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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继被发现累了以后,又被发现渴了,徐翘有点生气。

    新环境果然需要磨合,刚才那林助理光顾着领她参观,连杯水都没倒,眼力见真不行。

    她半杯花茶下肚,见程浪还不开口,一副想拖进度条的样子,敲敲桌板催促:“你不忙吗?你不忙我忙,不是真来跟你喝茶的,麻烦小程总直说,你串通我朋友,来这一出偷鸡摸狗的,到底想做什么?”

    程浪点点头:“先答第一个问题:我很忙,所以虽然入股了这间工作室,并不会朝九晚五地过来坐班,现阶段,一周出现在这里的时间总和应该不超过三小时。”

    “第二个问题:我承认在这件事上使用过一些非常手段,你有理由指责我,但‘偷鸡摸狗’这个词,我不认同。偷窃的前提是我要有所得,但事实是,这半个月来,我请人翻新楼下那间工艺室,花费超过三百万人民币,随着工艺室规模扩大,设备精进,这个数字还会持续增加,而我,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得到报偿。”

    徐翘气笑了:“此时,此刻,此地,我,徐翘,就在你面前,这难道不是你那该死的三百万的报偿?”

    “……”程浪觉得,他可能低估了徐翘对于金钱的概念。

    默了默,他点点头:“如果见你一面的定价是三百万,那好,我的确在偷鸡摸狗。”

    这是什么“如果你要这样想,那我也没办法”的标准渣男语录?

    徐翘看了会儿天花板保持冷静:“听你这意思,花这钱不是光为见我一面,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投资。除兰臣外,我的投资领域还涉足其他各行各业——餐饮,娱乐,医疗,教育……你可以理解为,我是在投资这间珠宝工作室,也可以理解为,我是在投资郁小姐口中,你这位‘将来必定占据珠宝界一席之地’的未来珠宝设计师。”

    徐翘真想给他这嘴皮子比个六六六。

    刚听他说到“投资这间珠宝工作室”,她还打算伸出拇指和食指,作个“一米米”的手势,质问他一大总裁有必要搞这么小的投资吗,可等他说到投资她这位未来珠宝设计师时,她的手就不自觉放了下去。

    那可确实是个好大好值当的投资。

    徐翘拿乔的范儿一起:“小程总混迹生意场,应该知道,选择从来都是双向的。你想投资我,我凭什么就要乖乖给你投资?毕竟你也说了,我前途不可限量,欣赏我的人或许可以从这里排到米兰埃玛努埃莱二世长廊,我为什么选择你?”

    “这就是我今天在这里等你的原因。”程浪将一沓目测不少于三十页的合同轻轻推到她面前,“就像你说的,选择从来都是双向的,所以你看看,我开出的条件能不能达到你的选择标准。”

    徐翘看了眼这明显超过一般劳动合同页数的厚度,脸色难看起来。

    好听话谁不会说,嘴里口口声声讲着投资,也不过就是别有企图的遮羞布。

    在这圈子里待了这么多年,那种不干不净的“卖身契”,没见过也听多了。

    她捏起合同书书脊抖了抖,好笑道:“这么厚一叠,密密麻麻全是你们商人精通的文字游戏,你让我一门外汉看看?我是不懂职场上的弯弯绕绕,但我不蠢,别想站在制高点拿一纸契约坑我。”

    “我之所以在你签订劳动合同前主动表明身份,正是因为,尊重契约精神,是我作为一个商人的底线,也是我作为一个男人的底线,我可以用我的人格担保,我不会做这种不入流的事,当然,如果你还是不相信我,”程浪话锋一转,“可以请专业律师替你审核这份合同,一切费用由我承担。”

    “我当然不相信,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半夜趁我睡觉摸我手的男人的人格?”

    翻旧账或许是女人的天分,程浪无可反驳地沉默片刻:“那明天给你安排律师。”又看了眼腕表,“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吃晚饭。”

    徐翘竖掌打住他:“小程总,公私分明是谁说的?别说我们现在还没建立雇佣关系,就算建立了,老板跟员工说‘我带你去吃晚饭’这种话,好像也越界了吧?”

    程浪抬起头,看向她那双狡黠明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大约在说——你以为雇佣关系能给你为所欲为提供便利吗,告诉你,这才是你自缚手脚的开始。

    程浪一瞬不眨地看着她。

    徐翘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有那么一个不知科学与否的说法,说男女对视超过八秒钟,两人摩擦出爱火的几率就会翻倍。

    但现在看来,徐翘好像只有跟程浪摩擦出战火的意思。

    所以数秒后,程浪先让步:“好,是我用词不当,那重新表述——作为伯格珠宝工作室的东道主,今天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受邀来此参观,考虑入职的未来珠宝设计师共进晚餐?”

    徐翘托着腮,饶有兴致地听着这串严谨到仿佛毕业论文的邀请词,满意地点点头,在程浪伸手去拿桌上手机,预备起身的时候,及时微笑道:“没有。”

    “……?”

    她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的意思是,抱歉,我认为你没有这个荣幸。”

    ——

    徐翘觉得,如果核裂变有画面,大概就是程浪刚才被她拒绝时的那张脸。

    她了解这些上流社会的成熟男性。

    财富和权力日复一日地淘洗着他们,让他们随时随地保持着那份矜贵,把他们的面目滋养得虚假而矫饰,哪怕“泡妞”也是如此。

    有时候她觉得,程烨虽然渣,但人家渣得真实,除开那些不道德行为,反而比程浪这种高姿态的上位者可爱一些。

    当然,从客观角度讲,她不能责怪程浪的“不可爱”。毕竟这是他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给他的影响,身在高位,许多露于人前的场合,他不得不摆出这样的姿态,久而久之也就习惯成了自然。

    可作为被“泡”的对象,这种德性,她才不接受呢。

    这狗男人,看她没钱了好欺负,就想重新回头泡她?

    不好意思,过了那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现在的形势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钱的不怕有钱的。她就是要撕掉他那张高高在上的面具。

    徐翘潇潇洒洒地离开工作室,坐上卡宴后座,冷着脸交代司机:“去律所。”

    “您去哪家律所?”

    “给我找一家低调中透着逼格,有逼格又绝不丧失人格的律所。”

    接受程浪安排的律师审核合同,无异于直接当案板上的鱼,任他宰割,假使这样,这一环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所以律师还得她自己委托。

    她倒要看看,程浪的人格到底值几个钱。

    司机在一愣过后,把车开出了创业园。

    徐翘想了想,又改口:“等会儿,你别找了,先往市区开,我说停哪你停哪。”

    冬季天日短,今天又是阴天,徐翘在城里兜了一圈,天就彻底暗了下来。

    不过这样也好,黑夜方便她在这座城市隐秘行动。

    徐翘最终让司机停在市区附近一栋三十层高的写字楼前,戴好口罩与墨镜来到二十六楼一家律师事务所。

    她这全副武装的装扮,对见惯风浪的律师们来说倒是不稀奇。

    毕竟他们遇到过太多不愿高调行事的委托人。

    律所的前台小妹问她有没有预约。

    徐翘直接把合同往她面前一递:“没有,我现在就需要一位精通劳动合同法的律师来审核这份合同,价格随便他开,四位数,五位数,六位数……都没问题。”

    反正人家程老板说了,一切费用由他承担。

    第30章

    前台小妹在她说到“五位数”的时候就瞪大了眼睛,听到“六位数”,更是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能不能行?”徐翘第一次孤身来这种地方,其实心里有点虚,只好壮着“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声气说,“不行我换别家。”

    “不好意思,小姐,今天是周日,而且现在已经临近下班时间……”看她准备掉头走人,前台小妹慌忙叫住她,“您等等,我只是跟您解释,不一定有律师能够立刻接待您,但我会尽快为您安排。”

    徐翘靠住前台柜沿,看她拿起座机听筒,叮嘱道:“要最专业的律师。”

    小妹点点头,估计被徐翘不差钱的气场震慑住了,讲电话声音都在抖:“啊?许律吗?可许律只是来分所做客,不好麻烦他吧,而且他是不是不接这种普……”她说到这里一顿,不敢说值六位数的咨询“普通”,“哦,他有空就太好了,那我请人到接待室。”

    小妹挂断电话,笑道:“小姐,我们杭市总部的合伙人今天刚好在所里,这位律师的专业能力在业界非常知名,我想可以满足您的需求。”

    徐翘比个“ok”的手势,跟她走进接待室,在沙发的客位坐下。

    五分钟后,接待室的玻璃门被轻轻叩了两下,一道年轻的男声随之响起:“您好。”

    徐翘偏过头,隔着墨镜扫了眼来人。

    西装革履,精英气质,以貌取人的话,专业能力应该确实过硬。

    不过这副金丝边眼镜……

    她知道自己不该凭借眼镜妄断一个人。但程浪今天那个“守株待翘,嘴角含笑”的斯文败类形象实在给她落下了阴影,以至于她对金丝边眼镜有了一些等同于老奸巨猾的偏见。

    在她出神的片刻里,对方已经在沙发主位坐下,向她递来名片:“我姓许,请问怎么称呼您?”

    “我姓羽。”徐翘接过名片,扫了眼上边“许淮颂”三个字——居然也是命里带水呢!

    “羽小姐,您的情况我已经从前台那里大致了解,如果方便的话,我想我们直接开始过合同?”

    徐翘把合同递过去。

    许淮颂粗粗翻了几页:“我大概需要三十分钟时间。”

    徐翘点点头:“你可以多看一会儿,不用给我省钱。”

    接待室里陷入沉默,只剩纸张时不时翻过的沙沙声。

    徐翘百无聊赖地拿起手机,刷了会儿微信朋友圈,不知看到什么,又像突然失去兴味,转而靠着沙发闭目养神。

    这眼睛一闭,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盹,她意识渐渐混沌,直到被一声“羽小姐”惊醒。

    徐翘睁开眼,一眼瞄到对面墙上时钟。

    不多不少正好三十分钟,这么牛逼吗?

    “羽小姐,”许淮颂把合同推还给她,“合同我已经看完,您想咨询的问题是?”

    “就是这合同里有没有什么不平等……”

    一阵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话。

    许淮颂抬手示意等等,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道:“抱歉,我需要接个电话。”

    徐翘面露警惕。

    程浪神通广大的手段,让她不能不对这节骨眼打来的电话感到防备。

    她叫住许淮颂:“你就在这儿接。”

    许淮颂看她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估计是从前台听说了这位委托人的作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地没打算跟她多交涉,于是接通电话:“怎么了?”

    徐翘竖起了耳朵。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不清,但这位律师温柔得像换了个人的语气,让她觉得,她可能想错了。

    “我还在北城这边的分所。”

    “来得及,不会误机。”

    他旁若无人地笑起来:“谁给你的胆子,我不在的时候看恐怖片?”

    “放心,你睡前肯定能到,你把家里灯开亮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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