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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庄衍声音颤抖道:“……腹中水从口中并大小便流出,即活……即活!小池,快吐水,快点醒过来!”

    又推了片刻,小池哇的一声醒过来,身体抽搐着,庄衍连忙揽着他的背,微微抬高了他上身的角度,方便他把江水吐出来。

    他陆陆续续吐了许久,才停了下来,他眼睛都睁不开了,声音低不可闻地确认道:“……是少爷?”

    庄衍想一声大笑,却不知为何出口哽咽,他声音颤抖着,传入了小池的神识:“别怕,是我……我来了。”

    他便明白自己获救了。

    心中猛然一松,小池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放任自己陷入昏迷。

    何处是光?何处是暗?

    现在的他或许还分不明白,但他凭着直觉便知道,此时靠着的身体温暖而熟悉,令他感到宛如归处的安心。

    有这个人在,他或许……不会再受到伤害。

    空气重新流入身体,那是生的气息。】

    砂石大哭的声音传入他的神识:“呜呜呜,池罔……池罔!?”

    池罔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子安接住了他,把他抱在怀中轻轻安抚道:“别怕,我来了。”

    在昏迷时因为失去了内力压制,池罔身体内的疫毒已经发了出来,他现在烧得有些神智不清。

    理智不在起作用,他只是本能地向这熟悉的声音摸去,便靠进了一个温暖而令他安心的怀抱。

    他近乎呜咽道:“庄衍……”

    子安身体一僵。

    那是在他梦中出现过的名字,而怀中人这样呼唤他时,心头骤然涌上的喜悦和熟悉,奇异得几乎让他无法理解。

    子安只愣了一瞬,就继续轻拍着池罔的后背,柔声道:“放心睡吧,后面的事交给我。”

    只得了这一句话,池罔就睡了过去,呼吸重新恢复了平缓。

    子安轻轻哄着他,直到他睡熟过去,才看着他的脸,陷入了思索。

    蜡烛被放得很远,池罔的五官映在半昏不暗的烛光下,子安看着他,心中不知为何出现了不对劲的感觉。

    就仿佛他天生便知道,怀里的人不长这副模样。

    他试探着伸出手,摸到了他脸上的假皮。

    他手指轻轻揉动,将假皮一片片揭下。

    摘下伪装后,子安愕然发现,眼前出现的,就是他在梦中见过的、每一个表情都会牵动他心绪的容颜。

    只是比起梦里青涩的模样……

    他长大了。

    兰善堂诊间打开的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哥进去那么久,怎么还没出来?”

    “对啊,弄死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大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应该用不了这么久吧?”

    “……感觉不太对!我们快进去看看!”

    子安皱着眉,连忙抱起床上昏睡的池罔,他手上抱着人,只得一脚踢开被插上的门,从兰善堂另外一边的窗子中跃了出去。

    这动静立刻惊起了兰善堂中的病人和医者,阿淼惊道:“刚才什么动静?等等……池老师的门,怎么自己开了?”

    她有些惊喜的问道:“……是池老师吗?你醒了吗?”

    天山教教徒见到屋内的情况,都是不知所措,又听到屋外传来的声音,慌张道:“这怎么回事?那小大夫人呢?算了……不管了!不能被人发现,赶快带着昏迷的兄弟们先撤!”

    阿淼匆匆赶了过来,发出一声尖叫,瘫倒在地上。

    屋中门已被从里面破坏,向外倒在地上,而屋内的窗户大敞四开,显然是有人来过。

    床上的池罔,早已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

    1. 第一种落水救法,引用于:

    明·张仲景《金匾要略》

    “救溺死方:取灶中灰,两石余,以埋人,从头至足,水出七孔,即活。”

    2. 第二种落水救法,引用于:

    清·程鹏程的《急救广生集》

    “溺死救法:凡溺水,惟冬寒难救,余月心头暖者,俱易救。捞起时,切不可倒控,急将口撬开,横衔箸一只,使可出水。再将溺人横伏牛背,牵引徐行,腹中水从口中并大小便流出,即活。”

    第57章

    “秦伯, 您快给他看看, 他怎么会发如此高热?”

    “……少爷,你难道忘了你娘给你开蒙的书?”苍老的声音,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之意,“‘值气凉而窍闭, 得风气之疏泄, 是以伤卫。’如今初夏,江水寒凉。这位小公子掉进江里,必然会风寒侵体!”

    庄衍定下神,“是了,怪我关心则乱。《内经》有云, ‘风寒客于人, 使人毫毛毕直,皮肤闭而为热, 当是之时, 可汗而发也, 桂枝、麻黄, 发汗之方’……那么, 喝了药后, 我该给他发汗驱寒。”

    身边的人不停地叽叽喳喳,着实烦人得很。

    躺在床上的小池只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却没人懂他的心思。

    好不容易盼走了这对老小, 没过多久, 又有人来扰他的清净。

    有人坐在他身边, 扶起了他的身体,将碗塞到他嘴边,轻声道:“小池,喝了它。”

    那温热的液体流入嘴中,小池顿时不开心了——这什么鬼东西?苦死了!

    他便将这恼人的东西扒拉开,嘴里嘟哝了一串叽里咕噜的罗鄂语,可惜就是没人听得懂。

    他只重新的了片刻安静,就被人强硬地掐着他的下巴,温暖却有点干得扎人的东西,直接以奇怪的方式把药灌了进来。

    什么东西还会动?小池迷迷糊糊地咬了一口,庄衍差点惊得自己呛进一口药,连忙死死控制住,把药给他全部灌了下去。

    小池身体本来就冷,浑身上下都感觉不对劲,真是难受极了,还被人这样折腾,简直分外生气。

    紧接着,他又被人捂了几床棉被。

    小池开始挣扎,庄衍还来不及擦嘴边的药,就得跑到床边用力压住小池四处翻出来的被角,“别动,别把热气放出去!”

    被几层被子捂着发汗,被窝里的小混蛋即使是烧到迷糊了,也依然可以本能地从各个刁钻的角度,挣扎出一只手或者一只脚,伸到外面晾着凉快。

    庄衍四处扑火,实在奈何不了他,只得除了鞋子,亲自上床去压着他,逼着他发汗,把江中落水受的一身寒气发出来。

    艰难地发了这场汗之后,果然小池排出了身体的寒气,他的高烧退了许多,终于能安稳的睡下。

    庄衍当时抱着小池,两个人都湿漉漉地回来时,他就毫不犹豫地抱着人进了自己的屋子,现在他病着,梁主管犹豫道:“少爷,用不用我再准备一间……”

    “不用。”庄衍斩钉截铁道:“我和他一同睡,这样夜里也方便,他病情如有反复,我可以立刻处理。”

    小池这一次高热,当日退下后变成了持续的低烧,他足足躺了十多日,才终于转好。

    庄衍每日亲自为他诊脉,其间又请了一次他母亲相熟的老前辈,当地兰善堂里最有名望的老大夫为他诊治。

    小池虽然长时间低烧,但这却并不是一件坏事。

    亡国被掳,异乡飘零,这孩子心中压了太多的事。借这一次大病的机会慢慢发出来,反而对身体有帮助。

    而在他昏睡的这些日子里,庄衍每日尽可能的晚出早归,更衣、擦身、如厕这些私密之事,他都不愿假手旁人。

    喂药、喂粥这些事,就更不用说庄衍是怎么干的了。在他心里,小池从进了他的院,就是他的人。那由他来做这些事情天经地义,自然不需遮遮掩掩。

    梁主管在旁边看着嘴角抽搐。

    少爷这态度,哪里是宠爱一个小情人,分别是伺候一祖宗!

    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小池的身体一日比一日见好。

    庄衍院中杏花开了的那一天,他醒了过来。

    小池醒来时,庄衍不在屋里。

    日光透过窗子,少爷的屋中带着一层橘红色,显得十分温暖。庄衍屋中一几一凳,他看着在眼里,都觉得莫名亲切。

    小池想起自己的死里逃生,不禁鼻头一酸。

    没想到在这仇人之子的卧房里,时隔几个月后,他重新感受到了回家的安心。

    在他即将醒来的前一天,其实他已经有所知觉。

    他知道一直贴身照顾自己的人,就是庄衍……也只有庄衍。

    他从被窝里坐起来,轻轻靠在床头,出神地在心中勾画着未来的模样。

    他想着自己的以后……又想着如果有了庄衍的以后,他们会走向哪一个方向。

    出神的想了许久,小池突然听到了庄衍在外面说话的声音,便知道是他回来了。

    那一瞬间,小池的第一个反应,却是自己十几日都没梳洗过,不知已经邋遢成了什么样?

    他连忙跳下床,腿还有点软,但却已经奋力地奔向屋子中的铜镜前,照着镜子打理起自己的模样。

    庄衍推开屋门走进来时,木门发生了一声轻响。

    那一声响,就像直直敲在他的心上。

    ……也敲开了一个温暖的心愿,和一个带着希望的未来。

    小屋中万籁俱寂,窗外鸟儿落在枝头,发出一声短促的鸣叫。

    池罔迷茫的睁开双眼,却迅速恢复了清明。

    这里不是兰善堂。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在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摸自己的脉,却立刻愣住了。

    他的脉象不浮不沉,健康有力,虽然还有一丝大病初愈后的虚弱,但以他的体质,大概两三天后便可无碍。

    ——是谁治好了他体内的瘟疫?

    他昏了多久?药方在江北传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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