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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节
    *

    待两人按雾降在天宫天宝殿的莲花池,天帝、天后以及三殿下早已在亭中候等。

    除却上一次因重伤被老祖带来天庭药神殿治疗,楠艾此次算是真正的初来乍到。

    见到天帝天后,她难免心生敬畏,便一直随着老祖身后。就连外池边落座,她也跪坐在老祖身旁,紧挨着,同他一张案几。

    但她始终维持有礼淡笑,只是话不多,他们问,她便答,多半时候在一旁吃着仙食,静听他们聊谈。

    老祖叮嘱她少量饮酒,她便滴酒不沾,乖巧得很。同平日里在归墟与老祖私下相处时的活泼好动劲儿截然不同,显得拘谨而生分。

    毕竟天帝天后身份崇高,楠艾又是初初接触,哪能不知分寸。尤其今日有幸来天庭,是沾了老祖的光,自然不会同平时一般肆意玩闹,还是晓得察言观色。尽量不给老祖添乱,谨言慎行,多听听多看看就好。

    天帝从昱琅口中得知老祖身边伴有一只艾草妖,前些日子修得了仙身。虽惊讶老祖这般清冷的性子,怎会突生兴致养只精怪在身边?但也看出老祖颇为重视楠艾,便留了几分意。

    几人体贴楠艾的初来生疏,言谈的话题便以轻松随意居多。

    天帝私底下没有在朝会时端的那般严肃庄严,倒添几分和蔼亲切。而天后见楠艾乖巧娇俏,她委实欢喜,便招呼仙侍准备许多美味仙食,让她吃好些。

    昱琅则担心楠艾过于拘谨,会主动寻些有意思的话题来活络气氛。

    渐渐,楠艾紧张感消除了不少,话也接得多了起来,聊得越发自如。

    独有老祖不苟言笑,坐在旁安静酌酒。但楠艾每次将话抛给他,他会简短做些回应,不会让她冷了场子而尴尬。

    恰时,天后说到即将开始的甄选仙子事宜,此事历来由文曲星君职掌,但星君前些日去了凡界,就暂交由昱琅负责。

    天后不经意问道:“楠艾想来天庭吗?”

    楠艾目光刹亮,忙将嘴里的蜜果囫囵咽下,点头:“想!”

    老祖听得这毫不犹豫的回答,眉头蹙了蹙,却未言语,端起酒杯缓缓饮着。

    楠艾兴趣顿时被勾起,能飞升天庭当仙子,这可是众多修仙者梦寐的美事。她更曾幻想过成为书本中的那些个风光女仙官,而女仙若要当仙官,就得先从仙子做起。

    她诚恳问道:“听说甄选仙子需从修为和品性做考核,可我成仙时日甚短,也不知仙子的评定标准是如何?”

    天帝捋着胡子哈哈笑:“成仙时日不是问题,你若想来,孤准昱琅直接考核你就是,评定标准也都由他同你说明讲解。你天资聪颖,又承了老祖的教导,修为不低,应当不难通过。”

    楠艾听言惊喜十分,忙行礼致谢,转而望向昱琅:“会不会劳烦到三殿下?”

    昱琅回以温笑:“此为我的荣幸,怎言劳烦。”

    楠艾抿唇一笑,正要答谢。

    “仙子的修行俱为千年以上,她不过修炼了百余年成的仙体,资历尚浅、心性不定。好高骛远不如踏踏实实地修炼,三殿下的评定暂且作罢。”

    一直未说话的老祖蓦然插了话来,不客气地替她回绝。

    老祖话一出,本和乐融洽的气氛仿佛瞬间来了场霜雨,飕飕凉意......

    楠艾甚不理解,算上厉山生出灵智后的修炼,她统共修炼已近千年,只是修仙时日不长,何况修为并不以修行时日衡量,老祖作何断然否定她?

    她心有不服,正要辩驳。老祖淡漠睨来,眼中寒意陡生,慑得楠艾一惧,硬是将欲开口的话逼退在喉间。

    老祖一旦冷下脸,便说明这事不容置喙。天帝天后虽也不解,却未再劝说,这话题即刻就收了。

    *

    金莲所养之处不在天宝殿的莲花池,而在天帝休养殿内的花池中。

    天帝单独邀老祖前去,顺便与他谈些事。楠艾便同三殿下暂先留在莲花池赏花。

    站在莲花廊,望看池中盛开的缤纷各色,楠艾却失了兴致,赏得没滋没味。

    昱琅见她沮丧着一张脸,问道:“因为老祖不允你来天庭吗?”

    楠艾闷闷不乐地点头。

    昱琅安慰道:“老祖应当是考虑到你成仙不久,修为不足,怕你难通过评定,却才希望你多加修炼。待时日成熟,再准你来天庭。”

    楠艾一手赌气地拍在玉廊,几分不悦:“可三殿下尚未评定我,老祖就一口否决,像是认定我会失败,却不给我一次证明的机会。”

    昱琅思量些许,微微弯身,睇看她:“不如这样,待你再修炼些时日,我去归墟帮你亲自评定,若是考核通过,我也可帮你同老祖说说,如此待老祖亲眼所见,应会认可你的努力,如何?”

    楠艾受宠若惊,一时愣住,三殿下竟要为她特意去归墟单独考核,还愿意帮她说服老祖?

    瞧她呆呆傻眼的模样,昱琅又凑近了些,揶揄笑道:“是高兴到说不出话来?”

    近身凝睇,他眉色淡淡如青烟,双目清清如溪泉......

    楠艾忙侧过身去,别开了视线。眺望前方一池莲中,万朵妖娆、花面沾露,恰似馨香芬芳落在她心头上。

    昱琅却是看到了她侧脸晕开的微红,就如池中那含苞半开的淡粉水芙蓉。她唇边勾起的淡淡弧度,更添了几分娇美俏丽。

    百年多,如他初次见面所料,楠艾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妍姿秀毓的女子。

    ***

    回归墟的途中,气氛不比去天庭时的欢快,雾上良久静默,只闻呼啸而过的风声刮在结界上。

    老祖本就话不多,尤其恼时,能用眼神代替就不会多言一个字。是以一路的悄无声息,对于喜动不喜静的楠艾着然煎熬无比。

    最终还是楠艾熬不住这怵人的安静,她若心里有事,就憋不得太久,否则内伤严重!

    她瞥眼过去,老祖正闭目假寐,浑身散发着闲人勿近的阵阵寒气,连头顶洒下的炙热阳光都融不开半寸。

    “老祖!!”楠艾索性扬高音调,一次性喊醒他,即便知道他是清醒的。

    老祖掀眼,眸色淡如水。

    在楠艾欲开口时,他似料到她会说什么,抢先把她的话给堵了:“若是想说去天庭的事,就省些力气。”

    楠艾眉头皱起,口中囔囔:“那总有个理由吧?天帝都说择选在于实际考核,不在修行时日,老祖为何对我去天庭之事如此反对?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试试吗?”

    “试过之后呢?”老祖反问,声色蓦地冷了几分:“你便决定去天庭当仙子?往后再升做仙官?此生留在天庭?”

    楠艾愣住,此生留在天庭?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只暂且考虑去当仙子,体验一番天庭的生活。若有机会成为仙官,管理三界内的一方事宜,也的确是她曾憧憬向往过的。

    却未考虑,这意味着要一生留在天庭?可她并未想过要永远离开归墟。

    “就算往后去了天庭,应当也可以偶尔回一趟归墟吧?”她喃喃低语。

    话音刚落,老祖身上黑袍猛地迸出黑雾,眨眼冲至楠艾身前。就像有意识般,团团围着她周身缓慢盘绕。

    似审视,似探究,裹着怒意。

    楠艾顿时吓得噤声屏息,那黑雾近的时候都飘在了她睫毛上。

    雾如冰霜,凛栗的寒意刺得她眼珠生疼,但她只涩疼得颤了颤眼皮,连眼睛也不敢眨,刺得泪花在眼眶盈聚。

    她从未面对过如此盛怒状态的老祖,除了他体内的另一个老祖.....

    第三十八章

    另一个老祖?

    楠艾脑中倏然闪现百年前,帝轩带她去妖界找老祖之时。

    血淋淋的山洞内,那个冷漠阴戾令她恐惧慌怕的老祖,就如此刻,散出的黑雾好似一只随时准备吞杀而来的嗜血凶兽。

    那时她拼命安抚他躁乱的情绪,平复他堆积难熄的愤恨,之后......

    忽想到什么,楠艾惊得心口一震,愕瞪双目。

    之后......她信誓旦旦地承诺,会陪在老祖身边,会陪他复仇!

    可她怎将这事给淡忘了?

    郑重许下承诺的是她,可她全然记不清那日出于何种心境保证会陪着老祖。甚至于,若不是方才突然记起妖界八纵岭的山洞,她答应过老祖的事便清淡如烟,不经意就要从脑中溜走。

    老祖是因这个才怒不可遏?因她想去天庭,会离开归墟,失信于他?

    楠艾顿觉惭愧,她从不轻易作出承诺,怎会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只觉最近记性越来越差,总似有些事,模糊得像隔着阴雨迷雾,如何细想也探不明,她一直没深究,认为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这件事分明很重要。她欠老祖天大的恩情,时刻都该记住自己的誓言,却犯了大错!

    看着眼前不断缠绕的黑雾,楠艾压下心底的惧意,掀唇轻唤:“老祖,我有话同你说......”

    言讫,她提着心默等。片刻,眼前的黑雾渐渐散开,被遮掩的阳光陡然射入。

    楠艾眯了眯眼,再睁开时,冷不防撞入一双寒冽黑眸。他眼底透着警告,卷着怒意,令她生畏生惧,话语含在开口,如何也抖不出来。

    老祖将黑雾收回袍中,“你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无需再与我费口舌。”

    楠艾本欲解释,可见他已阖上双目,俨然疏离之态。她垮下肩头,老祖鲜少真正动怒,她着实不知如何应对,没了辙。

    或许此时不该忤逆他的话,过几日待他心情好转些,再同他解释吧。

    *

    回到归墟后,楠艾却是四天四夜没合眼。因为老祖不见了,整个归墟也寻不到他踪迹。

    第七日,她终是捱不过困顿,在拂晓之时靠坐在床榻沉沉睡去。

    深夜寂静时,一人如魅影,行至楠艾床前,正是许久未现身的老祖。

    他弯身将她抱起,动作温柔,将她轻放在床榻,盖上衾被。

    老祖静睇她熟睡的脸,专注的目光掠过一丝惘然:“你可记得承诺过的事?”

    良久,他身形幻雾,渐渐消散。

    “你该是忘了......”声音轻得宛若一声叹息。

    ***

    次日,屋外天光大亮。

    屋内,楠艾看着桌上的两朵金莲,怔怔出神,久久呆立。

    老祖昨晚回来了,却一声不吭地将金莲放在她桌上。还附带了一张纸,写着:金莲可直接食用,三十日食用一朵,每次食用后需静心闭关十日将其灵力化解于内丹,切忌操之过急。

    看完留信的她,外裳都没披,光着脚就冲了出去。找遍整栋木屋,整座山谷,空荡荡没人影,他又消失了......

    楠艾伸手触在金莲上,冰凉沁肤,柔软如纱。这莲花当真是受了佛祖点化,即便摘取下来,依旧未凋谢,仍是金辉灿灿。

    即便再如何生气,老祖却记得她的请求,可他不经意的关心就如握着一把烙铁,灼着她的心,烧得她难受,更加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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