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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唐萤:“???”

    魏凌妃:“???”

    任春丝毫不知道,自己不但正在某位“尸祖”前班门弄斧,还大言不惭要抢别人的徒弟。

    【这死ㄚ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们南芦炼尸是窃取太阴炼形术的残卷,炼尸魄却不渡其怨气,不过是永远听令于主人的行尸走肉,我的尸解炼形才是真正脱胎换骨的仙术!死ㄚ头还想教人!这南芦邪修当真“毁人不倦”!】

    魏凌妃气到开始乱用成语,唐萤死死盯着门口,急躁道:“请师父教我!”

    唐萤这声师父同时落在任春和魏凌妃耳底都无比受用。

    任春拉着唐萤来到傅莲尸首面前,看着这个一脸傻楞的新弟子,总归是自己第一个徒弟,便暗暗决心要好好传授其邪术之奥妙。

    最好是能把这正派女修拐进黑水泽,让九极门颜面扫地,也不枉自己头次出来这一趟。

    “乖徒儿,你既给予活尸第一滴血,他理当眷恋你的阳气,你要使唤他,只需以精血为引……”

    【没脸皮的死ㄚ头胡说八道!他尸魄精华早已存于你识海之中,与你异体同魂,你只需要用阳气制炼他,他自会任你指挥。】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句,一个本宗,一个邪宗,也亏唐萤心细如尘,很快梳理其中大同小异之处。

    她咬开指头,将血滴入徐徐燃烧的尸油灯,血中阳气自能引尸。

    任春还担心着唐萤半路赶鸭子上架,就见油灯吞下唐萤的血珠后,立刻迸出激烈的响应,青金色的星火喷吐不绝,灿烂若孔雀开屏。

    少年活尸猛地坐起,妖目烨烨,正似唐萤身前的两盏灯火,与此同时,阻隔的木门砰地成了满地碎片,伴随着骨骼似昆虫枝节的扭动声,那条人头蜈蚣顺着墙壁爬入地下室。

    “唐萤妹子,你看好,接下来……”

    没等任春说完,只见少年活尸飞身而上,一下就到了那人头蜈蚣面前。人头蜈蚣的首头睁着暴血的双目,立刻张口欲咬下少年的头颅,但筑基乃踏入修门的界线,筑基修士的身体早已异于常人,乃是区区凡人活尸可以损坏。

    少年活尸的肩膀落下几颗碎牙,人头蜈蚣一愣,他不急不缓地伸手,一掌就捏暴了蜈蚣的头颅,瞬间血肉横飞。

    任春看得目瞪口呆,她自然不知道自己的炼尸术已经被某位尸祖修正为纯正的太阴之法,只当这个炼气女修有做邪修的天份。

    她如获至宝地看向唐萤。心想没带回一具好活尸,但从正道拐回一个好徒弟,爹爹肯定也会以她为荣,说不定还会免去她逃家之罪。

    任春重新打量唐萤,彷佛看到了什么值钱的宝贝。

    唐萤这边却是大气不敢出。

    少年活尸红衣翩然,纤瘦的身影彷佛随时会燃烧成灰烬而去。

    本来在识海底下潜伏的阴灵隐约有所异动,唐萤不敢大意,再度运转起魏凌妃刚才传授的太阴法诀,维持神识澄澈清明。她知道自己还没有完全炼化傅莲的怨气。

    任春见唐萤面色微白,便掏出几颗灵丹要给好弟子补一补,却突然地面一震,手上的灵丹差点不稳。

    碰!

    声音明显是在地面,透过外头的井口,又传入狭窄的井道,鸣鸣的回音伴随着恶臭充塞地下室,彷佛巨人打嗝,震得地下二人惴惴不安。

    【来了!】魏凌妃声音紧绷。

    人头蜈蚣就如凶尸的法宝,在感应到其被破坏后,凶尸很快就找了过来,眼下就似瓮中捉鳖,她们无法逃走,只能正面应战。

    傅莲还站在门口,脚下是人头蜈蚣的尸首,门口却突然伸出一只畸形骇人的巨手,青紫色的皮肤半烂半红,巨手一下扼住了傅莲的脖子。

    “竟能把行尸养成这样?”任春大惊失色。

    那头凶尸是鬼姑用萧家村民的尸首和尸魄炼化而成,鬼姑不知费了多少灵珠,又让他吃了不少修士,眼下的凶尸可不能和一般的行尸相提并论,虽一时半晌没有扭断少年活尸的脖子,却也暂时制住了对方的行动。

    “唐萤,你快让他挣脱!!”

    任春见傅莲没有动作,赶忙催促唐萤,却见唐萤额冒汗珠,嘴唇青白。

    唐萤虽然试着操控傅莲挣脱,但她突破不久,境界一次上升太快,心境还没稳固,眼下识海内又是一阵波涛翻搅、黑雾升腾。

    任春咬牙。其实只要还没进阶成尸魃,这种行动迟钝、毫无灵智的活尸只需用火符对付,烧个他尸骨无存即可。

    但现在唯一的井口堵着一个巨大的活尸,她们此刻放火无异于要同归于尽,白给那具活尸当陪葬。

    眼下的希望只在唐萤身上。

    “唐萤,我为你护法,你加把劲阿!”

    一股阴柔的灵力灌入体内,瞬间黑雾微散,唐萤脑内半混半清,不安份的黑影在识海下浮沉着,一对血月倒映其上,死盯着神识的光芒忽强忽弱,欲伺机而动。

    魏凌妃听状况不对,神识化作一只水鸟,尽可能不干扰唐萤,小心遁入识海,

    她一进入唐萤的神识,就见本该澄亮的识海乌云密布,四周幻像重生,竟是凭空生出好几双血光闪烁的红眸,眸中有讥讽、愤恨、怨毒、哀恸,贪嗔痴恨,人间恶性无一不在,还不断增加,无数密密麻麻的眼珠一下就布满唐萤的识海。

    【唐萤,莫要执迷不悟,你心魔已成!还不快给本尊省悟过来!】

    极力隐藏的伤口被用力扒开,被魏凌妃这一声重喝点破,唐萤头痛欲裂,脑袋瞬间清明。

    她猛地睁开眼,突然间,所有吵闹声都消失了,她像是被人赤身丢入冷水桶,意识从未如此清楚,皮肤似直接贴在冰冷的刀刃上,清楚到令人觉得疼痛。

    四周一片净白,没有任何干扰,只有她,和另一个人。

    胸口血花迸裂,妖眸勾着丹砂的红,那人是这里唯一的颜色,

    面容姝丽苍白的少年就这样安静地的看着唐萤,血色的眼底彷佛永远停留在死去前的风景,强烈的愧疚和自责几乎瞬间模糊了唐萤的双眼,

    “傅莲……”

    是的,唐萤的心魔名叫傅莲,那个为救她而死的少年,哪怕死后也不得安宁。

    无论魏凌妃的尸解成仙说得再怎么好,唐萤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为求活命,摆弄着恩人尸体的事实。

    唐萤哭了。

    是的,她想活下来,她好想活下来,她不想落入和傅莲一样的结局。

    从踏入死地后,少女便极力武装自己、逼迫自己,学着做那些他人故事里的主人公。

    她必须勇敢、果断,并且绝不能犯错……但在面对心魔这一刻,所有伪装沦为无用,她像一只秃了毛的山鸡,看着满地可笑的狼藉,终于承认自己的脆弱。

    她渴望活着,却又鄙视苟活的自己,反复挣扎的矛盾悄悄生根,终于在少年尸变的那一刻彻底结果,最后心魔以傅莲的模样悄然诞生。

    “傅莲”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唐萤强迫自己看入少年的妖目,强迫将自己整个人浸入那片血海,那是她百般不愿意面对的回忆,却也支撑她到现在的一切,最浓艳的色彩只为了掩饰最清楚的答案。

    红色,满眼的红色,死亡的颜色,她又回到了那一刻,在少年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蹲下身,以为会从对方脸上看到不甘、怨恨、恐惧。

    但,什么都没有,他像是睡着了。

    “我不会把你丢在这里。”

    明明嘴巴没有动,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要带你回九极门。”

    是的,不管变成什么样子,我也要带你回去。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活下来,我要将你带回去。

    他并非心魔,而是承诺,是交付的生命,是少年亲手交予到少女手上的希望。

    少女豁然开朗。

    唐萤的身体在这一刻重获自由。

    她终于毫无迟疑,大步走向那心魔化成的少年,随即屈膝一跪,连嗑三个响头:

    “青莲少君,我唐萤以心魔起誓,若无法助你尸解成仙,我必当自尽,以了却与你的因果。”

    不再以独活为耻,她要带着傅莲一起活下去,从今开始,异体同魂。

    “傅莲”的眼底的血色退去,亦如少女的识海逐渐澄亮,满空的眼睛露出安然,一双双闭上并消失。

    唐萤的神识重新凝聚,在识海下潜伏的黑影似有所感,幽黑的鱼尾不再翻搅波浪。

    少女识海温暖如阳光,一双躁动的红眸将那丝光芒收入眼底,终于缓缓闭上,安稳沉睡。

    第十三章 百鬼蛊(十一)

    唐萤面色转好。

    任春感觉到对方体内的灵力消涨,心知少女方才想必有所突破,但她完全没心情道贺,焦急地在少女身旁催促:

    “还不醒?你情郎的脑袋快被扭下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被掐住脖子的少年活尸立刻有所动作。

    只见少年活尸缓缓伸出右手,按在那只掐着脖子的大手上,然后轻松一转——凶尸的手掌彷佛摘落的熟果,青紫色的皮肤肿胀**,被随意弃置在地上。

    红衣乌发,身姿修美,苍白到毫无血色的少年宛如艳色修罗,一动即是地狱。

    任春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筑基修士的活尸应该有的水平。

    失去手臂的凶尸凶性大发,半个身子几乎快挤进来,肉瘤组成的大脑袋朝傅莲龇牙咧嘴,恶臭扑鼻,少年活尸自然不可能有半分动摇。

    傅莲又伸出右手,这次对准凶尸自投罗网的脑袋。青紫色的长甲直接插入额心,凶尸立刻发出似人非人的哀嚎,但他嘴张一半立刻变形成无法言语的模样

    只见凶尸脑袋上的肉瘤快速腐烂,青紫的皮肤更是像熟到发烂的水果,一层层剥落,最后整颗脑袋便似太阳下的融雪,很快融化得只剩半边骨架。

    “好厉害的尸毒阿。”看着满地的尸水,任春吞了吞口水,不知是在害怕还是渴望。

    最后她还是按耐不住,偷偷用手帕吸了一些,打算带回家粹取上品的尸毒,所以任春错过了那一幕。

    傅莲没有立刻收回手,横在半空的右手上,青色的指甲捏着一颗圆滚澄亮的黑珠子。

    少年活尸盯着黑珠子,时间久到彷佛真的在思考什么,在唐萤睁开眼那一刻前,傅莲将珠子扔入口中,吞腹下肚。

    “失算了。”

    凶尸一死去,做为活尸主人的鬼姑自然感应到。她却没有之前怒气冲冲,反而好整以暇半靠着香案,着实让珍宝架上的怨灵们松了一口气。

    案上摆着一个三足双耳的小香炉,铜胎釉彩,精致异常,铜盖上栖息着一只奇兽,头如狮虎,顶上龙角,竟是一只避邪镇墓兽。

    清雅的香气从兽鼻兽耳中徐徐散出,鬼姑轻倚香案,手上执着一枝小刻刀,忙碌之余,又无比讽刺地享受着镇墓兽吐出的香气。

    徐徐莲香,隐约带着一丝稚嫩青涩。

    鬼姑满足轻哼,又给手上的东西加了几撇。

    就算有老祖帮忙,炼成上好的活尸又如何?小子的三魂在她这,有的是方法整死那炼气期ㄚ头。瞧,这不就完成了。

    女子将手上的东西往案上一放,只见玉胎莹白,肚腹泛出几缕碧带,上好的白玉带绿在巧手雕琢下生出滴翠般的莲瓣。

    那是一个白玉刻以青莲纹的鼻烟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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