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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顾澜微微一笑:“奶娘你没看出来,这侯府里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鲜活气,你可知为什么?”

    奶娘不解的摇摇头,顾澜想起今日几位夫人争吵的场面,叹道:“做他的家人好过做顾家人百倍。”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方才被周顺派去做事的那个下人回来了,用布装着一兜枣子,拿来给顾澜看。

    “夫人,最大最红的都给您摘来了。”

    “侯爷说,少吃,上火。”

    作者有话要说:想吃冬枣,甜脆甜脆的,嘿嘿。

    第5章

    下人邀功一般将那兜红枣捧给顾澜看,奶娘在一旁惊讶的张大了嘴,顾澜好看的细眉微微一挑,她甚至能想象出周廷焱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这个镇北侯,未免也太别扭。

    周廷焱让下人传完那句话就有些烦躁,他盯着桌案上被墨迹染坏了的纸,一双剑眉皱的老高,把纸张揉成团扔在一旁,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周顺在一旁安静磨墨,小心伺候着,就怕一不小心惹了浑身不对劲的主子,在收拾了一堆废纸之后,那人终于撂下了笔,脸色更加臭,乜了他一眼:“出去,在这站什么桩?”

    忽然被迁怒的周顺茫然的看着手里,敢情在这磨了半天墨,还是被嫌弃了,他应了一声往书房门口走,主子又叫他站住,说:“可有人来过?”

    “没有。”周顺回答的毫无迟疑,周廷焱的书房乃是重地,平常下人都不敢往这边靠,需要站的远远的等着传唤。周顺回完话心里就有那么点明白了,主子不高兴,那种期待落空的别扭感,他仔细回想,然后瞬间恍然大悟。

    “主子,您让人送去那些冬枣,夫人很高兴,说晚上让厨下煲汤等您一块用。”

    他说完就看见周廷焱淡淡瞟了他一眼,眉间稍微舒展,但矜持道:“再说吧。”

    周顺还没研究完这是去还是不去,外头就有下人来通传,说是从通州府来了一封密信,他立时出门从送信的人手里接过一封信和密匣,又让书房外伺候的陈福领着人去拿赏钱。

    周顺回来将一个锁住的密匣放在周廷焱面前的桌案上,又把信拆封展开递给他,最后从信封中倒出一把钥匙,周廷焱看完那封信,这些天胸中积攒的郁气终于一扫而空,吩咐周顺打开密匣,从里面取出一个厚厚的账本,从头翻到尾,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闻御史最近怎么样?”

    “好着呢,家里欠的债都还上了,夫人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周廷焱微一挑眉,道:“把这账本给他,让他随意上奏,不必顾忌。”

    他眼里闪烁的冷光让周顺打了个寒噤,把那账本收进密匣便找到书房附近隐藏起来的暗卫,耳语几句,让他把东西悄悄送到闻家。

    午时,周廷焱让人在偏厅摆了饭,吃完就吩咐周顺备马车,看那神情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架势,周顺让下人把马车赶到大门口,心里替宫里的小皇帝默哀了两声。

    周廷焱出府是惯常的大场面,护卫齐齐出动,十几个人前面开路,后面跟随,帝都那条长安大街上,百姓们每次看见必定抻着脖子看,就想知道这传言中煞神一样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

    在一路围观中,马车到了宫门口,周廷焱下车,一身藏黑色暗金云纹锦袍在阳光下尽显尊贵,气势慑人,再配上那张堪称完美的冷淡俊脸,宫门口的守卫连个样子都不做,躬身把人请了进去。谁都知道,周廷焱手里有一块先帝御赐金牌,宫门随便进,皇帝随便揍。

    大齐的皇室姓楚,小皇帝楚钰登基三载,还没过十五岁生辰,正是最叛逆淘气的年纪,又因为三岁丧母从小被先帝放到外祖家养,周老夫人一心疼爱外孙,宠溺过了头,便给养的娇惯了,幼时逃学贪玩,长大了文不成武不就。

    嫡子长到九岁时,先帝觉得不能再放任下去,正好周廷焱从北疆回来,因为战功卓著承袭了爵位,这位年纪能当他儿子的小舅子,先帝心里十分喜爱,不因别的,他爱才,周廷焱自小聪敏过人,读书习武,兵法谋略样样精通,年仅十六岁就敢带着几千骑兵偷袭羯族大营,最后还成功了,把不可一世的兵马大元帅胡勒斩于马下。

    自从有了他,没几年大齐的边境就太平了。

    先帝把不成器的儿子交给他来管着,驾崩前还给了一块金牌,说是楚钰敢不听话,那就揍的他屁。股开花。

    小皇帝楚钰因此分成了两副面孔,见别人是张牙舞爪的老虎,见他舅舅就是一只瑟瑟发抖的乖猫。

    景明宫里,楚钰闲得无聊,逼着内侍与他摇骰子,赌大小,输了拿钱,没一会儿,楚钰面前放了一大堆散碎银子,内侍们面如菜色,摸着空空如也的钱袋子哀求的看着他。

    楚钰摆手:“无趣,朕不玩了。”

    就等他说这句话呢,内侍们欢欢喜喜拿回自己的银子,被总管高福撵出去了,楚钰撑着下巴,三天没出宫鬼混,还不是怕那煞神心情不佳来找他的茬,早知道就不听姓杜的了,如今困在宫里真难受。

    正想着,那边一个内侍连滚带爬跑进来,慌慌张张说:“皇上,镇北侯进宫了。”

    楚钰手一抖,下巴差点磕在桌子上,往边上四处看看,最后身子一矮钻进了那张紫檀木桌案底下,对高福说:“就说朕不在。”

    高福点点头,英勇就义一般到门口迎人去了。

    “侯爷,皇上陪太妃娘娘说话去了。”他心想着,任镇北侯再霸道,总不至于闯进后宫吧。

    周廷焱冷眼看着他,把他看的紧张冒汗,方才说:“那便算了。”不等高福松一口气,他冷冷一笑:“本侯再问你一次,你想好了再回答。”

    高福骑虎难下,这时被周顺拉了一下,劝说道:“高公公,你可想好,那位是亲外甥,顶多挨顿骂,你么……”

    未尽之言就不用再说了,都是明白人,高福笑脸迎人:“侯爷请,皇上在里头呢。”

    楚钰猫在桌案下,听到脚步声,以为是高福回来了,屁。股先钻出来,叫道:“朕腿麻,快来扶一把。”

    没等到高福来扶,四周静默,一片压抑的呼吸声,楚钰意识到不对之前,屁。股先挨了一脚。

    “哎呀。”他惨叫,其实不免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叫痛比不吭声有用,果然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起来,坐好。”

    楚钰爬出来,面对周廷焱那张冷酷的脸,心里忐忑。

    “舅舅,有事啊?”

    他觉着慌,还记得当朝赐婚时,周廷焱阴云密布的脸色,随后就是长达一个月的不理不睬,说来也奇怪,他舅舅不管他了,他反而觉得玩什么都没意思了,像被遗弃在皇宫里的小可怜。

    周廷焱不悦:“你几天没上朝了?”

    楚钰在心里数了数,支支吾吾:“三四天。”看对面的人脸色不对,他改口:“七八天。”

    “半个月。”周廷焱开口,冷如冰雕的脸因为怒气有了一丝生动。

    小皇帝把头低下,乖乖认错:“我再也不敢了。”然后偷偷抬眼看他:“舅舅,要不我把圣旨收回来,你说成吗?”

    本以为会迎来周廷焱一顿冷言冷语的嘲讽,谁知道他竟然只是训斥一句:“不像话,君无戏言。”

    楚钰心里越发愧疚,舅舅也老大不小的了,娶了不想娶的女人一定很痛苦,而且两家还有恩怨,长此以往说不定会抑郁成疾。

    “那我再下一道圣旨,让你和顾鸾和离。”

    若是昨日之前,周廷焱倒真会考虑这个提议,不过现在……他没告诉楚钰嫁过来的不是顾鸾,只是说道:“不必,留着吧,府里不缺这一口饭。”他想起顾澜那副孱弱的小身板,应当是吃不了多少的,便当做鸟雀之类的小宠养着,好过让她折在顾遥之手里。

    想到此,他便问了一句:“赵太医何时归京?”

    楚钰茫然不知,看向高福。

    “赵太医回家丁忧,说是这几日就到帝都。”

    “甚好,等他回来让他去趟镇北侯府。”

    外面日头西落,映出一片红霞,周廷焱进宫多时,先被几位辅臣拉着告状,又来揪楚钰这烦人精,不想就耽误到了这么晚。想到那丫头说要等他用晚饭,心里又是有些隐秘高兴,又是嫌弃,督促了楚钰两句就要走。

    “舅舅,你不留下吃饭?”楚钰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被抛弃一样不甘心问道。

    周廷焱回过头,脸上虽然还是冷淡,但嘴角稍稍扬起那么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略显得意:“有人等着,算了。”

    有人?谁啊?

    楚钰心说:不对劲啊。

    第6章

    向来我行我素的镇北侯自然不会管楚钰的想法,他脚步飞快,很快就带着周顺离开了皇宫,侯府侍卫们在宫门口等着,一行浩浩荡荡的回到镇北侯府。

    周廷焱下马车时天已经黑了,他神色略有不快,埋怨那群拉着他告状的老臣,又想着刚才给楚钰那脚似乎太轻了。

    “这么晚了?”他状似不经意说道。

    周顺连忙会意,道:“夫人想必还等着。”

    周廷焱点了点头:“那就去看看吧。”说完一撩衣摆下了车,从侯府大门进去,绕着小道回到雪园,周顺在前头掌着灯,周廷焱走着路一抬头就看到了上午顾澜眼馋的那棵冬枣树,他顿了顿,对周顺吩咐:“回头你让人在雪园里也栽几棵果树。”

    周顺惊得险些崴了脚,心说什么情况,雪园刚建好的时候,里头是有不少应季的果树的,但他们家侯爷嫌有虫子,命人全给砍了,如今怎么又要栽树了?他心里的疑惑只是一瞬,应声道:“属下记住了。”

    “要这种冬枣树,其余的你去问夫人。”

    “是,侯爷。”

    周顺偷偷伸手合上自己因惊讶而无法合拢的嘴。

    两人走到了小路尽头,从月亮门进入雪园,周顺眼尖的看见前面站着两个身量娇小的人,便停下脚步,周廷焱显然也看见了,他挑了挑冷峻的眉,顾澜带着丫环腊月朝他走过来,行了个福礼。

    “侯爷回来啦,可是饿了?”

    女子看起来很怕冷,披了一件披风,手里还抱着个暖炉,声音有些明显的发颤,但依然透着一股清新的甜。

    周廷焱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这二十几年还从没有被一个女子等过,就连她娘也只是恪守规矩偶尔派嬷嬷来问一问,何曾有人在他深夜回府时,这般自然亲切的问他是否饿了。

    “嗯。”在心里把这复杂难言的感觉压下去,周廷焱只能含糊的嗯一声,他靠近顾澜,才发现她一直在发抖,一张白瓷一样的小脸都冻出了几分红晕。

    有这么冷?她等了很久。周廷焱脸色微沉,训道:“怕冷还敢出来。”他想到顾澜的体弱,更加不高兴,催促道:“快回去。”

    若真是病了,晚间宫门下钥,可不好请太医,当然这些话他不会与顾澜说,顾澜睁着一双水润的眸子看他,那小模样看起来特别可怜,逼得周廷焱转过头,伸出一只手臂给她,那意思让她抱着取暖。

    顾澜脸上的表情僵硬一瞬,幸而在夜色下那飞快闪过的情绪无法察觉,她还以为周廷焱这样的人,顶多把身上的外袍脱给她,谁知他叫她抱着他的手臂。顾澜心想,都说镇北侯不喜女子近身,看来传言真是不可信。

    这些念头只在她脑子里晃了晃,顾澜小心的伸手要抱住那条看起来修长强健的手臂,可没等她碰到男人的衣服,周廷焱便等得不耐烦,手臂向后一捞把还在茫然的顾澜捞进怀里,就这么揽着她的肩膀往前走。

    “看你瘦的,不知道的以为我周廷焱苛待妻子。”

    顾澜没说话,从肩膀和后背处传来的阵阵暖意,还有周廷焱说话时在她头顶耳畔呼出的热气,这一切都让她无法立刻做出反应,竟然糊里糊涂就与他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进了院子,周廷焱很自然的放开她,手掌不经意碰到了顾澜的头发,柔滑的触感让他无意间搓了搓手指,心里更是对顾澜的乖巧有些满意。

    她身上没有其他女子乱七八糟的熏香,也不像寻常世家贵女那样脾气娇纵,性格温柔和顺,除了有些软弱,容易受欺负,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如今嫁了他,谁敢让他周廷焱的女人受委屈。

    周廷焱越想那张冷脸上越是缓和,等进了小厅,顾澜叫他净手,他便接过她递来的湿帕子,赞许的看了她一眼,顾澜心里诧异,周廷焱去了一趟皇宫,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奇怪。

    没错,就是奇怪,他仿佛一只爱占地盘的猛兽,方才不知道哪里被触动到了,顾澜被他自顾自划归进了自己的领地,而周廷焱对待属于自己的人,向来与他人不是一个标准,就比如此刻在他面前安静等待的顾澜,她做什么都是顺眼的,合他心意的。

    顾澜看他擦完手,问道:“侯爷,叫人摆饭吗?”

    周廷焱神色放松:“嗯。”

    不一会儿,厨房的下人鱼贯而入,一张圆桌上碗碟紧挨着摆的满满当当,顾澜吃了一惊,明明中午那顿只有四菜一汤来着,这厨房的下人也是看人下菜碟,周廷焱一说晚上要来吃饭,他们就使尽浑身解数收拾了这么一桌子席面来,她一琢磨,就决定以后想办法多让周廷焱过来。

    两人坐下,顾澜看自己特意要求的那碗红枣人参鸡汤放在中间,她就站起身,盛了一碗给周廷焱。

    “侯爷,是您早上让人送来的枣熬的汤,您尝尝?”

    周廷焱端着那碗汤,见上面的油花都被顾澜细心的撇净了,满意的喝了一口,赞道:“不错。”

    他不再说话,遵循着食不言的规矩,顾澜留心观察他,才发现这位镇北侯虽然是个上过战场的武将,可他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优雅和尊贵,心想世家贵胄果然不一般。

    周廷焱端着一副沉稳的架势,其实心里却想了很多,他喝一口汤,再看一眼顾澜,见她小口小口的吃一个焦溜丸子,神色并不如今日在回雪园路上时活泼,于是他想起了周顺拿回来的调查结果,顾澜从小没念过什么书,勉强识字,自从生母故去,身边只有一个奶嬷嬷相互依靠,想必他们平时相处时是很轻松的,不那么重规矩的。

    他放下汤匙,主动给她夹了一只丸子,顾澜钟爱那道菜,即便要顾着周廷焱在身边,她也伸了好几次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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