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文和那让登时屈膝,徐妧一下从徐柔的怀里坐起,看向了白牡丹:“白姨,可别让他们跪来跪去的了,我们这不兴这个的。”
说着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少年少女面前,给两个人都扶了起来。
那文卸了妆,看起来更秀气一些,那让瘦瘦的,还带着营养不良的脸色,徐妧难以想象这兄妹二人跟着白牡丹是怎么生活的。
商业圈是一定要盖的,大剧院也可以有。
但是如果两个都去唱戏,那他们的人生只怕也没有什么未来,她回头看着徐妧,恳求道:“让她们跟我一个吧,既然打算从商了,总要开始做点什么了,身边没个人也不行。”
徐妧这番话,可让徐柔挑了眉。
之前她就让那文兄妹选择过,想送她们去读书,还是那个想法,想让人跟着徐妧,多照顾她一些,此时听着女儿自己提出来了,当然欣喜。
“可以呀,她们两个都跟你也行呀。”
白牡丹直看着那文,可惜这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不愿意:“我不会干别的,只会唱戏,求太太小姐,就让我唱戏吧,我也喜欢唱戏,如果还能有别的出路,那就让我哥哥去吧。”
那让在旁也看着妹妹:“我妹妹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站起来比徐妧还高,徐妧到他面前瞪着他:“你妹妹好歹喜欢唱戏,也擅于唱戏,你跟着她干什么,你有了别的出路,你妹子不是也有个依靠?”
那让不说话了,只怔怔地看着她。
徐妧飞快替他做了决定:“行吧,就你了,以后你跟着我去商会。”
徐柔在一旁看着女儿,欣慰地直点着头。
这样的徐妧,才叫她放心。
她起身走了卧室去,打开房门,顾修远正坐在梳妆镜前面写着什么,徐柔走过去了,低头一看,他正对着一本书抄写情歌。
徐柔:“你抄这个干什么……”
顾修远没注意她什么时候进来的,一把将自己写的字给捂住了:“进门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你至少敲个门。”
徐柔坐了床边,叠起了双腿:“我进我自己的卧室,我敲什么门,我问你呢,给哪个小姑娘写情歌呢,这么大年纪了,没个正经。”
顾修远回头看着她,急忙起身,到她背后给她捶着肩:“我能给谁写啊,这不是被人嫌弃没文化,寻思学学人都怎么写诗么。”
徐柔没动,他手劲大,自觉收了些力气,捶得来劲,今天特别卖力:“柔啊,我可不管你那前面几个男人,我和你比,肯定不算好的,我也几个姨太太呢,但是和你结婚,可不全是奔着你的钱来的,你知道的吧?”
徐柔嗯了声。
顾修远跪在她背后:“那能不能,你考虑一下,真做我太太,我一直是喜欢你的 ,你也知道的吧?”
他痴迷她,在北城早已经不是秘密了。
徐揉:“有话直说。”
顾修远试探着给她揉了揉肩,扶住了她的肩头:“我把姨太太遣散了,你跟我?”
女人回眸,一把拂落他的手:“姨太太是你自己的,孩子那么大了,一个比一个年纪大了,你往哪里遣散?你抛弃她们,跟那些负心汉有什么区别?”
顾修远连忙解释,坐了她身边:“我不是给她们钱么,给她们钱还不行吗?那小昭本来就是避难来的,我连碰都没有碰过,林娘是一小的,就赵姨娘那时候稀里糊涂的……”
徐柔冷冽的目光瞪着他,他顿时告饶:“好好好,我不说了,现下只要你在我这,那就是我太太,按着从前说好的那样,你不能走,我们爷三一定照顾好你们娘俩。”
泄气了,说这话还带着几分情绪。
徐柔躺倒,伸手揉着额头:“那块地怎么回事呀,到底批了没有?现在规划有什么用,城中的旧房什么时候能圈过来,你别是骗我的吧?”
顾修远连忙过来,给她揉着额头:“我骗你干什么,等着明天就去问。”
徐柔嗯了声,这回闲着没事,心里烦躁:“你去问问,赵姨娘干什么呢,让她叫上那两个过来打牌,我玩一会儿。”
顾修远百般不愿,可还是起身走了。
晚上吃了点药,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徐妧起来洗漱,她换好衣服,从浴室出来,才要叫香秀,门口杵着个人。
仔细一看,是那让。
他手里捧着手巾,低着眼帘,耳根还红着。
徐妧从他手里拿过手巾,擦着手:“你怎么在这?”
那让低着眼:“让我跟着小姐,总得做点什么。”
徐妧摆了下手,不是很在意:“我一早要去上学,你不用跟着我,这时间我会让我妈找个人教你。”
那让答应了,站在长廊当中,等着她出来。
徐妧回卧室吹了头发,才出来,看见那让还早,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让:“我等着小姐出来。”
说着,跟了徐妧的身边。
徐妧失笑,随后走了客厅去,餐桌上只有顾修远一个人,他正在看报纸,徐柔在旁拿着话筒,正和电话当中的人说着话。
“老马,你看着办就好了,那房子我不住了,本来就是你花的钱,现在卖多少钱都给你。”
“……”
徐妧走了沙发边上,香秀拿着梳子追了过来,飞快帮她扎起了长发。
那让站在沙发边上:“我也会给小姐梳头。”
徐妧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用你做伺候人的事。”
那让抿唇:“那我干什么?”
徐妧让他坐:“我一时也没想到,总之,你记得,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们是伙伴,是朋友,也是值得信赖的人,我跟着我妈不知道要走多远,你就一直跟着我就行,以后等有了身家,也是你妹妹的依靠。”
那让点着头,却没有坐下来。
徐妧没有勉强,走了餐桌边上坐下,这边徐柔还讲着电话:“手续我可以出,你约时间吧,在这个北城,能出大价钱买那洋楼的人不多了,知道什么背景吗?”
很快,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扬起了眉来:“什么?他还要买苏家的那两个铺子?标价了吗?”
香秀给盛了粥,徐妧先推了顾修远的面前去。
他放下了报纸,往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烟雨蒙蒙,灰蒙蒙一片:“这时候,你大哥该上路了……呸呸呸不是上路……”
徐妧才喝了一口粥,差点咬到舌头,忙顺着他话说了下去:“叔叔别担心,我听说要乘船的,你说这话不准的,大哥不会有事,放心吧。”
顾修远叹了口气,无心吃早餐。
看着面前的徐妧,又是百万温柔:“还是闺女好,我想什么都知道,你大哥其实是个好孩子,只不过他从小被养得太正了……”
很快,徐柔结束了通话,挂断了电话,走了这边,坐了顾修远的身边。
他连忙回眸:“你们在商会天天见,好容易在家待一会,他怎么还打电话,有人要买你那洋楼吗?”
徐柔嗯了声。
之前他们住的洋楼,其实是马文才出钱买的,现在出卖,想还了他们而已。
顾修远把面前的粥推了徐柔面前来:“要说老马这个人,我觉得还是真不错的,我打心眼里佩服,有几个人能有他那样的胸襟,当然了,他太太胸襟也不小。”
徐柔和马文才在商会里天天见面,一直共事。
听着顾修远酸不溜丢的话,徐柔瞪了他一眼:“你那小心眼里,能不能装点别的事?今天务必把那块地拿下,我等你好消息。”
顾修远草草对她敬个礼:“遵命!”
吃过早饭了,纷纷下楼,徐柔叫了那让过去,说给他安排点事,把人带走了,顾修远记挂着徐柔交代的事,没下楼,一直在楼上打电话。
徐妧听见了,在男人在电话里一顿猛吼,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她捂着耳朵下楼,莫名地觉得,这个家里,多了几分人气。
这个叔叔,其实还是挺……可爱的。
下了楼,她提起了书袋来,香秀给她拿了一把伞,外面下着雨,天气还有点凉。
徐妧在门口站了一会,她感冒还没好,头发吹的半干,此时被风一吹头皮发凉,还有点冷飕飕的,害怕她再受了风,香秀问她要不要带帽子,她应了。
很快,香秀跑到楼上拿了一顶帽子下来,给徐妧戴上了。
是她那个蓝色的贝雷帽,徐妧穿着蓝衫黑裙,打着伞这就走进了雨里,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断了线的水画,不停敲打在伞上面。
才走出去几步,看见前面梧桐树下,站着个人。
雨伞遮住了他的脸,但是看着少年穿着暗红的衫子,也能看出是谁来,徐妧笑,快步上前。
顾云栖听着脚步声,抬起了伞。
真是心有灵犀,他的头顶戴着徐妧送他的红色贝雷帽,虽然身上的衫子和这帽子格格不入,但是很奇怪,这少年偏偏有一种能力,总能轻易地驾驭一切。
红色很适合他,徐妧眉眼弯弯:“云栖哥,等多久了?”
顾云栖也笑了:“才到,你来得刚刚好。”
他的笑容总是很温柔,配着那帽子,更显纯良精致,徐妧不由赞叹一声,夸了他:“我以为红色的,你不能戴,没想到你戴这个帽子很好看。”
顾云栖嗯了声,伸手摸了下帽子:“天有点凉,就戴上了。”
二人并肩往出走,徐妧小心地避开了水坑,一手还提着裙摆,走来走去淘气了,还拿脚尖点着水面。
顾云栖帮她拿着书袋,看着她笑:“淘气鬼,都多大了,还踩水。”
梧桐树下,少年略侧着身,满眼都是笑意,每天能这么一起上学,下学也很不错,徐妧对着他眨眼:“之所以不踩下去,是怕踩你一裤子水,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最喜欢下雨天的。”
他静静陪着她走,一直到了大门口,到了车边才站下。
伸手打开车门,顾云栖还给她举着伞:“上车吧。”
徐妧收伞上车,享受着这般待遇:“大哥二哥都不在,以后我和你就算相依为命了啊,那么云栖哥,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多多照顾了。”
顾云栖也收起了伞,与她坐了一起。
司机开车离开大帅府,二人在车上都看着窗外,快到国中的时候,一个黄包车在路中央翻着,车夫在雨中躺在地上,一辆轿车停在前面,警署的人来了,不过光只在轿车边上弯腰说着话。
地上的伤者无人管,一走一过,徐妧忍不住回头张望。
顾云栖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弱者没有道理。”
徐妧叹了口气:“其实我很想去学医的,救死扶伤,帮助病患,也许将来会有更好的太平盛世,人人平等,医生面前,哪有什么弱者。”
说起这些,她神情有些低落。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认真地想过,她想当医生,是想为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做点什么,但是很显然,人都是自私的,这些和徐柔相比,都不算什么。
正是失落,身边的顾云栖碰了她手臂一下子,叫司机停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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