢地就睡着了。”
赵三思哦了一声,片刻后又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顾夕照以为她翻身,也没注意,直到一双手抱住了自己,才睁开了眼。
“从前我睡不着的时候,母妃抱着我就能睡着了。”赵三思一点都没感受到自己这么主动投怀送抱让顾夕照如何惊讶,见人没推开自己,还得寸进尺地把脚也缠了上去,整个人像只无尾熊一样半趴到了顾夕照身上,才闭上了眼睛,“贵妃抱着我,我肯定很快也能睡着了。”
说到底,还是把自己当母妃了。
顾夕照无奈,但也没有说话,更没有推开她,想着她今日受了这么些苦,甚至还有些心疼地抬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哼起从前在道观里学来的宁神曲子。
“贵妃唱歌真好听。”
“不许说话,赶快睡觉。”
赵三思赶紧闭上了眼睛,乖巧地不发出声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夕照收了曲子,才感受到趴在自己胸口上的人传来的绵长呼吸声,她也没急着起身,而是又等了片刻,才轻轻地将人抱到了里边,然后迅速穿好鞋,理了理衣服,拿上飞天锁,从窗口跳了出去。
从昭和宫出来后,天边已经开始泛白了,顾夕照再往西北的云阳宫去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又折了回来,继续往前,朝午门而去。
蔡隽竟然敢对那个小傻子下如此重手,她非得去出一口气。
午门是皇宫的正门,因位当子午,故名午门,在它前面,还有几道皇城的正门,其后也是大门,但各大门两侧都是廊庑,如今天子崩,各种丧礼的法事基本就在午门演,百官就住在这些廊庑中。
顾夕照跃上屋檐,因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人多,她也不敢把动静闹大了,正费力琢磨着蔡隽住在哪个方向时,恰好看到李忠贤从一个屋子出来,她赶紧蹑手蹑脚地过去。
“……如今殿下身子虚,朝政之事可少不了丞相,你们可都得照顾仔细了,那些上好的金创药不要吝啬,只管给丞相用……殿下三鞭都受不住,丞相可是受了三十鞭……方才咱家瞧着丞相背上的青青紫紫,眼泪都要下来了……”
听到这里,顾夕照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等李忠贤交代完一旁的小太监走远了之后,她到底还是没有去出气了,快步朝西北角的云阳宫而去。
算了,当皇帝那么累,丞相要是被自己打残了,往后估摸着受累的又是小傻子。
而丝毫不知道自己逃过被贵妃一顿揍的丞相同样在龇牙咧嘴地暗骂皇太弟和这位夕贵妃了。
“丞相,可还是疼得厉害?”伺候他的小太监瞧着他龇牙咧嘴地哼哼唧唧,有些不知所措,“方才李总管临走前,吩咐奴才金创药不要吝啬,可还要抹些?”
“抹了也无用,本相还得被你们摸来摸去地受番折磨。”想自己永安蔡家的不世天才,从小就泡在蜜坛里长大,十七岁的状元郎,往后仕途更是顺风顺水,不到而立之年,就官拜丞相,本以为跟着那位盛世明君,不惑之年便能得封三公,将永安的书香世家推向一个至高名望,他何曾想中途会在这里翻这么一个大跟头,今日这三十鞭子,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原以为他这辈子最大的败笔应当是娶了那个醋缸子夫人,哪曾想,那是因为他还没遇上这个草包皇太弟了。
蔡隽咬牙切次地想,若是这个草包不英年早逝,铁定下个英年早逝的就是自个儿了,他若死了,那个草包不追封他为古今第一贤相,他肯定是做鬼都不放过他。
小太监还没见过这丞相这暴躁的模样儿,闻言,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瞧着他背上纵横交错的鞭痕,也不敢去看,畏畏缩缩的,“殿下是个慈和的人,今日丞相受了这么些苦,殿下定是心中感念您的……”
“呵。”那个草包往后能不给他惹事,他就感激不尽了。
小太监原本是想安慰他,听到他这声冷哼,赶紧闭紧了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给他倒了杯茶。
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了,蔡隽的心神又不由自主地被背上那火辣辣的疼痛占据了——妈勒个巴子,去他娘的男儿有泪不轻弹,疼得他眼泪都下来了。
“你别杵在那儿发呆,给本相说些八卦逗个趣儿。”
小太监:“……丞……丞相要听什么?”
“……你给本相说说,前朝那些君王都是如何驾崩的?”
小太监腾得就跪了下来,“丞……丞相,奴才不敢。”
蔡隽又疼得“咝”了一声,“……行了行了,那拣你认为最有趣儿的。”
宫中主子定是都不能非议的,小太监想破了脑袋,才想起他入宫前家乡的一户奇葩邻居的奇葩事儿来,颤颤巍巍开了个头,见人听得认真,这才渐渐说开了……
自古以来,女子来癸水都是不吉的,为了避免冲撞了自家皇兄的鬼魂,赵三思便只能装的更憔悴虚弱些,在李忠贤的授意下,皇太弟这病自然是因大行皇帝驾崩悲伤过度而起的,百官自然都上赶着来安慰她节哀,顺便劝她不要再去明乾殿勾起伤心往事了。
如此,赵三思便就在昭和宫养起病来,每日除了和带着满背伤痕累死累活的蔡隽等人商讨一下大的急事儿,其他时间她除了吃喝睡,就是惦记着云阳宫的那位夕贵妃何时再来看看她。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她好似懂了,瞧瞧这太阳升起的多慢?这太阳落下山也怎么这么难?
当然,估摸着怕是整个皇宫也只有这位无所事事的皇太弟这般想了,其他忙得不可开交的人只恨这日头实在是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