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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赵瑀皱皱眉头,不悦道:“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我只好请老爷过来和你谈。”

    曹无离更是羞愧,以袖遮面,“别别,李大人对我有提携之恩,我却肖想他的妻妹……唉,太太,我……我想着我现在也是六品官身了,就动了非分之想……惭愧,惭愧!”

    赵玫狠狠啐他一口,“我好好地逛园子,你又突然跑出来吓我,还说什么仰慕我……你个丑八怪,看你一眼都恶心,你也配?”

    “玫儿,住口!”赵瑀厉声喝道,曹无离行为不妥不假,被她骂几句也不为过,但如此折辱人可要不得。

    赵玫委屈极了,“你胳膊肘往外拐,向着别人说话,不心疼我!”

    王氏一扯她袖子,低声道:“你姐姐是为你好,想想你刚才骂了什么,一旦传出去,你蛮横泼辣的帽子就摘不掉了。”

    赵玫一怔,一把推开王氏,几步走到曹无离面前,竖起眼睛喝道:“我刚才的话,你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就再也不理你了!”

    赵瑀愕然,什么叫再也不理你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曹无离的头几乎垂到胸口,“不、不敢……”

    赵玫冷哼一声,“你方才的话也不许再提。”

    “不、不敢……”

    “行了,你走吧。”赵玫吸吸鼻子,忽然打了个喷嚏。

    曹无离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僵硬地转过身子,慢慢往外院走。

    “诶,你等会儿!”赵玫叫住他,趾高气昂吩咐道,“听说你要到京城任职,你看看京城流行什么首饰,什么衣服料子,给我捎点儿……钱么,就朝我姐夫要吧。”

    谁都知道,曹无离不可能伸手向李诫要银子。

    曹无离却说:“是。”

    是?!

    赵瑀左右瞅瞅这二人,再看看同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母亲,忽然觉得自己前来就是多此一举。

    这两人,当真是周瑜打黄盖呐!

    第二天,李诫拎着两包红糖姜片回来,纳闷道:“曹无离说天凉易感染风寒,非要送我这个,我不要还不行,他塞我手里就跑了。”

    赵瑀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将昨天花园子的官司告诉他,无奈叹道:“玫儿对曹先生无意,偏又爱使唤他,我觉得这样不好,可看曹先生似乎并不反感。我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该不该管。”

    李诫琢磨了会儿,越想越乐,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我们觉得他受折辱,没准儿他还乐在其中呢!虽说大男人凭本事闯荡,可他那副尊荣……唉,我不是说他丑……”

    “他治河有功,无数百姓都感激他,可就这样,也没一个女子主动和他说过话。”李诫摇头笑道,“你还记得木梨吗?她倒是对曹无离和善,但存的是利用的心。小妹对他不假颜色,没准人家还感激涕零小妹对他真诚呢!”

    赵瑀失笑:“照你这么说,这事咱们不用管了?可他总和玫儿见面,我担心有人说闲话。”

    “不用管,过不了多久,曹无离上京赴任,俩人见不着面,关系自然慢慢疏远。至于闲话……”李诫冷笑道,“山东地盘上,还没人敢说咱家的闲话!”

    赵瑀莞尔一笑,“我的巡抚大人,托您的福了。”

    有李诫的话做定心丸,赵瑀和母亲渐次把这事抛在脑后。

    隔日,天气晴好,赵瑀母女三人便登上马车,说说笑笑的去灵岩寺礼佛。

    本是出来散心,赵瑀却觉得一路上的情形不大对劲儿。

    讨饭的人太多了!

    而且拖家带口的,一家子一家子的蹲在街边,大人哭,孩子闹,手里的破碗敲得叮当乱响。

    街上巡逻的衙役也多了很多,手里挥着铁尺剑,驱赶讨饭的人群,“去去,都去城外头的窝棚子,内城不准进!”

    人群不情不愿地往外挪,有几个愣头抱怨道:“凭什么不让进,逼死我们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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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一人带头,立时就有人附和,吵吵闹闹的不肯挪地方。

    衙役们就推推搡搡地轰。

    一来二去,哭爹的,喊娘的,口里骂骂咧咧嚷着死了干净的,街面上乱得更厉害了,

    赵瑀一看势头不好,忙叫车夫将马车停靠路旁,和母亲商量道:“外头闹哄哄的不安生,咱们过两天再去上香吧。”

    王氏合掌念了几声佛,“回吧回吧,怎么这些个讨饭的,我看着也心惊肉跳的。”

    好容易出来一趟,还没玩就要回去,赵玫当然不乐意,但她察觉到赵瑀的脸色异常严肃,便识趣地没有多说话,只不满地说:“京城就没这么乱,济南小地方,到底比不上京城……”

    赵瑀心下微动,试问道:“你想回京城了?”

    赵玫拧着身子不说话。

    王氏劝道:“你忘了咱们为什么来这里?好孩子,听话,等你的亲事定了咱们就回京。”

    提起这事,赵玫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济南城的人都光顾着给姐姐献殷勤,对我好,也因为我是巡抚太太的妹妹。哼,我才瞧不上这起子人呢!”

    王氏差点被她的话噎到,怕赵瑀听见生气,好容易关系见好的姐妹二人再离了心,着恼道:“你可真不懂事,如果没你姐姐,咱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本以为你长进了,却还是这么糊涂!”

    赵瑀早就摸透了妹妹的性子,突然连连抱怨,她定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倒也不恼,慢条斯理地问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嫌我的风头太盛,显不出你了……你还真是个小孩子!那你回京城,就能比济南顺心?”

    赵玫小声嘟囔着:“我没和你比,比也比不过,就是那群人眼高于顶,忒让人讨厌。还是京城好,就算心里看不起人,起码面儿上过得去。”

    她前几个月可没说过这话,赵瑀想了想,恍惚明白了什么,轻声笑道:“想回京城还不简单,跳上马车不就走了?可外头什么样子你也看到了,道上乱哄哄不安全,等过一阵太平了,我派人送你回京城。”

    赵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扭头看着窗外,赵瑀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看到她的手,不停地绞着帕子,手指头尖儿都发白了。

    王氏悄悄松口气,两个女儿没有起争执就好,至于小女儿心里想的是什么,为何莫名其妙发一顿脾气,她完全没有细想。

    这次出行无果而终,赵瑀兴致缺缺,有心问李诫几句城内外的情形,却是月上中天了,都不见他回来。

    后天就是曹无离启程的日子,想来他二人有诸般事务要商议,但以往他再忙,都会让人给她捎信。

    如此音信全无,是第一遭。

    赵瑀不由有些惴惴不安,丁点儿睡意全无,只在炕上翻来覆去的烙烧饼。

    等到鸡鸣两遍,窗户纸蒙蒙发亮,李诫的身影才出现。

    他满面倦色,眉头紧锁,一向富有神采的眼睛竟显出几分黯淡。

    赵瑀立时翻身坐起,“这是怎么了?你遇到棘手的事儿?”

    李诫长长吐了一口气,勉强笑道:“不是大事。我和曹无离去运河上走了走,回来时被灾民拦路,处理的功夫长了点儿。”

    不知怎的,赵瑀一下子想起白日间的所见,急急问道,“他们为何认得你?拦你又为了什么?”

    “还不是曹无离那小子,整天没事就穿着官服瞎溜达,扎眼得紧!没事,他们无非是为了多讨口吃的,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看你吓的,真没事,睡吧。”

    他脱下外袍,头一低吹灭蜡烛,就势躺在赵瑀身边,笑嘻嘻说:“大冷的天,热乎乎的被窝,软乎乎的媳妇儿,当真是给个金元宝都不换!”

    赵瑀不由自主抱住他的腰,“我白天出去也看见了,满街讨饭的,都是灾民吧,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乱哄哄的,有些人还和衙役打起来了,看着叫人心里头害怕。”

    李诫出神地望着承尘,喃喃自语道:“对啊,为何突然冒出来了,谁告诉他们济南有饭吃……”

    赵瑀听得分明,立即绷紧了神经,“难道又有人作祟?”

    “没有没有!”李诫忙笑道,“我每到冬天都要搭粥棚,知道的人不少,他们听到风声也不奇怪。”

    李诫一下一下,安慰似地抚着她的背,声音很轻很柔,“不过几百个流民,这口饭我还管得起,生不了事端。再说济南旁边就是大峰山卫所,五六千的兵力,绝对可保济南府太太平平的。”

    赵瑀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清寒似松的味道,紧张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浅浅笑道:“我知道你应付得了,不过白担心罢了。”

    朦胧天光中,她看到李诫似是笑了下,但她没看见,李诫眼中那隐隐的焦躁不安。

    过了几日,城内流民大多数被安置在城郊,街面上官兵衙役分坐三班,日夜巡逻,前几日满大街敲着碗筷的讨饭声,现在也几乎听不到了。

    饶是这样,街上的行人还是少了很多,连带着商家的生意都冷清起来。

    天气一日冷似一日,眨眼间入了冬月。

    接连数日都是灰暗阴沉的天,偶见冬阳,也是惨淡无光,有气无力地悬在半空,没有半点活气儿。枯枝上的残叶,可怜兮兮地在啸风中瑟瑟发抖,更显得萧瑟凄惨。

    城里讨饭的人陆陆续续又多了起来,这次任凭衙役怎么赶,他们都不肯走。

    官府衙门他们不敢去,只聚集在粮店米铺门口,或者殷实人家门前讨吃食。

    如果不给,他们真能堵一天的门,又哭又闹,扰得四邻不得安宁。

    绝大多数人都选择息事宁人,打发他们几口吃的。

    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日子久了,这些富人也不愿意,便跑到官府去诉苦。

    杨知府就找李诫拿主意,“大人,流民越聚越多,长此以往不是办法,下官以为,应赶紧向朝廷申请赈灾粮,好歹对付这一冬。”

    李诫也是头疼,“河南巡抚怎么赈灾的,搞出这么多灾民!我城郊的粥场都装不下了,这些人,打打不得,赶赶不走,真是一群活祖宗。老杨,你说的法子我不是没想过,可山东不是灾区,朝廷不大可能给粮食……我先上封奏折试试吧。”

    他预料得没错,折子很快被内阁打回来了,户部就俩字——没有!

    李诫挠头,对同样愁眉苦脸的杨知府叹道:“看吧,还得咱自己想办法。唉,济南都这个样子,更甭提兖州等地了。号召各地的高门大户,有钱捐钱,有粮捐粮,先度过眼前这一关。尤其是咱们之前查出有兼并土地、私瞒田地嫌疑的,必须让他们出血。”

    杨知府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物极必反,大人,咱们先前生逼这群士绅吐了不少田地出来,如今再逼他们掏银子……这些人都是有来头的,不如效仿汛期筑坝的法子,给他们一些甜头尝尝?”

    “不行!”李诫拒绝得十分干脆,“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现在没到那么紧迫的时候,而且和小贪官不同,兼并土地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不能开这个口子。”

    杨知府还想再劝,但见他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的态度,只好心里暗叹一声,遵命办差去了。

    每年捐银子捐粮食,赵瑀已形成习惯,早早拾掇出来,吩咐人送到前衙。

    王氏看了直心疼,“怪不得你总攒不下银子,体己全都补贴给外头的人。”

    “没办法的事,姐姐不带头,下头的人谁肯跟着捐?”赵玫拈了颗蜜饯放到口中,幸福得眯起了眼,“还是京城的好吃。”

    桌上两大匣子吃食,桂花糖、栗粉糕、如意糕、吉祥果、山药糕,还有各色蜜果子蜜饯,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

    赵瑀挑眉一笑,眼中明显闪动揶揄之色,“玫儿,这是沾了谁的光了?”

    “哼,我谁的光也没沾!”赵玫得意洋洋一扬脖子,将匣子往姐姐那边推了推,“你快一年没回京,想念了吧,喏,给你,叫你沾我的光。”

    赵瑀捏起一粒酸杏,笑吟吟道:“是,多谢妹妹。”

    赵玫一听更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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