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言伸手抱住李澜,低头埋在了儿子怀里。李澜如今的肩膀已经比他更宽阔,他便伸手环住了李澜的腰,腰身也是有力的,隔着衣物透出热度来。
李言贪婪地嗅着李澜身上淡淡的桂花香,鬼使神差地,甚至想要向李澜讨个亲吻,最好能被李澜压着亲到昏天黑地喘不过气,然后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恨不能什么都不要想。
大抵过了一炷香甚至更长的时间,李言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李澜捧住他的挽起衣袖,用里衣的袖角小心翼翼地擦尽了他面上的泪痕。李言垂着眼由他擦,声音有些发哑:"去把子念召来。"
乐意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来,道:"谢丞相……谢丞相……不在宫里。"
皇帝现在情绪不稳,谢别私自去追诏书的事,按说是不能告诉皇帝的。乐意尚且斟酌着要不要说,不成想李言像是知道什么似的,退而求其次道:"把孟惟叫来也可。"
乐意躬身应是。
但没过多久他便急匆匆地回报道:"陛下,孟舍人……也不在宫里。他听说听说是谢丞相昏过去了,相府来人报给孟舍人,孟舍人立刻就赶回去了。"
李言听了一愣,他忙从李澜怀里挣起来问:"怎么回事?子念怎么会……"
这一回便瞒不过去了。乐意垂下眼道:"谢丞相是……是追着圣旨出去的。本来想把……赐死魏王的诏书追回来,没成想迟了一步。"
他把身子伏低下去,小声道:"魏王是……当着丞相的面,仰药自尽的……听说是,喷了谢丞相一头一脸的血。"
"您也知道,谢相打小儿起就是一点血都见不得的。"
第八十三章
谢别用力地揉着眉心。
李李源已死,还是吃丹吃死的。谢别心里其实并不觉得惋惜。他很是有些看不上坤德殿这双母子,那只配和傻子计较的一点点心眼,整日不知道在较什么劲的意气,都叫他觉得厌烦无比。
倘若这母子俩有李沦一半的沉静,以皇后和皇帝的嫡长子的尊位,等到皇帝千秋万岁,顺理成章就是天下之主,如何会被皇帝厌弃至此,被人害死了还要落一句"死有余辜"?
但李泾不一样。李言家的这个老大虽然脑子不是个清爽的,但性情耿直,刚烈要强,算得上是敢爱敢恨了。如果说他因为不忿皇帝偏私偏宠,一怒之下提兵入宫兵谏夺位,谢别的信的,但说什么巫蛊压胜……
谢别眉头蹙得厉害,倘若不是因为实在不信李泾会做这样的事,他也不会冒着被皇帝猜疑的大风险私自去追回那道赐死的诏书,只是万万没想到,李泾竟是耿直刚烈如斯。
他又想起那些血来,一阵阵地心悸发昏,包裹着手掌的滚烫热度连忙握得紧了些,孟惟看他面色再度苍白下去,急忙握紧了他紧张地叫道:"师相……?"
谢别神色稍松,他瞥了孟惟一眼,有些不喜地道:"下次不许这样了,宫中当值,岂可擅离职守?我对你寄予厚望,你不该这样报我。"
丞相在他人面前都是春风春水似的温柔款款,待人是出名的谦和有礼,从不会轻易摆出脸色来,像这样一言不合就拉下脸来其实是很不常见的。但孟惟知道这正是因为自己是不同于他人的,心里只觉得得意,并不觉得不快。
孟惟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被拆开了发髻后垂下来的漆黑长发,越发觉得身上有些烫,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垂下了眼,低声道:"学生知错。但惊闻师相抱恙,学生委实心神不宁。"
谢别抿着嘴唇,由下而上地看他一眼,抽开了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这样容易就心神不宁了,以后如何可堪大用?回去。我没事的……多少年的老毛病了,只是见不得血,躺一躺就会好的。"
"学生这就回去宫里了……不过师相还是,还是应该叫太医来看看的。"孟惟小心翼翼地捧着他的手凑到唇边,见四下无人,便悄悄地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谢别斜睨着他,片刻后莞尔失笑:"怎么像做贼似得……这个毛病,黎元安都说很难治。我刚才也实在是气得紧了,不然倒也不至于闭过气去。往常都只是头晕。"
孟惟其实心里有几分可惜他不是晕在了自己怀里,但是这样的话想想都是过分了,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他正要起身,外头匆匆有人来报,说是秦王殿下亲来探病。
孟惟听得一愣,谢别更干脆扶着他的肩膀坐起来身来,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秦王殿下?来探本相?他可是……可奉了圣旨么?"
孟惟已经摇了摇头,他说:"今日宫中当值的知制诰是学生,诏书肯定是没有的,倘若是口谕……他当是要说的。"
谢别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把手抚上了额角。
孟惟仍旧疑惑:"魏王尸骨未寒,他哪里来的胆子,私自结交大臣。"
谢别用力地揉着额角,长叹了一声:"有恃无恐……就是因为魏王尸骨未寒,他才有恃无恐啊。"
孟惟神色一紧,猛地抬起头来,不敢置信地道:"难道说……?!"
谢别苦笑了一声:"我早就疑心……所以才私自去追诏书……可现在什么都晚了。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他做了什么我都得设法保全他了所以他才敢,敢欺到我门上来耀武扬威。"
孟惟脸色有些难看,握着谢别的手低声道:"他若行事有分寸也就罢了,倘若真的不敬师相,陛下也不只有他一个儿子,还有"
"住口!"谢别难得抬高了声调,厉声道:"六哥儿是如何样人你难道没见过吗?你竟要我做杨骏么?立刻回你的中书省去,不要再让我听到你有这样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