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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若日出山阿,可否窥见一隅天光。

    -

    风声好似在刹那间静止,而蝉鸣声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萧临春猝然而来的话语,在这沉寂的夜中,显得有些突兀。

    商折霜瞳孔微放,一扯萧临春,闪身便跃至了风露楼之顶。月色如水,落在她长长的眼睫上,宛若结了一层霜。

    她能听到,自她心口而来,凌乱的心跳。

    而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的身上了。

    刚刚分明就有一道目光,透过那层蒙蒙的窗纸,落到了她栖身的地方。

    甚至,差点就能隔着那道窗纸,与她的目光对上!

    那道目光很凉,不似司镜般淡泊且无望,宛若锐利的剑锋,却又没有丝毫杀气,反是透着些许的戏谑。

    商折霜阖上眼眸,抚了抚心口,将那股别样的情绪从心头驱散了去,片刻后才对依旧在喋喋不休的萧临春道了一句:“这回我怕是真要送佛送到西,与你一同去鬼身的所在之处了。”

    “还不是因为你的小情郎。”萧临春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深知她将刚刚自己“苦口婆心”的那一番言论,都当耳边风了。

    “你就不能停止你无边的想象?”

    “难道你决定帮你那小情郎寻到药后,就与他恩断义绝?”

    “……”

    不知是不是因为萧临春只是鬼身上一缕执念的缘故,商折霜觉得她不是有些傻,就是记性不大好,索性懒得与她再解释,任由她自己凭空发挥想象去了。

    而另一边的萧临春却是觉得商折霜如她娘亲当年一般傻,无论那狗男人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情,都一心一念地牵挂着他,是以对商折霜也升起了一抹同情。

    “商姑娘,人生其实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若你放开眼界,不拘于一处,会发现满大街的男人都不错!嗯……也不是……反正就是好男人还是很多的嘛,又不是只有司镜一个!”

    商折霜睨了她一眼,冷声道:“还去不去鬼身所在之处了?”

    她这话一说,萧临春立马怂了,烟雾化成的小脸一皱,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我不说话了还不成嘛……”

    -

    一弯弦月缀于无边的穹顶之上,在这银钩似的月下,一层月光也穿不透的,黑蒙蒙的薄雾缠在干枯的枝丫上,与黑褐的泥土相融。

    萧临春虽在这儿呆了许久,却从未在意识如此清醒的情况下,观察过这片她往日的所居之所。

    不过她知晓这片荒芜之地渺无人迹,于是干脆径直化作了人形,坐在了商折霜的身侧。

    “你知道多少关于棺巫的事情?”商折霜的眸色清浅,竟比皓月还明澈了几分,透着淡淡的漠然。

    “你不知道棺巫的事情就要去寻它?”萧临春的眼睛瞪得似铜铃一般大,伸出手就要去探商折霜额上的温度。

    商折霜将她的手撇开,扫了她一眼:“听过一些,不过定不如你这种自小出生在此处的人了解。”

    萧临春蹙了蹙眉,又偏了偏脑袋,在本就不大清楚的记忆中摸索了许久,才勉勉强强拼凑出了一个关于棺巫的传说。

    世人都说空域之中有一个东西名唤“棺巫”,起初谁也不知晓它自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不过它总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人烟罕至的地方。

    棺巫的形态似一个佝偻的老人,喜欢拖着一口大大的棺材,步履间虽好似个跛子,速度却要比常人要快上许多。

    传说在它所拖的那口棺材中,有煞气萦绕的凶恶之物,也有灵气充沛的上等宝贝。千百年来,有许多人想从它的那口棺材中寻得奇珍异宝,但能归来的却只是寥寥。

    而在归来的那些人中,更多的却是疯了,宝贝不要了就罢了,过不了几年后还会自尽。有人投湖上吊,也有人将自己活活烧死,手段千奇百怪,只让人心头发寒。

    于是愿意去寻棺巫的人逐渐少了,而棺巫也慢慢变成了一个近乎虚幻的传说。

    只是不巧,偏生萧临春与商折霜两人都曾在这儿瞧见过棺巫。

    萧临春将棺巫的传说说完,便立马打了个哆嗦。

    她没想到,自己竟与这东西相处了这么久也不自知,幸亏那时的自己并没有清楚的意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否则就算是只鬼,怕也会被吓疯。

    商折霜听完她的话后,沉默了少顷,而后淡淡问了一句:“既然你与它相处甚久,见过别人来寻它吗?”

    “这……倒是真没见过。”

    “流言传了许久,总会越传越神乎其神,桐村如此,棺巫怕也是如此。”

    “桐村怎能与棺巫相提并论!”萧临春猛地直起了身来,身躯一晃,险些从树上摔下去。

    “先前是谁怕的半死,非要我去客栈休憩的?”

    “反正棺巫就是不一样!”一语落下,萧临春的身子竟是在微微颤抖。

    就在这一刹那,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她这好似本能的反应,是气的,还是源自自己无意瞥见棺巫那一眼的恐惧。

    旷野上的风又大了些,没有楼阁的阻挡,席卷过平原,直落落地灌进了人的衣袍之中。

    商折霜拢了拢衣袖,目色渺远,却在某个怪异声音传来的一瞬,将眸光聚于了月色也照不到的那一片阴暗之处。

    “什么东西?”

    云层遮住了本就微弱的月光,在一片黑暗之中,萧临春低低地问了一句,然现在的她也只能听到商折霜平缓的呼吸声。

    “是……棺巫吗?”

    萧临春害怕地又化为了一团黑烟,钻进了商折霜的袖中,但她竟在商折霜这句不大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笑意。

    这姑娘也不是没有七情六欲,怎的如此胆大?

    萧临春紧了紧商折霜的袖口,鼓起勇气又往那声音的来源之处瞟了一眼。

    那处依旧黑沉沉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棺材磨过砂砾,刺耳且尖锐的声音,却是由远及近,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萧临春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懵,一切的感官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变得格外敏锐。

    而商折霜却是沉着眼瞳,好似什么感觉都没有一般,倚在了树边。

    她红色的衣袍在这一片黑暗中宛若炽热的火光,不曾被掩盖半分,竟叫人刹那间便可安下心来。

    棺巫的身影在黑雾中明灭可见,裹着重重的阴气,不免让人心头升起一股排斥之感。

    商折霜寒凉的眸子盯了那口棺材片刻,电光火石间,抬步便往棺巫的方向掠去。

    猎猎夜风拂起了她的青丝,掀开了她的袖袍,但她却如一支破风的箭矢一般,冲开了那团氤氲着的黑雾。

    离棺巫越近,旷野上蔓延的那股阴气就越重。

    仿佛有数万游魂野鬼,从层层的土石砂砾下伸出了自己枯槁如骨的手,呐喊着,哭泣着,怨恨着。

    商折霜没有因为这股扑面而来的阴气退缩,反是又加快了几分自己的速度。

    她深谙,只有快些拿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才能避免被这些阴气近一步地侵蚀。

    腕部又传来了一阵疼痛,先是钝钝的,隐隐在神经上跳跃,而后逐渐转变为如刀割般尖锐的刺痛,似一种警示,更似一种束缚。

    商折霜眸光不变,冰凉的指尖触及了那覆着尘土薄沙的棺木,微微一使力,便掀开了那口棺材。

    她原以为,这么大一口棺材,顶部该是极重的,就算无需费尽全力,至少也要使上七分的力道。

    可她指尖触及的地方,却如一张纸般,轻飘飘的,没有一丝一毫的重量。

    但她还来不及诧异,就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一些零碎的画面,如走马观花似的在她的脑中漂浮,而后又在刹那间归于一片纯白。

    -

    风声很大,是令人厌恶的风声,紧紧地贴在耳廓边,扰得人心烦意乱。

    商折霜抬起手,看了看手中紧攥着的针线,愣怔了片刻,将它们放下。

    桌上摆放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鸳鸯交颈香囊,圆圆的荷叶青翠欲滴,缀于其中的荷花宛若婀娜的姑娘,摇曳生姿。

    鸳鸯只绣了一半。

    她抬首盯着那扇大开的窗户,直起身来,随手关上了它,而后又将视线放回了那幅刺绣之上。

    这是她绣的吗?

    她觉得她不该是会这些的,但脑中却有一个意识,生硬地告诉她,这就是她亲手绣出来的东西。

    商折霜看了看放置于针线边那把精致的银色剪子,刚想将它拿起,绞了这幅她怎么也看不顺眼的刺绣,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却突然出现在了耳畔。

    “阿姐!我和娘亲回来了!你猜还有谁与我们一同来了!”

    萧临春的面庞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原先的模样,清秀婉约,漾着一股若刚抽条柳枝般的生机。

    她亲昵地走到商折霜身边,挽起她的手,那张如花的笑靥,不住在她眼前晃悠。

    “阿姐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害羞了?”

    商折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原本有些空洞的视线,越过了抱着她不放的萧临春,定在了一人的面上。

    那人穿着一袭月白的长衫,手执一柄折扇,面上的神情浅淡柔和。那一双含笑的眼瞳,宛若融入了这世间所有的温软春光。

    商折霜盯了他许久,心中倏地升起了一股违和感,就好似这般温柔而深情的模样,不该出现在这人的面上。

    可是,他又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顾·早看透了一切·愆辞

    萧·早看透了一切·临春

    棺·早看透了一切·巫

    第12章 平旦(二)

    “阿姐看小情郎看得魔怔啦!”萧临春一扭商折霜的身子,笑得更明媚了些,眉眼弯弯,似只活灵活现的小狐狸。

    “情郎?”商折霜微微皱了皱眉头,一个名字倏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司镜?”她有些疑惑地开了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霜儿今日精神不大好?”

    司镜上前一步,将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她的额上。

    他的手不热,甚至有些凉,但却如玉石一般细腻而温润,让商折霜心底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安适之意。

    “我无事。”她往后退了一步,与司镜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而后转过头去对萧临春浅浅道:“今日怎的回来得如此早?”

    “嘻……今日药铺中人不多,所以便早些回来了!”萧临春笑得明媚,环着商折霜的腰撒娇,“我想吃阿姐烧的醉鱼了,我最喜欢吃阿姐做的菜了!喏,你看,今日姐夫都将鱼买来了!”

    “醉鱼?”商折霜定定地看着萧临春,似是有些不解,但手却不自觉地伸了过去,接过了她手中那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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