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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霍佑安转身,望向窗户的方向。关着的窗户隐约映出里面几个人的身影。

    他莫名觉得姚氏的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哪里听过。姚氏没有再开口,他重新琢磨了一遍,却想不起何时何地听过这个声音。

    第159章

    霍佑安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猛地回过神来,停下了脚步。这间屋子,他可不方便进。

    他失笑摇头,觉得自己今天果真是被卫瞻的态度气糊涂了,连规矩都忘了。他又看了一眼落在窗户上的人影,转身往外走。

    走到前院的时候,他目光不经意间一扫,看见远处游廊下的阴影处,周荷珠一巴掌打在一个丫鬟的脸上。他多看了一眼,才大约觉得那人可能是周荷珠,至于被打的丫鬟鸢时,他自然是不认识的。

    毕竟与他无关,他也不方便插手管别人府里的事情,匆匆离开霍府,翻身上马,心事重重地往姜家去。

    然而他骑马走了没多久,家里的小厮骑快马追来,满脸喜色:“小将军,霍将军回家了!”

    霍平疆已经离京很久了。他手握重兵,若非特殊情况得天子召允不会出现在京城,边疆之地离不开他,京城之地亦不敢容他。

    霍佑安一怔,望了一眼姜家的方向,还是调转马头,挥动马鞭,骑快马赶回家去。

    从下人口中得知父亲在后院,霍佑安连衣服也没换,直接大步往后院去。

    “父亲!”

    “嗯。”霍平疆应了一声,他随意看了霍佑安一眼,问:“瞧着你这身衣裳倒不像是当值。”

    “京中官多事少没有边疆那么忙,何况儿子如今当的差又是闲差。”霍佑安跨坐在石凳上,问:“父亲,您不是被特允今年留京过年吗?这次离开可是边疆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回了汾南一趟。”霍平疆道。

    霍佑安愣了愣,忽然不知道怎么接话了,神色也跟着一黯。

    战事停歇后,霍平疆每年夏天都会回一趟汾南,这是霍佑安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这次霍平疆忽然离开,竟也是回了汾南。

    霍佑安想问什么,又不知道怎么问。不由沉默下来。如今的汾南不过是一座死城,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里仍旧没有从战火的阴影中走出来,就连周边的百姓若是有能力者也纷纷搬离。因为人们都说每到夜里,汾南城总是能飘出来哭声,那里有太多北衍被活活烧死的冤死亡灵。

    霍佑安对汾南没有太多印象了,离开时他还太小。只记得处处都是慌乱的人群,所有人都在逃难。哪哪儿都破破烂烂的,时不时就能在路边看见人的尸体。

    那个时候,他不过两三岁罢了。

    “你李叔一家这次从边疆来京,他们年岁大了,边塞之地苦寒,早就该来京修养。”

    霍佑安问:“李叔一家子还要在咱们家做工?”

    霍平疆点头,道:“你李叔一家不愿凭白受恩惠,自然还是要留在府里做事的。你闲时交代一下,让他和陈管家一并管事。”

    “那倒无妨。他与陈管家本来就共事过,行事风格相近。我只是觉得他们夫妻年岁大了,有些不舍。毕竟当年若不是他们夫妻,我也活不下来。”

    “你知恩图报是好,也当尊重他们的意愿。”

    霍佑安连连点头:“父亲说的我都明白。”

    其实当年的救命之恩,霍佑安也不大记得了。他也说不清到底是保留了些记忆,还是从旁人口中日日听来的事儿潜移默化当成了记忆。彼时汾南人听说西蛮敌军将要杀到,信的人慌乱逃命,不信的人留在汾南等着北衍的军队赶来守城。

    据说他母亲当初是信的,可是她身怀六甲,晕吐浮肿跑不动逃不掉。所以她将所有的钱银和粮食交给了隔壁李家,央李家逃命时带走霍佑安。

    李家离开汾南的第三日,西蛮人围城,北风助阵,嚣张的大火席卷了汾南。大火一连烧了多日,火焰漫天。逃离的人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含泪望着故土葬在火海中,那些没有逃走的亲朋与乡里成了火海里的亡魂。

    霍佑安凑到霍平疆面前,神色郑重起来,问:“父亲这次在京中多久?何时回边疆?”

    “问这作甚?”

    “父亲,我是觉得如今朝中动荡。您不该那么早回去,不若留在京中待命?不管是谁有了歹念,都要掂量一下您手中的兵权。”

    霍平疆看了他一眼,一眼看透儿子的心思,说道:“你若有当皇帝老子的心就去折腾,若只想做臣子就安分些。皇宫之中哪个做皇帝,与我无关,也和你没什么关系。”

    霍佑安一愣,又是被狠狠地噎了一口。

    ——今儿个也不知道犯了什么冲。

    “父亲怎能这么想?”霍佑安站起来,“您怎么能容忍乱臣贼子作乱不轨?”

    “你父亲是打仗的。我的战场在北衍边疆,而不是皇城中那些皇勋贵族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不克扣军粮昏庸残民割地损疆,龙椅谁坐都没什么区别。”

    霍平疆不甚在意地举起酒樽,对雪饮酒。

    一天之内,霍佑安在两处碰壁,心里万分别扭。他想了想,继续反驳:“可如果新帝克扣军粮昏庸残民割地损疆呢?”

    霍平疆笑了一下,道:“如果你老子下一刻被酒呛死你磕几个头?”

    “啊?”霍佑安瞪大了眼睛。

    “在我这里没什么如果。日后事日后言。”

    “父亲!您的热血洒过北衍江山,当年您和陛下一刀一戟杀出来的太平……”

    “混账小子!你老子还没死,热血还在身体内淌着。”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

    霍平疆再一次打断他的话,说道:“皇帝老子在宫里安心养病,太子忙着谈情说爱。如今连为父何时离京都要管上一管。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说说你,老大不小连媳妇也没娶上,要不干脆净身进宫当太监去罢。甚是合适。”

    霍佑安目瞪口呆。他凑到霍平疆面前,一脸的不可思议:“老爹,您喝醉了吧?”

    “一边玩去。”霍平疆推了他一把。

    纵使霍佑安自幼习武,霍平疆毫不客气的这一巴掌,也让他有些吃不消,肩膀隐隐发疼。他揉着肩膀,看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的酒坛子,无奈地转身往外走。

    得,他也不管成了吧?

    没病不用养病,未婚妻不跟他谈情说爱,他还不爱喝酒。那他去斗蛐蛐行了吧?

    “艹,这季节没蛐蛐……”

    霍平疆一个酒坛子砸过来,霍佑安堪堪接住。

    “再说脏话打断你的狗腿!”

    霍佑安拍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得,跟卫瞻学坏了。不,是被卫瞻气坏了。

    谁也不知道霍澜音为什么哭。她小心翼翼地扶着母亲进了屋,十分乖巧地坐在床边,听母亲说话。

    姚氏瞧着女儿变成这样,心里酸涩不已。她絮絮叨叨地和女儿说话,问她好不好,说她以前的事情,说着说着,红了眼圈湿了眼角。

    霍澜音一直很乖,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听着。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她忽然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得伤心极了。

    姚氏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着她。几个丫鬟也都过来哄她,拿来她平时喜欢玩的小玩具逗着她。

    可是霍澜音一直哭一直哭,谁哄都哄不好。丫鬟们实在是担心她哭坏了嗓子,惹得太子殿下怪罪,山河这才匆匆赶去禀告卫瞻。

    卫瞻进来瞥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姚氏,蹲在霍澜音身边,耐着性子哄她:“阿娘没有哭,她只是生病了眼睛不舒服。”

    霍澜音眨眨眼,疑惑地望着卫瞻,半信不信。

    姚氏惊讶地望向女儿。原来是因为她哭了,所以霍澜音跟着哭了?

    “真的?”霍澜音歪着头。

    “真的。”姚氏整颗心潮湿着,声音哽咽。

    霍澜音弯着眼睛笑起来,软软地说:“阿娘乖乖喝药哦。”

    “好。好。好……”姚氏轻轻点头。

    霍澜音留在姚氏身边一直到傍晚,卫瞻看着霍澜音十分依恋母亲的样子,心里不甚舒服。虽然他早就料到了会这样,可是这段时日霍澜音满眼都是他,总是绕在他身边黏着他。而近日带她回家,她这个小没良心的竟把他丢到一旁,连个眼神都不给。

    “回宫了。”卫瞻声音发沉。

    霍澜音揪着眉头摇头,将脸贴在姚氏的肩膀上。

    卫瞻眉头跳了跳,他往前走了一步,盯着霍澜音的眼睛,问:“忘记答应我乖乖出宫,也要乖乖回去的?”

    霍澜音眨眨眼,坐在床边没动。

    甚至卫瞻拿糖豆儿来哄她,也舔舔嘴唇还是不肯走。

    卫瞻的脸色阴沉下去。

    霍澜音拧着眉,抬手攥住卫瞻的袖子晃了晃,她有好多话想说,可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好急好急,哼唧了两声,眼巴巴望着卫瞻。

    姚氏侧过脸一阵咳嗽,然后劝女儿:“音音听话,回去罢。下次再回来看我。”

    “下次?”霍澜音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

    她又转过脸来看向卫瞻,明亮的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卫瞻。

    “下次!下次!”她大声朝卫瞻说。

    卫瞻沉着脸,半天才点了头。

    霍澜音立刻灿烂地笑了,她一下子蹦起来,抱住卫瞻的脖子,使劲儿去亲卫瞻的脸。

    “啵啵啵……”

    一声又一声。

    屋内的下人齐齐低下头去。姚氏亦觉得有些尴尬地别过脸。

    就连卫瞻都觉得有些不自在,至于脸色自然早就柔和下来。他手掌握住霍澜音的腰,将挂在他身上的霍澜音扯开。

    卫瞻一脸嫌弃地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口水。板着脸说:“去,自己把外衣穿好。”

    “嗯嗯!”霍澜音像只翩飞的小蝴蝶一样,跑到门口去拿斗篷自己来穿。

    姚氏望着女儿无忧的笑脸,她的脸上亦染上了几分温柔的浅笑。这是这浅笑不能深究,里子到底是苦的。

    她不敢想女儿的未来会如何,她也不敢赌卫瞻会永远宠着她的女儿。

    姚氏没有坚持送霍澜音出府,只立在门口目送她被卫瞻牵着走远,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姚氏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屋,忽然一反常态地吩咐稻时今晚多加了两道菜。

    “哎!哎!”稻时赶忙应着,飞快跑去厨房吩咐。

    姚氏胃口一直不好,每日吃不了多少东西,一整日颗粒不进也是常有的事情,更别说大夫开的补药。今日她胃口变好竟破天荒地自己点了菜,稻时高兴不已。

    姚氏扶着桌子,努力弯腰,费力捡起地上的一串红玛瑙手串。这是莺时给霍澜音带着玩的,霍澜音走的时候,这手串不知道何时落在了地上。

    纵使没什么味道,姚氏晚上还是吃了不少东西。稻时见状,赶忙端来太医开的补汤。姚氏竟也喝了小碗。

    “夫人就该这样!”稻时笑得乐不拢嘴,“要是姑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

    稻时一怔,惊觉失言,低声说:“姑娘会好起来的,等姑娘好了,夫人也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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