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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节
    闻言,安伯尘心头一拧,看向腕上符纹,目光闪烁。

    耳边传来衣衫碎裂的声音,安伯尘回头看去,就见王馨儿一身麻布衣被她自己扯碎,峰峦乍现,雪白的长腿动人心魂,脸上重染妩媚。

    “安将军……请。”

    轻咬朱唇,王馨儿跪于地,昂首挺胸,迎上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目光。

    马蹄声由远及近,片刻即到,安伯尘猛扯缰绳,扯马回枪,毫不留情的刺向王馨儿的前胸。一丝血痕溢出,流过饱满的丰满,映上那点朱红,隔着破碎的衣衫透出别样的风情。

    安伯尘清晰的感觉着枪尖不远处,砰砰而跳的心脏,目光所及,王馨儿的脸上再无半丝高傲抑或怨恨,有的只是浓浓的祈求。

    抽枪走马,安伯尘面无表情的冲向高墙,耳边传来王馨儿的昏厥前最后的声音。

    “愿将军平安归来……”

    昔日以剑威逼,今日却将我当成她最后的救命稻草,物是人非,不外如此。

    嘴角卷起讥讽的笑意,安伯尘猛扯缰绳,银枪点地,借力御马,转眼后一人一马化作流光掠过墙头。

    王馨儿琉京之行失败,回到王家终被打入冷宫,今日又放走安伯尘,何止死罪。也只有装成力搏不敌,重伤昏厥才有可能逃脱此劫,两人都算是聪明人,一切都不言而喻。最后那一枪还有一层用意,王馨儿看好安伯尘,欲借安伯尘之力重新起势,可两人之间毕竟有过节,只有一枪还一剑,才能稍稍挽回几分。其中的风险王馨儿也知道,却是在赌安伯尘不是那等杀人如麻者,王家人喜好冒险,王馨儿尤是,还好安伯尘于毫厘间收枪,也算她赌对一局。

    当然,这只是王馨儿的想法。

    安伯尘已去,铁骑尚未赶到,王馨儿睁开双眼,爬到重伤不醒的漠北力士身边,抓起残破的铁链,用尖头对准大汉的前胸,用力刺进。大汉被利器刺心,身躯猛颤,双目暴睁,随后渐渐失去神采。

    嘴角浮起满意之色,王馨儿惨白着脸,再度昏厥过去。

    ……

    琅坊后街,好大一片街市,午后正当热闹时,忽有一匹高壮魁梧的黑马从天而降,马上载着个长发长枪的少年,枪尖被鲜血染红,触目惊心。

    他刚跃出没多久,王家后墙便被上百铁骑冲塌,光天化日,数百铁骑刀明枪锐,呼喝着奔骋于闹市中。鸡飞蛋打,扁担小摊被马蹄踩踏,行头货物散落一地惨不忍睹。百姓们何曾见过这等场面,只当吴京生变,顿时乱作一团,惊慌失措的四散奔逃,司马家的铁骑虽蛮横,也不敢在大白天践踏百姓,束手束脚,而安伯尘骑着野马王,疾如风雷,少时已将铁骑远远甩在脑后。

    城门前,金吾卫正在开拔,木栅铁刺还未置好,安伯尘便已驾马而来。

    无邪横扫,卷起飞瀑般的银光,击飞拦截向他的数名兵丁。

    “吱呀!”

    吊桥拉起,城门缓缓闭合,当安伯尘赶到时,木门已闭。

    枪尖拉回,安伯尘猛地刺向野马王后臀,野马王吃痛,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扬蹄跃起。

    好在它的头皮着实够硬。

    “轰!”

    三寸厚的吊门硬生生被它撞破一个大窟窿,安伯尘匐下身体,随着野马王一同穿过吊门。

    一人一马落入护城河,城头的士卒拉弓放箭,安伯尘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聚风水火三势于无邪,无邪发出低压的雷鸣,带着一人一马跃身而起。

    破风声“嗖嗖”作响,无一例外的扑了个空,钻入护城河。

    一人一枪,杀出司马家,于王家得神骏,杀出琅坊,杀出吴京,安伯尘虽落荒而逃,可他这一骑绝尘却让城门上的将士以及追赶而至的司马家铁骑呆立无言,许久没能回过神。

    第189章 行千里战无胜,百败而不死(五)

    一本清平卷,一柱鱼尾香。

    男子捧卷而读,烛火摇曳,闪烁着,将男子削瘦的身影映在帷幕上,逼仄,狭窄,骨瘦如柴。

    “先生,药来了。”

    眉清目秀的小厮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手捧瓷碗,碗里是冒着泡的汤药。

    从辎重营到帅营足足走了四五十步,夜风清冷,按理说这碗汤药该冷了才是,可直到现在还滚烫如火,小厮隔着木盘还垫了三层麻布,仍觉热手。

    重疾用猛药,逼出人体潜在的元气,是为吊命之选,倘若喝完药剂还撑不住,大多一命呜呼。是药三分毒,猛药更是如此,提前支取元气是为大忌,很少有人会这么做。可端坐帅帐的男子夜夜吞猛药,也只有喝上那药,他的气色才会从惨白转成雪白,稍好几分。

    魏国中人称他叫大将军,贴身小厮唤先生,而天下人则又给了他一个称号,墨雪骏。

    墨非墨色,而是他平生好读书,喜欢舞文弄墨,算是天下虎狼中的异类。雪则是指他的气色,终年煞白一片,淡得几乎看不见五官,就仿佛一张薄纸。

    纸如雪,墨含香,墨雪骏印辛印将军名动天下,非是因为他的文采风流。有人道,若没那身久治不愈的怪病,他定能更进一步,跻身七熊也并非没有可能。事实上,他的道技绝不在七熊之下,七熊虽已算罕有的绝顶名将,可也不敢狂言能敌过印辛一槊。

    然而,印辛也只有那一槊,一槊之后,元气大衰,再战无力。

    放下手中的道卷,印辛看了眼案上的汤药,并没急着去喝。

    屏退小厮,印辛缓步走到帐帘前,遥望星空,眉眼淡若止水。

    六日前他收到来自吴国的密报,那个琉国叛将杀出司马家,杀出吴京,一路畅行无阻,直往魏国而来。

    区区一郎将,竟值黄金三千两,雪狮宝马一匹,靖安伯爵衔一枚,这等好事近二十年里都未曾发生过,也不知会有多少虎狼之将动心。可这毕竟是魏国地界,有他印辛在,除非五虎,其余名将皆不敢有所动作。名将们虽身属各方诸侯王,可名义上仍受匡帝所辖,匡帝旨令下达,名将们想要远袭,各方诸侯也不会多说什么。话虽如此,可如今天下,名将贤臣各忠其主,诸侯不放行,又有几人敢私出国界。

    “区区一郎将,究竟是谁想杀他……他身上又藏着什么?”

    遥望星空,印辛负手而叹。

    他好读书,大多是道书,可毕竟身处尘世,放下许多,亦放不下许多。

    胸口起伏,印辛开始喘息,既而一阵连一阵的咳嗽起来。

    转身,印辛走到案前,捧起瓷碗将汤药灌入口中。

    汤药入肚,片刻后,印辛的身体开始发烫,胸口好似燃烧了般变得赤红一片,上升到脖颈处再无所上,惨白的脸色微微好转,不再那么惨然,如雪一般。

    “明心,备马。”

    中年男子止住咳喘,披上大氅,低声道。

    “是,先生。”

    守候在营帐外的小厮知道先生今夜有要事,早早将马牵来。

    掀起帐帘,印辛手提九尺长槊,翻身上马,踏着月色向西境而去。

    ……

    魏吴边境有一片山丘,南方多山,奇山峻岭无数,被夜幕染成青墨,亦蒸腾着夜露的水气,就好像刚从水缸中捞起的墨宝雅卷般。

    一阵黑风从山麓疾冲而上,好似出弦的利箭,少时便已登上山巅。

    风尘仆仆的少年从鞍边抽出一袋清水,仰头而饮,一身白衣六日未曾浣洗,已被风尘染成灰色。夜又黑,马也黑,他瘫坐在马旁的树根处,远远望来倒也难辨身形。

    吴京本就在吴国中部偏东北,野马王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六天时间日夜兼程,终于到达吴国东境。

    安伯尘本想在司马家寻着长门的所在,却因刘老休的突然出现功败垂成,逃出吴京也不知到哪去好,索性循着荒郊僻野而行,凭借十里目神通,平安到达吴东。

    饮完水,安伯尘低头看向腕边的符纹,目光闪烁。

    按照王馨儿的说法,这道符纹是刘老休所祭的百日随行符,事实上也极有可能如此。这道符着实可恨,无论安伯尘化水化火都露于手腕处,仿佛永远无法剥离。令安伯尘奇怪的却是,一路行来,他只遇过三员吴将,虽是天品,可却没带兵马,孤身赶来杀他。安伯尘大多招架个两三合便落败而逃,一来生怕纠缠久了被人围杀,二来却因以他现在的实力,无论枪技还是厮杀经验,着实不是天品战将的对手。

    六日奔逃只遇上三员吴将,且无兵马,似乎太过托大。

    好不容易得到喘息之机,安伯尘平心静气,细细思索起来。

    月光下,少年眉头忽地挑起。

    “难不成是红拂她回来了?”

    匡帝发出海布令,白纸黑字,其中的悬赏连安伯尘都有些心动。别说吴国,天下虎狼若知安伯尘所在,又有谁会放过?吴国为司马家所执,军政大权归于一氏,也只有司马家下令方能止住大部分蠢蠢欲动的吴国诸将,而在自己吴京这一闹后,司马家岂会不对自己生出恨意,也只有她会暗中相助自己……却不知她又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月色如冰,沁得少年心头发寒。

    看了眼鞋底的泥垢,安伯尘摇了摇头,面无表情,亦没说什么。

    这场变故来得太快,快得他直到现在都有些恍惚,只觉好不真实。挣脱出琉京杀局,这才短短三年,便在一夜间陷入另一场更大的杀局中,宛如丧家之犬般亡命于琉国之外。

    可既已发生,再多想什么又有何用。天下人都想杀自己,眼下首要之事已非寻上长门,而是在找到长门法会前,拼了命的活下去。

    在吴国有司马槿暗中相助,尚能保住性命,可安伯尘又岂会长留于此。保得了一时,却保不住一世,继续留在这只会让她愈发为难。

    稍歇片刻,少年站起身,抽出插入泥地的银枪,一招一式的练着。

    想要保全性命就必须提高实力,刚刚突破地品,再想在短时间内突破天品无异于天方夜谭,秘术修炼也需耗费时日,悟出真言耗费脑力,如此,便只剩下练枪。

    三年多来,修炼枪道已成本能,而这些日子狼狈逃窜,更是一刻不离的紧握无邪,纵马狂奔时尚觉察不到,可眼下停于山巅稍歇片刻,再摸上银枪无邪,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难以明言的奇妙感觉。

    无邪和他,从未如此亲近过,就仿佛另外一条手臂。

    扎枪,挑起,刺出,横扫……安伯尘练习着最基本的枪招,夜风袭来,长发飘扬在脑后,安伯尘缓缓闭上双目。不用看,不用听,五官闭绝,六识隐没,就好似本能一般,演练着朴实无华的枪招。

    渐渐的,随着他的脚步加快,身法飘忽,手中的长枪亦变得疾快起来,银华流泻,舞动如风,卷起条条月色,忽明忽暗,不断衍变着。

    方柏的双手铜鞭……模仿,相克。

    刘老休的飞雪长刀……先模仿,再创克招。

    三名天品吴将,剑斧锤……

    随着安伯尘不断模仿着一路所遇五员天品老将的道技,并逐一研究相克的枪招,安伯尘的枪路渐渐变得飘忽不定起来,时快时慢,时而似鞭,时而似刀。

    天下兵器万般,可也不过从十八般兵器演变而来,各方大家执同一样兵器或许能施展出不同的路数,威力也各不相同。可万变不离其宗,再如何,刀便是刀,枪便是枪,看尽千山万水,奇峰异湖无穷尽,可归根结底,不过是一山一水。

    安伯尘练得正欢,并不知道他的枪道已突破了原先的人枪合一,迈入新的境界。

    无论人借枪势还是人枪合一,不过是人与枪的联系,枪是死的,人是活的,行枪杀敌终究需要招式,安伯尘今夜所踏入的境界,却为招式的意境。

    还有一事,安伯尘也不知道。

    在山巅的一块褐石旁,披着大氅的削瘦男子紧锁马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好一个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好一个琉国叛将。”

    印辛喃喃低语着,眸中浮起难得的欣赏之色。

    海布令压身,亡命江南,这琉国叛将竟还有心情登高练枪,且不谈他为人如何,光是他的镇定和勤奋便让许多人相形见拙。

    墨雪长槊就搁在马背上,印辛却并没急着将它取下,只是静静的看着安伯尘演枪。

    克鞭。

    克刀。

    克剑。

    克斧。

    克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