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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泉山庄的后院,一个两鬓花白,脸上却不怎么看得出年纪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十分淡定地调着一把琴的弦,任凭叶海在旁苦口婆心地劝说也巍然不动。
庄里的下人都知道,此人是庄主叶海的堂弟叶归尘,因为双腿残废行动不便,又没有别的家人,便一直与叶海住在一起,由叶海照顾着。虽然名义上叶海才是家主,叶归尘什么事情都不管,但是只要叶归尘发了话,叶海就什么都听他的。
现在,叶归尘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人,眉毛一皱脸一横,叶海竟也不敢强来,一扫在外人面前的温厚淡定,一副恨不得给跪下的态度说:“归尘,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就听我一句劝,先到密室里躲躲吧。”
叶归尘淡淡地横了他一眼:“你既然有本事放他们进来,想必是什么都考虑好了的,现在怎么又畏首畏尾起来了?”
“我也是怕到时候刀兵无眼,万一伤到了你,可怎么是好。”叶海苦恼地叹了口气,“我知道放这些外人进庄,你心中必然不悦,可他们真的是铁狼军的人,还带着身受重伤的陆知乾将军,那个陆将军可是朝中重臣啊。”
叶归尘冷笑一声:“那又如何,关你何事?”
“倘若他们没有找到听泉山庄来求助,自然不关我们的事,可人都已经到了大门前了,我们若是不予援助,任由他们被红莲教屠戮殆尽,将来朝廷必定前来问罪现在已经不是十年前了,朝廷的势力如日中天,我们总不能公然对抗吧。”
“想不到阁下闲居乡野十余载,对时局政事倒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佩服,佩服。”
第71章夜守山庄(四)
叶海当然听得出叶归尘语气中的揶揄之意,只能无奈地说:“归尘,你不要这样……”
叶归尘终于抬眼正色看着他:“你不如直说好了,你是否已经厌倦了如今平淡的生活,又想再入江湖了?”
“决无此事。”叶海立刻坚决地否认道,“我们都已经不年轻了,颠沛流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才能过上几年安生日子,我岂会身在福中不知福呢。今日放他们进来,也是为了我们平静的生活可以继续下去,远的不说,这群人中除了铁狼军的将军以外,还有上清宫的高手在,如果将他们拒之门外,这些人一怒之下强攻进来,可怎么收场?”
叶海蹲坐下来,一手搭着叶归尘的膝盖平视着他的双眼说:“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可不要怄气伤了身子,这事也不是我去主动招来的,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也没办法,只能应对了。我可以自保无虞,但你行动不便,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叶归尘却不领情地冷笑了一声:“难道在你看来我就这么没用吗?”
“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好不好?”
“真是瞎操心,随你吧。”
叶海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这才敢动手把叶归尘抱起来,放到旁边一张带着轮子的木椅上,推着叶归尘去密室暂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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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空中明月高悬,也没什么云朵,在月光能照得到的地方,山川地势还依稀可以辨认出大概的轮廓。
张驰穿着某个死去同袍的衣甲,坐在城头上一个没有火把的角落里,以便眼睛可以更好地适应黑暗。尽管城墙上有许多人在值守,他仍然一会儿也不敢放松下来,哪怕只是远处惊起了一只飞鸟,他都要盯着那个地方看上半天。
离慕流云闭关为陆知乾疗伤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玄冰神掌的毒寒入体,极难祛除,即使以慕流云这样深厚的功力,也可能要用上一整夜的时间。
红莲教的人绝对不会放弃这个一举除去两员劲敌的绝佳机会,大家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守夜的官兵个个都睁大了眼睛,谁也不敢放松警惕。
秦楚一扫往日的稳重,有些烦躁地在并没有多宽的城头上走来走去,没话找话地对张驰说:“小池子,你觉得红莲教的人什么时候会来?”
“他们已经来了。”张驰说,“我至少看到过三处他们活动的迹象,他们就潜伏在附近的林子里,等待着时机。”
“……什么时机?”
“我不知道。”张驰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就看到听泉山庄养的狗将前爪扒在城墙上,发出急躁的狂吠。
“他们来了!”一个惊鸿山庄的家丁大喊道。
张驰和秦楚赶紧来到城墙往下看去。
听泉山庄的外墙是直接在山崖上打下的地基,墙面和峭壁几乎是垂直的,这是极其容易防守却几乎无法进攻的地形,而现在,一些穿着夜行衣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越过了那条几丈宽的河流,正沿着十几丈高的山崖向上攀爬。
湍急的水流声掩盖了他们发出的声音,从城墙上方也看不清具体有多少人,只见下方密密麻麻的全是黑压压的人影,就像退潮后的螺蛳一样攀附在峭壁上。
张驰和秦楚吃惊地对视了一眼,之前他们就讨论过这些武林高手会以什么样的方式发起进攻,以及他们要怎样应对,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红莲教的人最终竟然用上了爬墙强攻这样毫无创意的办法。
听泉山庄对这样的情况显然是早有准备的,虽然已经有十几年不曾遇到过战事,但是当初为了防止乱兵打劫而建造的防御工事依然可以很好地发挥作用,城墙两头仍旧堆着防守用的投石,秦楚一声令下,铁狼骑的军士们纷纷搬起石头对着那影影绰绰的人群砸了下去。
下面不断传来惨叫声和落水声,甚至一个人被砸落以后就会连带着带倒后面的好几个人,许多人一落入这条水流湍急并且布满了暗礁和漩涡的河里,就再也没能浮上来,但是红莲教的人却没有丝毫的退缩,继续不要命地往上爬。
铁狼骑的军士们大多数身上都带了伤,但是只要还能站得起来的,都在城头上拼死守城,他们咬牙切齿地搬起石头往下扔,甚至顾不上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一次崩裂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