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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桐桐,你”他突然觉得喉头有些干渴,“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上回你这般欺负我,我还没还回来呢。”

    她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他手上的死结,然后又从旁边扯了一条丝幔蒙在他眼上,他的视线突然被红绿旖旎的颜色蒙住,这种突然失了视觉的感觉让他心头快速燃起了一点难耐的火星,他不知她在他身边在做什么,但还是声音喑哑地叫了她一声。

    “桐桐”

    “好了。”

    他听着她的声音有种令人心头发痒的蛊惑,在漫漫长夜里散出清甜的幽香。

    “现在你就任我宰割了。”

    第65章 尾声(二)

    延和二十五年夏,景映桐在经过几近一天一夜的挣扎后终于产下了一个瘦弱的女婴, 而她在生产后几乎已经痛得脱了力, 累的才只看了孩子一眼就沉沉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之时身子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男子手持一册泛黄的书卷坐在床边, 见她醒来仿若岁月安好地冲她一笑:“醒了?”

    “嗯。”

    她想起身, 却发现浑身上下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 她只好颓然放弃,转脸问身边的男子道:“我睡了多久了?”

    “很久了,”他放下手中的书册,突然俯身, 轻轻地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宝儿辛苦了。”

    她似乎还能闻见生产时那浓厚的血腥气, 虽然现在被褥已经被换成了崭新馨香的, 但她还是难以忘却那种疼的几乎要裂开的感觉,不过好在她总算安然挺过来了。

    她看着裹得如同蚕蛹一般严严实实的自己, 突然感到一阵闷热, 但她胳膊酸软又抬不起来, 只好求助眼前的他:“你帮我把被子扯扯, 我感觉热,还有孩子呢,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她, 你将她抱过来我瞧瞧行吗。”

    “不行, 孩子好好的跟着奶娘呢, 你现在虚弱见不得风, 好好在里面待着,我什么也不干,就在这盯着你。”

    景映桐却突然紧张起来,不顾酸痛的身体突然使力要起身:“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不会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吧!”

    “没有。”他无奈,只好将小丫鬟叫进来吩咐了一句,“那就抱过来叫你瞧一眼,免得你想东想西的。只是你昏过去之后不知晓自个又在鬼门关前走了几遭,直到昨儿个才终于稳定下来,我怕她一哭惊扰了你休息。”

    景映桐此时才发现男子虽然神情安宁,但眼底却一片赤红,像是几宿都没有入眠了一般,而且他那通澈好看的眼下居然有了浅浅的青色,布在那仙人一般的脸团上,瞧着让人说不出的心疼。

    这时候奶娘已经轻手轻脚地将孩子抱了进来,小女娃这时候还安睡着,嘴角甜甜地抿着,虽还只是小小的年纪,却让人在她脸上看出了跟景映桐的几抹相似。

    慕琮抱着孩子屈膝半跪在她床前,好让她能清楚地瞧见孩子的模样,她看着那小小粉团似的脸儿,心里才终于安定了下来,只是浑身无力,也不能起来摸摸孩子细嫩的脸颊。

    慕琮挥了挥手,奶娘便抱着孩子退了下去,景映桐还没看够慌忙要阻拦,却被慕琮俯身隔着被褥紧紧扣在了榻上:“你这几日都没什么意识,不知道自个身上发生的事有多凶险,太医院的太医已经几夜没合眼了,昨儿个你的情况安定下去,才刚刚叫他们回去。你别任性,若是再发生什么岔子,我可饶不得你。”

    景映桐有些惊讶,她这几日确实昏天黑地的什么也不知道,但看着男子的样子也不似作伪,虽然心里想孩子可到底还是没跟他争,顺从地动了动脑袋看向他说:“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你也别太担心了,上天都想叫我跟你拴在一处,本来凶险万分的情况,现在都挺过来了,以后咱们就可以好好地过日子了。”

    他似乎很受用,又俯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说:“我依了你这一回,但只有这一回,以后你要事事听我的才成,不管什么都比不过自个的命重要。”

    景映桐立马不高兴了:“什么叫依了我这一回,感情闺女不是你的?怎么看不出一点儿你当爹的喜悦?”

    “她那儿可用不着我,祈哥儿跟宝贝似的护着,自从昨日你没事了就一直守在咱女儿身边。”慕琮伸出手指点了点景映桐的鼻端,“我还是要头等子操心你,你才是我最可心里疼的小闺女。”

    景映桐心里沁出了甜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地朝他手边看去:“你方才看什么呢,这么专心?我看你闲情逸致的很啊,还有心思看书什么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关心我。”

    “陆明遮昨日就说你已彻底脱离了险情,就会这两日的醒来,我当然也焦心。”他凑近她爱怜地摸着她的脸,“只是焦心也不能让你早些醒来,只好随意看些东西来打发时间。”

    景映桐还是心里好奇,显然不能尽信他这个托词:“你到底看什么呢?”

    “是我母妃留下的手书。”慕琮脸色稍稍变了变,但很快又掩了过去,“以前没看到过,今儿个才到了我跟前。”

    景映桐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宫里头...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慕琮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就在你昏迷不醒的这几日,父皇他...突然病情加重,太医们除了留下了陆明遮和另外两个尽数都回宫去了。但听闻...他的情况很不好,怕是没有多少日子了。”

    景映桐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在锦被的包裹下缓缓抬眼看向他:“那这手书,是他给你的?”

    “嗯。”慕琮轻轻点了点头,“只是送来那时,我还悬着一颗心在你身上,现在才终于得了空来瞧一眼。”

    “这里面写了什么?”她有点惴惴不安,缩在被子里瞅着他,“你...没事吧?”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母妃能多么轻而易举地伤害到他,她生怕里面又写了什么令他难受的内容,只恨她现在全身虚乏无力,也帮不到他什么。

    “没什么。你放心,自从有了你,这些东西已经不能再伤到我了。”他笑着抚了抚他的小脑袋,“无非是她对过去的追忆,以及当时的痛苦,还有...”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还有,永嘉不是她亲生的。”

    景映桐心里一惊:“那是...”

    “是父皇宠幸宫女生下的,”慕琮似乎不愿再多说,隔着被子捂住她的小手笑了笑,“桐桐,等你好起来,咱们带着女儿进宫去看看他行吗?”

    景映桐想到那日皇上对她厌弃的眼神心里一犹豫,但看着男子眼里隐切的期待,她定了定心神,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只是景映桐这一次生产终究损耗了元气,她从夏日一直躺在秋日才渐渐好转起来,这几个月她躺在床上懒着不动,外面却翻天覆地地发生了许多事儿,慕琮每日早出晚归的看起来很累,可他一回来就急着来陪她,两个人屏退左右,每日都在房里耳鬓厮磨个很久。

    可即便如此,景映桐心里的那层卑怯依旧没有褪去,她不愿让他瞧她的身子,不愿让他看见那些丑陋狰狞的伤疤,慕琮也没逼她,两人就这么一直静静好好地过日子,即便外面闹得再翻天覆地,景映桐也只想躲在心爱之人怀里,不问世事。

    可她也知道他在她的事情上遇到了一些阻难,她现在虽然是名副其实的王府女主人,可在外人眼里却已是死人一个了,现在她跟他生活在一起不但没名没分,还顶着一个朝廷罪犯的身份。

    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她也知道他为了她的事据理力争过,但看起来结果并不尽人意。

    景映桐也知道皇帝对她成见颇深,这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消除的干净的,虽然他现在病重已是不能理朝事,可是依旧不松口让慕琮给她一个名分。

    纵使慕琮再有通天之能,可也不能为了一个女人提早篡权谋政,只要皇帝不答应,她就永远洗不脱这身上的种种罪责。

    在夜里两人同床共枕眠之时,她常常听到他在枕侧轻声地叹息,她知道他心里觉得对不住她,其实她真的不在意的,但他却始终觉得委屈了她。

    也大约是因为皇上的举动让慕琮寒了心,本来他还提议着一同带着女儿去宫里看看皇上,可后来皇上始终不允景映桐的身份,他们的女儿自然也没名没姓得不到一个承认,慕琮也懒得用热脸去贴冷屁股,便也闭口不再提此事。

    每当景映桐有意无意地试探性提起时,他也将话错过去,似乎自己从未说过这话。

    不过话虽这样说,景映桐心里到底还是有点替女儿感到委屈的,因为身份上的尴尬,女儿连满月宴和百日宴都没能好好操办,只在府里委委屈屈地一家人吃了顿饭作罢。

    明明是慕琮的长女,该是最尊贵娇宠的郡主,可因为她却这般受人冷落,但景映桐也只就难受了一时,后来想想既然都已平平安安保住了筠姐儿,她又何必再求那么多旁的。再说他们一家人真的挺好的,尤其是祈哥儿,对这个小妹妹百依百顺无微不至,简直要将小姑娘放在心坎里疼。

    安昶也来看了筠姐儿好几回,每次都带来很多东西。景映桐始终忘不了那段他陪着她一起度过的艰难岁月,因此心里待他到底是不同的。即使慕琮吃醋,她还是让筠姐儿将安昶认作了干爹,而筠姐儿似乎也特别喜欢安昶。

    虽然小孩子才几个月大不谙世事,但每回见到了安昶怀里她都笑得特别甜,奶娘一要将她抱离安昶的怀抱,她就哭的特别凶。平时只要一听到安昶的声音,她的一对葡萄似的黑眼珠就滴溜溜地乱瞅,然后循着声音的动静支棱着小手,似乎想叫安昶抱。

    而慕琮就没了这等子待遇,大概是慕琮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冰冷不太讨小孩子喜欢,反正筠姐儿只要一见了慕琮,就似是很嫌弃地躲得远远的。

    慕琮也很无奈,不明白他为何这么不讨女儿喜欢,景映桐打趣说还不是因为他在她怀孕的时候没陪着她,后来又要狠心流掉女儿,女儿那时候在肚子里都听着清楚呢,所以才这般抵触他。

    她说了这话自然又被男人摁在榻上一顿呵痒收拾,直到连连小声地向他讨饶,他才放过她。

    转眼间已到了深秋,景映桐的身子也好转了起来,只是天气冷了她愈发地不想动,每回都得慕琮拖着才肯出去挪几步。

    而经过这段时日的休整她身上也终于长了些肉,那些曾经深彻入骨的伤口也在不知不觉中愈合了,只是虽然有宫中良药辅佐,那些伤疤却还是不能尽除,只是随着岁月的流走渐渐变得浅了,但还是固执而又不容忽视地在她身上留下了数不清的痕迹。

    她也隐隐听了些外面的风声,知道最近京城里血雨腥风斗的黑暗,各路野心勃勃之辈都在这时候露出了头来,她也没过度地去操心这事,她相信慕琮可以摆的平,而这些消息中,最震撼的大抵就是说圣上龙体一日不如一日,这大盛啊,恐怕要换了天下了。

    这一日景映桐穿着素绒绣花小袄正在逗女儿玩,突然男子挟着一身风寒气就推门走了进来,景映桐禁不住一抖,自从生过孩子之后她就极其畏冷,女儿大概也是感觉到了父亲身上的寒冷,哇的一声就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慕琮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慌忙过去扶住景映桐的身子:“没事吧,是不是吓着你了?”

    景映桐慌忙拍打着哭闹不休的女儿瞪了慕琮一眼:“我没事,就是筠姐儿叫你吓坏了,你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吃了□□药了?”

    慕琮却没有说话,抿着好看的薄唇微微垂下了头。

    景映桐意识到事态不对,将雁书喊进来,叫她把筠姐儿抱了下去,这才看向慕琮正色问:“到底怎么了?”

    慕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景映桐刚想再问,门外突然传来了杨素的声音。

    “殿下,夏公公来了,说...圣上怕是...要您赶紧去宫里一趟!”

    景映桐一惊,自个首先站起身来又推了慕琮一把:“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还不快些去宫里。”

    慕琮也缓缓站起来,眼中含义未明地看向景映桐。

    景映桐立时明白了过来:“你是想叫我和筠姐儿一同去吧?但你父皇,他不喜见我,我去了只怕会惹他烦忧,他如今都这个样子了,我也不好到他面前添堵。这样吧,我让人给筠姐儿收拾一下,你带着筠姐儿前去,筠姐儿怎么都是他亲生的孙女儿,想必他也会接纳她的。”

    慕琮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眼里掠过了一丝心疼,随即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站起了身来:“罢了,我方才回来是想接你们与他见上最后一面,但想起他对你们的那个态度,想必也不会开心,我独自去宫里,你们娘俩就在府里好生待着。这京城要变天了,我会派人保护好你们的。”

    说罢男子就伸手将门猛地推开,只是他要迈步而出的动作却停滞了下来,景映桐也随着他向外看去,只见一个老态龙钟的太监袖着手,神色哀戚地朝这边看来。

    见慕琮推开门,他曲起苍老垂暮的身子,在青石阶下缓慢而又沉重地朝慕琮跪了下来。

    “殿下,万岁爷他...”老太监脸上的悲拗沉甸甸地累重下来,“万岁爷他希望您现在带着娘娘和公主,进宫去见他最后一面。”

    景映桐的身子蓦地一僵,她愣了一刹才反应过来这年老公公话里的含义,公主,公主...只有皇帝的女儿才能被称作公主啊!

    这京师,真的要变天了。

    第66章 尾声(终)

    皇上终于肯承认她的身份了吗?

    慕琮也是愣了一瞬,才缓缓回身看向景映桐, 那一眼中景映桐觉得自己看到了太多的东西, 最终她只是一步步上前, 用自己的小手牵起了他的手。

    “琮哥。”

    女子的笑颜像冬日里最明媚温暖的一抹阳光, 渐次平静地抚平了他心上所有的挣扎和迟疑。

    “咱们带着女儿, 一同进宫吧。”

    慕琮眸子里渐渐沉静下来, 他也伸手反握住了景映桐的手,冲她点了点头:“好。”

    外面忽的刮起了一阵削骨的寒风,整座京城都沉浸在一种风雪雨来的恐慌之中,虽然宫里头消息封锁的极其严密, 可有心人都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说皇上已经传召太子进宫, 一同进宫的, 还有一个神秘的女子和那个女子生下的女儿。

    永和殿里面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味, 一行行宫人俯首帖耳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整座皇城都被笼罩在一种沉厚的悲痛之中。

    景映桐被慕琮拉着迈进了高高的白玉门槛, 一股刺骨的寒风突然直透她肺腑袭来, 让她不禁弯腰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声, 刹时惊碎了这皇城里面沙哑的寂静。

    慕琮一手抱着筠姐儿, 一手忙揽过她替她顺着胸腔里的气儿,景映桐慌忙直起身冲他摆摆手:“我没事,咱们快进去吧。”

    他更紧地揽住了女子瘦弱的背脊, 一同朝殿中迈步了过去。往昔二十多年, 他还从未踏足过这个地方, 也许天家的父子就是如此, 明明近在咫尺却还是遥望天涯。

    以前他最想来的就是这里,只是那时他还没资格来,再后来他有能力来了,竟是一步也不愿踏足此地了,就连皇上重病,他没得过传召,也没主动过来瞧上一眼。

    他来过最多的大概是永和殿外,皇上经常罚他在外面跪着,一罚就要等他跪到失去知觉才肯作罢。可如今他以皇城未来主人的身份一步步迈上长阶,心里却没有预想之中的快乐和满足,他觉得一切都空茫茫的没个着落,唯一让他有着真实温暖触感的,大概是手心里她那只柔软的小手。

    绣着龙纹的金帐幔已经支开了,里面躺着的人穿着华丽的金袍,面容却形容枯槁,显然已是被长久的病患掏去了精神。

    他听见靴子踏在地面上的沉沉声响艰难地转过头来,见年轻的男子一身金纹黑衣,面容如白玉一般俊美冷肃,他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光阴缥缈之外的遥遥景象。

    “曦儿...”

    夏公公的眼睛也跟着湿润了,弓着身子走到床前轻声说:“万岁爷,殿下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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