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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节
    就算当初有几分相信了她的鬼话,如今回头再看,方知这个小骗子往昔在他面前说的话根本没一句真话。

    “让一让,让一让!”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赶车的马夫甩着马鞭鞭打前面的马,他的声音里有些慌张,显然是有些控制不住前面狂奔的马。

    这条街道商贩行人众多,平日里马车经过都会默契地放慢马速。所以当这辆马车狂奔而来时,行人有些没反应过来。当马车前面的马冲得近了,他们才反应过来。惹起一阵惊呼、躲避。

    车夫艰难地控制着将要发狂的两匹马。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起了变故。拉着马车的两匹马中的一匹不知道怎么挣脱开,撒开蹄子朝着前面的人群冲过去。

    霍澜音想要躲避,可是人群挤来挤去,将她挤得跌跌撞撞。霍澜音也不清楚在慌乱的人群中,自己怎么挤得被撞到了一个妇人身上,那妇人发间戴着的簪子划破她的帷帽白纱。两个人跌跌撞撞朝着两个方向去,这一拉扯间,她的帷帽被扯得乱七八糟。她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失了视线,不知道怎么就被挤出了人群。

    她急忙将扯乱缠绕在脸上的白纱扯去,一抬头,对上冲过来的马。

    她的心猛地一凛。

    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后腰将落入一个人的掌心。她的脚步跟着旋转,整个身子落入一个微凉的坚硬怀抱。

    霍澜音看着车夫跳上发狂的马,终于将马控制住。

    她回头,对上卫瞻的目光,这才惊觉自己还在他的怀里。她的心跳忽然跳快了几拍。

    “吓着了?”卫瞻垂眼看她。

    霍澜音仰着脸望向卫瞻的眼睛,整个人僵在那里。

    这种感觉真的太过熟悉,那种熟悉的感觉藏在她心底,随着她此时越跳越快的心跳,呼之欲出。

    有一个人也曾这样问过她。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声音,可是语调如出一辙。

    “表妹!”王景行慌张地从街道的另一侧跑过来。

    霍澜音回过神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攥着卫瞻的衣襟。她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慌张地松了手。她将手放下来,背到后腰,将卫瞻搭在她后腰的手推开,默默从卫瞻的怀里离开些。

    她低着头,莫名觉得心虚不敢再去看卫瞻的眼睛。

    “怎么样了?是不是吓坏了?有没有哪里受伤?”王景行关切地问。关心则乱,向来说话语速缓慢的他,焦急地一连问了三个问题。

    霍澜音轻轻摇头,说:“我没有事,表哥不用担心。幸好纪公子就在身边,眼疾手快救了我一把。”

    王景行正色起来,也没了先前在四春楼时对卫瞻的堤防。他朝着卫瞻深深拱手作揖,诚恳道:“多谢纪公子相助。”

    “用不着你谢。”

    王景行满心都在挂念着霍澜音,没有听出来卫瞻语气里的不同寻常。

    “公子!”莺时和小石头从远处跑回来。

    “你没事吧?远远看着那马冲过去,吓死我了!”莺时说。

    霍澜音摇头。

    小石头哈哈笑了两声,说:“刚刚我们在对街看见公子差点被马踩,小莺时掐着我的胳膊哆哆嗦嗦地喊‘妈呀妈呀妈呀’,哈哈哈……笑死我!”

    “你还笑!”莺时瞪他,追着要去打他。

    “诶诶,咱们公子这不是没事嘛!”小石头绕到霍澜音身后躲避。

    霍澜音瞧着他们两个打闹,嘴角不禁弯了弯。这样寻常又有生气的场面,曾是她渴望了许久的。等莺时和小石头绕着她跑了几圈,她才笑着说:“好啦,咱们回家去。”

    卫瞻在一旁冷眼看着霍澜音笑起来的样子。看见了她真笑的样子,方知以前她对他的笑脸都是假的。

    王景行走到不远处蹲下来,将那个被踩坏的帷帽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他觉得有些可惜。即使只是一个不值钱的帷帽,只要是她的东西,便觉得珍贵,弄坏了便觉得可惜。

    就像小时候,霍澜音虽周家人去王家做客。她随手玩过且弄坏丢掉的玩具,也会被他捡起仔细收好。

    “表哥?”

    王景行走回去,晃了晃手里的帷帽,道:“许还能修。”

    “不必修了吧。”霍澜音说。

    “试试。”王景行坚持。

    霍澜音笑笑,也不再多说。她望向身侧,这才发现卫瞻不见了踪影。她“咦”了一声,问:“你们谁看见纪公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莺时和小石头都摇头。

    许久之后,霍澜音“哦”了一声,她将刚刚买的鸡毛毽子扔给小石头,说:“小芽子那个坏掉了,拿这个给她。走吧,回家。”

    冯叔一家四口不是奴籍,只是普通的百姓。先前家里给老人治病欠了好些钱银,总是被追债,冯叔被打成重伤,宅院被占,才七八岁的小芽子差点被那群追债的人卖去青楼。机缘巧合之下,霍澜音帮他们还清了债务,买回祖宅,救回小芽子。之后在他们家住下。对于冯家人来说,他们和霍澜音的关系不是主仆,霍澜音是他们的恩人,一家人把正房让给霍澜音来住,仔细照顾。

    回家之后,霍澜音被小芽子拉去陪她踢毽子。霍澜音只陪她玩了一会儿,回到房中,将雕磨扳指的工具一一摆好,认真地开始打磨玉料。

    她也没想到当年养在深闺时的爱好,今日成了她生存的技能。

    傍晚开始下雨,小芽子跟着莺时进了屋,帮忙整理花料。两个人静悄悄的,不想打扰专注的霍澜音。

    一根蜡烛烧到尽头,莺时踮着脚尖走到霍澜音身边替换蜡烛。霍澜音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经夜深了。

    外面雷声阵阵,雨如瓢泼。

    霍澜音看见小芽子张着大嘴打哈欠,她温柔笑着:“芽芽,回屋睡觉去。莺时,你给芽芽穿好蓑衣,别淋病了。”

    “不用,这么近不怕淋!”小芽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将门推开一条缝,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暴雨,深吸了一口气,冲刺一样跑出去,大雨中,羊角辫跌跌撞撞。

    “这孩子……”霍澜音摇摇头。她将小轩窗推开一个角,一直看着小芽子跑回房间才放心。她刚想放下小轩窗,看见冯叔穿着蓑衣走出屋子,提着一盏不甚灯笼,去开院门。

    雨声太大,霍澜音倒是没有听见敲门声。可是这么大的雨,谁会这么晚登门?她诧异望向院门口。

    “这个天儿,什么人叩门呐?”冯叔推开门闩,拉开一扇木门,眯着眼睛去看站在院外的人。

    卫瞻站在暴雨中,雨水顺着他的脸颊轮廓淌落。他全身已经湿透,可是没有半分狼狈之态。他淡然从容地开口:“避雨。”

    第71章

    “这……”冯叔犹豫起来,眯着眼睛仔细审视着卫瞻。暴雨倾落,连视线都不甚清晰。若是往常,冯叔肯定将人领进屋,再让冯婶熬一碗驱寒的姜汤。可是如今霍澜音住在这里,他难免想得多了些。毕竟前些日子,还有无赖泼皮想要打霍澜音的主意。

    “爹,这么晚谁在外面?”小石头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望向卫瞻。

    “这人说是要避雨。”冯叔朝儿子解释。

    小石头看清暴雨中的卫瞻,立刻“哎呦”了一声,撑起门口的一把伞冲进雨中。

    “原来是纪公子,快进来!快进来!”小石头将手中的雨伞高举在卫瞻头顶。

    他急忙跟冯叔解释:“这位是纪公子,是咱们家公子今儿个刚接的生意的买家老板!”

    “哦哦!”冯叔赶紧将人请进来,又大声招呼冯婶去准备热水和姜汤。

    卫瞻脚步并不急,目光扫了一圈简单的农家小院。目光在亮着灯光的主屋多停留了一会儿。

    冯叔亲自将卫瞻领进屋子里避雨。小石头呱唧呱唧踩在雨泥里,去跟霍澜音说这事儿。

    卫瞻站在门口的时候,隔着暴雨,霍澜音什么都看不清。当卫瞻逐渐走近庭院,雨水如幕,天色也昏暗。霍澜音仍旧看不清卫瞻的脸,可是她看着雨中卫瞻逐渐走近的身形,莫名觉得熟悉。

    “怎么可能呢……”霍澜音轻轻摇头。

    “公子,今儿个遇见的那位纪公子来避雨。他全身上下都淋透了!”小石头咚咚敲门,站在外面大声说。

    霍澜音回过神来,吩咐小石头招待着。她放下手中的玉料子,穿上外衣。

    莺时忙说:“姑娘,你就这个样子出去?”

    霍澜音沐浴过后青丝放下来,身上穿着女装。

    “没事。他知道我是女子。”

    霍澜音拿起门口的雨伞,推开门,外面的风雨立刻灌进来。她脚步匆匆地站在檐下贴着墙壁往正厅去,明明不过几步路,大雨还是打湿了她的裙子。

    卫瞻立在厅中正中央的位置,抬头望着墙壁上悬挂的山河图。

    霍澜音迈进门槛,望着卫瞻的背影微微蹙眉。她问:“这样的天气,纪公子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

    “迷路。”

    霍澜音怔了一下,才说:“忘记纪公子是外地人,对丰白城不熟。姜汤和热水都在准备,纪公子要稍等一会儿。”

    卫瞻转过身来,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霍澜音,说:“你还是穿女装好看些。”

    霍澜音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这也……太唐突了吧?霍澜音甚至觉得眼前这位纪公子的夫人之所以跑了,该不会正是因为受不了他这般不正经吧?

    这般好看的一张脸,怎么是这么个轻浮的性子?怪可惜的。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等生意做完,她可不愿意再理这怪人。

    心里百转千回,她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显露出来。她端庄微笑着,温声解释:“女子在外多有不便,为省麻烦才穿了男装,倒也不是为了欺骗什么。”

    卫瞻问:“这是你画的?”

    “是,无聊时绘的。让纪公子见笑了。”

    没过多久,莺时端着姜汤进来。

    霍澜音说:“虽然是夏日,可淋了这么的雨,也是很容易染上风寒的。纪公子喝些姜汤驱寒,以防万一。”

    卫瞻皱眉,颇为嫌弃地瞥了一眼莺时放在桌子上的姜汤,道:“不喝。”

    “还是喝一些才好。”霍澜音温声劝着。

    闻着姜的味道,卫瞻心里一阵烦躁。他说:“我不吃姜。”

    “可是……”

    卫瞻深吸一口气,直视霍澜音的眼睛,道:“如果吃屎可以预防风寒,你吃吗?”

    “啊?”霍澜音惊愕地睁大眼睛,怔怔望着卫瞻,眼睫如刷子般轻轻滑过。

    卫瞻愠气稍歇,他转过头不去看霍澜音那双难看得要死的眼睛,烦躁地说:“让我吃姜等于让你吃屎。”

    莺时实在是没忍住,只能转过头,使劲儿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免得笑出声来。

    “那随公子了。”霍澜音在一旁的玫瑰椅中坐下,弯下腰,用帕子擦裙子上的雨水,不想再理卫瞻。

    半晌,卫瞻转过身来,刚想坐下,霍澜音忽然出声阻止卫瞻坐下。

    “等等……这家具是新买来的,公子身上已经湿透了,还是……别坐了吧?”

    卫瞻动作一僵,意外地看向霍澜音。

    霍澜音弯起眼睛,一脸的单纯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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