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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何况,上辈子他也就活到二十六岁。

    江大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垂着翘弯的眼睫一声不吭,思索着人生大事,看起来格外的乖巧。

    钟晟察觉到身边小孩的视线,但是忍着没有看回去。

    他回到钟家之前的十年时间,不知道被多少长舌妇人或明或背地里指着说“野种”,那些孩子学着大人的态度,对他自然也是欺负霸凌的居多。

    他妈还没死的时候,他为了两人的处境不会变得更艰难,忍着那些欺凌,后来他妈死了,在那条肮脏的小巷子里,把一条街欺负过自己的小霸王全都打得服服帖帖。

    再后来他就被钟家人找到,接了回去。

    流落在外的十年时间,让他浑身竖起了刺,但是他看着江一鸣跌跌撞撞闯进了自己的生命里,从一个奶香奶香的小团子长大成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全是江一鸣的身影。

    钟晟清楚自己所有不堪的、霸道的、黑暗的念头,他想要那个男孩属于自己,完完全全。

    但他更清楚,如果永远顶着一个娃娃亲未婚夫的头衔,如果他永远都在江一鸣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都是江一鸣心里下意识认为的所属品,那么江一鸣或许永远都朦朦胧胧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钟晟轻呼了口气,微微握紧拳头又松开。

    他得先放手,再把人一点点心甘情愿地抓回自己身边。

    “吃饭吃饭了,今天我们就在家里吃点家常菜,尝尝我家钟义的手艺。”饭桌上,钟家现在的女主人秦娴君微笑着招呼。

    秦娴君就和她的名字一样,温柔贤淑,甚至比钟晟的生母更适合做一个母亲。

    钟晟回到钟家后的第三年,第一次开口喊了对方一声妈,开心得秦娴君险些掉下泪。

    钟家厨房里一个男人开着大火,刺啦刺啦地翻炒螺丝。

    谁能想到前地下赌场的无冕之王钟义,是个居家好男人,烧得一手好菜。

    钟义端着那盘辣炒螺丝从厨房里出来,地下赌场的无冕之王是个斯斯文文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男人。

    江一鸣一直觉得,钟义和钟晟这对父子俩的外形和身份应该对调一下。

    “鸣鸣最爱吃的辣炒螺丝,快来尝尝。”钟义弯起眼睛笑着向江一鸣招手。

    江一鸣笑眯眯地跑过去。

    上了饭桌后,钟家江家就像往常那样吃了顿饭,像是再平常不过的家宴,一点也没有要宣布订婚的意思。

    江一鸣有些疑惑,是他多想了?

    “鸣鸣,我手艺还不错吧?”吃完了饭,钟义笑眯眯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救了自己一命的青年,开始按照先前自家儿子给的剧本表演。

    江一鸣微微坐直身体,心里想着,来了来了。

    “好吃。”江一鸣弯起眼睛夸道,“比御膳房做的都好吃。”

    他那会儿辣椒都是稀罕东西,可没人给他做过辣炒螺丝。加了辣椒的炒螺丝简直是人间美味,这话他不算骗人。

    虽然知道江一鸣说得夸张,但是配上江一鸣那副表情,额前小卷毛还随着他晃,钟义还是心里美滋滋的,特别舒坦。

    他家小子就从来不会说点好听的。

    “那就好,以后想吃就来我这边吃,不管怎么样我这儿都永远欢迎鸣鸣。”钟义说道。

    江一鸣点头,再一琢磨,忽然觉得这话有些别扭。

    他半眯起眼睛,有些疑惑地看向钟义。

    江妈妈轻咳一声,看向自家小儿子,“鸣鸣,你现在也大了,爸妈和老钟秦姨商量了一下,觉得孩子们的婚姻大事,不该被我们当年一句话束缚。”

    “所以我们现在决定,放下你和钟晟的娃娃亲,你们想去喜欢什么人就去喜欢什么人,爸爸妈妈都无条件支持你们。”

    江一鸣有些发愣,这和他想得简直是南辕北辙,他迟疑地转向钟晟,问钟晟:“那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有剥夺你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的权利。”钟晟淡淡说道,心里却想着,但你只能爱我。

    江一鸣顿了顿,说不出这会儿是什么想法。

    本来以为这顿饭得把自己绑给另一个男人了——这人他也不讨厌,还挺顺眼——但一转眼,情况急转直下,他谁都不绑着,自由身了?

    江一鸣呼出一口气,这么一想,好像还轻松了不少。

    他顺便悄悄掐指算了算自己命里桃花。

    ——命里有一男人。

    江一鸣眯了眯眼,他咧嘴一笑,“那我要是有事儿还能找你么,长发公主?”

    “当然。”钟晟吐出一口气,手心里沁出汗来,他看向江一鸣,一双瞳孔颜色偏浅的眼睛里盛满江一鸣分不清的深意,他微微笑了笑,“你有我的手机号,也知道我住哪儿。”我永远都会在你需要的地方。

    “另外,你该喊我一声叔。”钟晟看着江一鸣,他轻轻将对方往外推出一点距离,又小心翼翼地张开一张看不见尽头的网,将自己心爱的人悄悄地网进其中。

    江一鸣眼里笑意稍稍浅了一些,他抿直嘴角,半晌功夫才又扬起了一点笑:“钟叔?我怎么觉得喊你钟叔是被占了便宜?”

    钟晟笑了笑没反驳。

    江一鸣心里不舒服,喊人钟叔就像是和对方划出了一条界限分明的线,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异来。

    两对夫妻坐在桌上打量着两个年轻人的一来一往。

    四个老狐狸似的彼此换了换眼神,心照不宣地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手:亲家妥了哈。

    尽管才刚刚宣布两人解除关系,但是眼前这一幕,反而比之前挂着关系不上不下,要明显往前走了革命性的一大步。

    “我去切些饭后水果来。”秦姨清了清嗓子,打破稍稍有些凝滞的气氛说道。

    江一鸣闻言将视线转到秦娴君身上,他说道:“秦姨别麻烦啦,我再坐会儿经纪人就该来接我了,晚上还有排练呢。”

    “哦对,鸣鸣现在要去做大明星了。秦姨一直在看你那节目呢。段费那个老男人的话别放心里去,那人就是更年期。”秦姨说道。

    江一鸣闻言笑起来。

    “秦姨最近几日多吃点滋补的东西,身体底子好了,过不了多久,好消息就近了。”江一鸣舒开眉眼,温和地看着对方,看见对方明显一愣,旋即眼里迸出喜色来。

    江一鸣说完,忽然想起钟晟,不知道对方对即将要来临的妹妹是什么想法,他扭头去看,就见钟晟也在看着他。

    “让你经纪人直接去排练那儿吧,我送你过去,反正晚上我也得回一趟公司。”钟晟开口说道。

    江一鸣习惯地点点头,“行。”

    他应完,忽然又顿了顿,微抿起嘴。

    江一鸣还是给自己经纪人发了条消息,让鲍启文直接在电视台那儿见面。

    网上关于他和段费的事情,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任何动静,不知道是被谁压了下来。

    上了车,江一鸣坐在副驾驶上,他边扣上安全带,边问钟晟,“你早就知道今天这顿饭的目的了?”

    “比你早一些。”钟晟说道。

    江一鸣撇撇嘴,看着钟晟开车,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从小就被告诉有一个未婚夫,你觉得我还会喜欢谁?”钟晟反问。

    江一鸣闻言憋气,忍不住“嗤”了一声,话里带刺:“那还真是委屈你、耽误你大好时间了。”

    钟晟愣了愣,旋即意识到江一鸣误解了他话里的意思,他失笑地微微摇头。

    把人送到电视台后,江一鸣下了车,懒得再搭理钟晟,一声不吭地直往电视台里走。

    钟晟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目送江一鸣进去后才发动车子,调头离开。

    排练室里,七个年龄相仿的青年都站在一整面镜墙前,江一鸣姗姗来迟,懒洋洋地朝那七人打了个招呼。

    “你迟到了。”任重远皱眉看着一副懒散模样的江一鸣,不悦地开口。

    “没放你鸽子不错了。”江一鸣翻了个白眼。

    心情不好,闲人勿扰。

    任重远又被气红了脸,这人就抓着他当初吃火锅没请假的事情,大概能念到节目结束。

    “没事,我们也才刚到,我们开始吧?”另一个男孩出声打圆场,他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说话细声细气,还带点病秧子的味道。

    江一鸣看了那人一眼,就是先前被任重远在节目上暗指发烧拖累进程的男孩,叫陆刊。

    他随意点点头,抓了两下头发:“行,那开始吧。”

    排练室里的音乐起来,八个年轻男孩对着排练室的镜子开始练舞。

    跳唱一块儿,八个人从晚上八点多一直练到十一点,陆刊大喘着气要求先休息一会儿。

    江一鸣拿了两瓶矿泉水,丢给陆刊一瓶,自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下去大半。

    真是遭罪。

    江一鸣擦着身上的汗,陆刊说要去厕所,一溜烟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排练室里的灯光忽然“啪”地一声全灭了,排练室的电子门也发出落锁的声响。

    几个男孩慌了慌神,连忙拿出手机照明。

    手机荧光照在脸上,再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简直跟鬼片似的。

    墙上的钟大概是没电了,指针指到十一点四十四的地方就没有再动过。

    几个青年面面相觑,僵着身体,明眼人都能看出在害怕。

    “停电了?要不要出去找一下人?”有人问道。

    “这么晚了还有谁啊……我们还是私底下找了看门的要钥匙才能留到那么晚的。”

    “那怎么办……”

    就在几个人害怕的时候,一声嗤笑就显得格外明显。

    一群人下意识地转向声音源头,就见江一鸣一个人站在角落里,也没开灯,懒洋洋地插着裤袋子倚着墙壁:“怕什么,怕黑?”

    他话音刚落,就听有个人忽然带着哭腔的颤音开口:“你们……你们看看镜子,快看镜子……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没有啊,八个人嘛。”一个人粗晃一眼,数了数人头,排练室里太黑,有的人脸也看不清谁是谁。

    “可是陆刊不是刚才出去了么?他还被锁在外面啊!”那人声音里的哭腔更明显了。

    那人说完,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登时一股寒气直逼天灵感。

    江一鸣皱起眉,大步走到所有人身前。

    他掏出手机,吩咐道:“你们看着镜子,看见那个多出的人就立马出声。”

    “什……你要做什么?”任重远一个激灵,光是听都觉得渗人。

    江一鸣没搭理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摸出总放在裤袋里把玩的古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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