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昱琅身子痊愈,楠艾就觉得他好似变了些,最大的变化就属——对她殷勤了许多。
嘘寒问暖这种小事也就罢了,时不时送些小物件,亦或邀她下界去赏花尝美食?
两人的关系用澧兰的话来形容——还未明明白白捅破的窗户纸。
楠艾琢磨不出昱琅是将她当作比普通仙友关系更好的仙友,还是比亲密仙友关系更好的仙侣。
他未道明,她便不猜也不问。即便因为他的示好而暗自心喜过,也不想去主动将关系说破。
这般暧昧不明的状况,持续了三百多年。直至楠艾将要第二次历劫,成功后可飞升为星君。
***
天庭百花殿,水榭庭院内,溪流潺潺绕庭蜿蜒,百花艳艳夺丽盛放。
听得一清越女音惊诧道:“脾气火爆?这可同其他仙家传言的高冷孤傲完全不同啊!”
楠艾饮了口花蜜,舒服地一叹,言之凿凿道:“旁人看到的皆是假象。我同老祖生活百多年,岂不清楚他的性情和脾气?”
澧兰这么一听,也就信了,又好奇问:“如何火爆?能将归墟给毁了么?”
楠艾挑个眉梢:“何止呢!”
她想了想,添油加醋道:“可以这么形容:老祖一发威,归墟抖三抖,老祖吼一吼,海水万丈涌啊!他一恼怒,真个是寸草不生,摧林折木,断山裂崖!”
啧啧!我们老祖就是这般威风。楠艾在心里默默添了一句。
澧兰惊了惊,这惊天地泣鬼神的描述,着然有些恐怖。不禁钦佩楠艾,竟能在归墟老祖的眼皮底下活过百多年,还从一株艾草精修成了仙。
这艾草的生命力......比她这兰草要顽强得很!
*
近在天庭司命殿内的某人,寒着一张脸,寂然不语。
他眉头蹙了蹙,很是费解——耳根怎么突然灼热起来?谁在念叨他?
而他这番模样,落在一旁将将看完命本的司命星君眼里,俨然就是一副不耐烦欲发怒的前兆。
归墟老祖岂是她能轻易得罪的!不就是又写了个命本供她参考吗?这样反倒省了她的精力,护住她因日夜愁虑编排命本而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何乐不为?反正谁写命本不都是命本吗?
为何说老祖又写了个命本呢……
正因三百多年前,楠艾初次升阶历劫的命本,就是归墟老祖亲自拿来交到司命星君手中的。
老祖亲自帮人编排命本?这等稀罕事她足足可以同诸位仙友们八卦一整日!
但她不敢......八卦可以不说,可是命要紧。
令她甚是疑惑的是,楠艾这才来天庭没多久的小仙,是如何得罪了这位天界众仙都不敢招惹的大神?
第一次老祖给楠艾编的命本是——楠艾下界投胎成了一家农户的一只乌鸡!
一只终身都没有雄性乌鸡敢招惹,也没有半只雄性乌鸡敢与之交.配,半颗蛋都没下过的乌鸡......
因为它下不了蛋,又爱欺负所有公鸡,还喜爱睡懒觉,威胁得整个农场没有一只公鸡敢天光打鸣!
农家无奈,本打算将它宰了,谁知乌鸡似有预知能力,连夜翻墙跑走。
而在山林里斗过蛇、啄过黄鼠狼、咬过野狐狸的乌鸡。竟有一次误打误撞地救了遇害而跌落山崖的皇太子。立了大功的乌鸡被带去了皇宫,皇太子对其宠爱有加,视为祥鸡。
这只乌鸡最终享福一生,寿终正寝。
多年后,成为皇帝的皇太子还为此痛哭了几日,给它立了一座碑,纪念它当年的救命之恩。
司命星君当时看完命本,委实佩服老祖的才思,原本历经劫难的故事写成了一个精彩的乌鸡翻身励志故事,真是甘拜下风!
而那次楠艾历劫归来后,趁着历劫的记忆还未在断念池涤净,愤然冲到司命殿,狠狠瞪了司命星君一株香的时间......
最后离开前咬牙切齿:“别个仙历劫起码是个人,到我这儿怎就成了一只乌鸡!”
司命星君颇为委屈,却只能苦往心里咽。
今日老祖送来的命本,司命星君简直要顶礼膜拜,最好能拜老祖为师,让老祖传授些编故事的经验。
“不妥吗?”
老祖清冷的声音宛若一盆冰水,瞬间冻醒了发愣中的司命星君。
她瑟缩了一下,连忙笑呵呵恭敬:“妥!妥!妥!哪里会不妥,简直不能再妥!”
老祖点头:“如此甚好,这便交给星君了。”
待目送老祖离开,司命星君又瞄了眼桌上放着的命本,更加笃信:楠艾定是什么时候得罪过老祖!
*
从百花殿离开时,已是深夜。
楠艾一边走在天庭莲花廊道,一边抬头望看漫天由她亲自布置的星辰。
她想,待此次历劫归来,接管置星殿,往后天界的星辰都由她布置,而远在归墟的海精们和楠树爷爷也能见到她布置的星辰。
还有,老祖也能看到......
如此念着,她渐渐停下脚步,陷入沉思。
忽而,不远处的空中,一道黑影闪过。楠艾陡然愣住,只见那黑影正朝南天门飞箭般而去。
老祖?!
她惊得呼吸一窒,匆匆腾云而起,促速朝那抹黑影追了去。
第四十四章
楠艾视线一瞬不移地定在前方那道黑影,可他快得似疾电,她渐渐有些吃力,眼看黑影不消会儿就闪出了南天门。
楠艾心头霎急,更是催足了法力,拼命追赶,仿佛那抹黑成了这暮色月空下唯一的星光。
方才在天庭,尚未考虑,身子下意识做了反应,牵引她去追赶。
她十分确定那是老祖,她怎会看错他的身影。黑雾罩身,来去如风,飞行似电,再无他人。
可要追上他的速度着实吃力!
楠艾同他距离越拉越远,直至那团黑雾成了颗小黑点,就要消失在她视线内。
“老祖!!!”她急得高声喊了出来,因用力过猛而嘶哑了嗓音。
可是无用,不过刹那,那黑点就融于夜色,再看不见。
楠艾心口宛若被剐了一下,生疼生疼。
她不甘心,又喊了几遍:“老祖!!老祖!!老祖!!”
一千年未曾喊出的呼唤,仿佛要在这一刻悉数吐尽,便喊得撕心裂肺。
如同曾经在归墟时,每次惹老祖生气,他不理会,她就耍赖地一遍遍喊他,直到喊烦了他,不得不同她搭话为止。
可如今,她的声音响入天霄,最后空空荡荡,缭远而去,寂于夜空。
这个办法是半点也不管用了。
而这一道道彻空般的呼喊,老祖怎会听不到,却半瞬未停顿,仿佛不过一些闲杂的扰音,不足以留步。
她深知,老祖绝然不会再原谅她,毫无回转余地,当真同她断了关系。
所谓的清冷凉漠,她彻彻底底体会到了。不相关的人,老祖断不会再给予半寸目色,纵然觌面也窥不得他一丝真容。
如今,她同其他仙家无二般,成了听闻老祖传言的仙家之一,而不是与他一同生活过的人。过往似梦幻,一去不复返。
其实早在三百年前便懂得了他曾说的不假——她此生再不能回到归墟。她却还侥幸地认为老祖只是一时闷着气,总会释怀。
*
三百多年前,楠艾初次历劫成功,升为仙君。
按耐不住兴奋和雀跃,思忖良久,她匆匆去了一趟归墟,只因迫切想将这个好消息同老祖和爷爷分享。
即使老祖说她选择离开就永生不得踏入归墟半步,可没由来地,她想将这份满溢的喜悦传达给他,因为她如今获得的一切,皆受于他的恩赐。
那日,她连夜不停歇地飞赶,终在日出之时抵达归墟。
久违的地方,却是深刻脑中的熟悉景致,从不曾忘却。每寸波纹潋潋的海面,每束金芒灼灼的阳光,都美得令她频频盈泪。
当她鼓足勇气纵云飞进归墟岛,却猛地被结界挡在外面。
老祖曾传授她的口诀并不能通过这个结界,这是新设置的结界?为了阻止她进入吗?
想到老祖铁了心要将她阻隔在归墟外,她又难过又气恼,当即甩出掌风,声声呼啸而去,打在结界上,听得嘭嘭巨响,结界丝毫不损。
她甚至幻出了在天庭都没拿出来过的饮血剑,红着眼对结界发泄般乱砍一通,震得山林鸟雀唧唧惊飞,却损不得半分。
说来也是,老祖的结界岂是她这小仙能破除的。
楠艾无计可施,颓丧地收了剑,擦了把汗,失神地眺望结界内的归墟岛。
几百年了,岛内绿意盎然更盛当年,林间多松木,青青翠翠望不到边。
她知道往东走五百丈,便是同老祖住了许久的三层木屋。再往西四百丈,是归墟殿,大殿每个月的朝会,海精们慷慨激昂的口号声就会响彻归墟岛。
再徐步归墟殿后方,那是一片海棠林,清晨的海棠林最美,晨露沾花,娇绽如靥。
在那海棠树下,她曾......
楠艾忽地愣住,方才一段画面在脑中闪瞬而过,就在海棠树下。她在那里做过什么吗?隐约是清晨,却模糊得记不清。
她甩了甩脑袋,懒得再费心思多想,转身离开。
恰听见熟悉的叫唤,正是从东极小海巡逻归来的桀云。
桀云见状,已是了然,命其他海精士兵先行回去,再上前同她打了招呼。言语间含蓄地让她在天庭好生修行,莫要分心惦记着这里。
楠艾怎听不出他话中意思,倘若没有老祖允许,任何人都不得将出入结界的口诀传于外人。
而如今,她就是外人。
楠艾同他寒暄了几句,终忍不住,嗫嚅着问:“老祖这些年......还好吧?”
桀云唇边笑意顿了一瞬,随即哈哈爽声笑道:“老祖他哪能不好?除了越发不爱开朝会,其他也没甚变化,你远在天庭就别瞎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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