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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节
    他现在每次看见刑炎都不冷静, 情绪上也难自控。他俩只要聊了就一定会出一个结果,在秦放还不能清醒地做出决定之前, 这个结果不能出,他也不想要。

    刑炎多懂他。他太了解秦放了,所以秦放一摇头他就让了路。给他空间思考, 秦放每次做决定之前都需要时间捋清自己, 刑炎给他时间。

    华桐考最后一科试之前,家里来电话说他奶奶突然晕倒了,当地医院不行,直接送这边医院来了,还在路上。

    华桐爸妈都在外地出差, 跟着一起来的只有叔叔和小婶。华桐当时正准备从宿舍出去,还有三十分钟开始考试。

    华桐听了立刻就要走,秦放给他拦住了。

    “我现在就去,我马上去。”秦放听他打电话已经听差不多了,他直接从床上跳下来,跟华桐说,“有什么事儿我可以办,住院交钱推床这些有我,你去考完你的试。”

    华桐脸色有点僵,摇头说:“我得去。”

    “奶奶什么情况现在还不知道,可能不是什么大毛病,老人血压不稳晕倒也正常。你快点答,答完出来找我。”秦放说话的时候衣服已经换完了,蹲下身穿鞋,“小叔电话里不是也说了?让你先别担心。”

    秦放拿了他手机,把他小叔小婶电话都发到了自己手机上,拍了拍华桐后背:“兄弟,我先替你去,信我。”

    华桐是个学霸,比不了刑炎,但也是在学院拿国奖的那种学霸。他们学校缺考就直接挂科补考,整个本科期间最后一科考试,它挂了的话华桐的保研就没了。现在还不确定是什么问题,是大是小也不知道,如果就这么缺考实在是有点莽撞。

    秦放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了脸,手机车钥匙和钱包都塞进书包,跟华桐说:“我先去,你带着手机,如果情况不好我立刻打电话给你,你看见是我的电话就直接交卷不答了。”

    华桐也是刚才突然接到电话有点慌,这会儿也恢复了清醒,抿着唇点了点头。

    秦放说:“我不给你打电话就是没事儿,放心答你的。”

    如果这是别人华桐估计无论如何放不下心,但这是秦放,秦放就太信得过了。他能扛事儿,但如果真有问题他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不会愚蠢地非等到考完试才通知他。轻重他分得清,华桐很相信他。

    秦放到医院停好车,救护车也刚好到了。秦放跟华桐一起回过奶奶家,小叔小婶他也见过。这不是什么寒暄的场合,见面直接说事办事就行了。奶奶在担架床上面无血色,一直没醒过来。华桐不在,有事秦放去跑,医院越大手续越难办,不去医院不知道病患多。

    在急诊室停了几分钟,又推出来做各种检查,然后大夫让直接推去二十二楼脑科。

    听到要去脑科秦放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一般去了脑科就比较严重了。

    华桐过去的时候奶奶还在手术室没出来,突发性脑溢血,能不能抢救过来暂时未知。华桐脸色一片白,秦放搂了他一下,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说:“没事儿,兄弟。”

    华桐平时看着大大咧咧整天开玩笑,到了这样的时候也很封闭,除了需要跟医生交流之外一句话都不说。秦放一直没走,就在医院陪着等。

    手术做完暂时是成功了的,但危险期还没过,人也得直接推去重症监护。

    后面几天秦放也一直陪华桐跑医院,多数时间都扔在医院里了。华桐跟他奶奶很亲,所以到现在每次寒暑假都是回他奶奶家。这种感受秦放太懂了,他爷病重的时候他还那么小,就已经那么恐惧了。

    有时候秦放想,如果他再大一点,如果换成现在,可能他就更难接受爷爷的离开,人越大越扛不住这种分别。

    等老人过了危险期已经是好几天以后的事情了,人醒过来了,也能说话,但是很糊涂,也记不得人了。但这也已经比预期的状况要好很多,大夫说随着时间还是有可能恢复的。

    华桐也是到这时候才松了劲,之前一直绷着,这会儿才在走廊里跟秦放说:“我真的吓死了……”

    “别怕。”秦放又搂了他一下,兄弟之间撞撞肩膀,捏捏胳膊,无声地给个安慰。

    秦放其实也松了一大口气,人都不喜欢别离,他很怕华桐要也经历一次这种束手无策的被迫接受。虽然人生里要有许多次,但总还是越晚越好吧。

    秦放替华桐觉得放松,也很羡慕。

    他的那个老人当初没有能够回来,走了就永远都走了。

    因为在医院忙了这么多天,他跟刑炎的事也就一直搁置着。但秦放陪华桐在走廊椅子上一天一天空坐的时候,也想了很多。

    这样的环境像是能够沉淀人的心境,让人自动筛掉浮在表面的情绪,能够思考最本质的那条线,从根本上去琢磨问题。

    这几天秦放时而放空头脑和灵魂坐着发呆,时而去琢磨他和刑炎。研究他自己,研究他的想法他的感情,也琢磨刑炎。去想刑炎的经历,想刑炎的性格,想他俩从最初到现在的每一天,捋刑炎说过的话。

    这是段很好的感情,这一点秦放从来没怀疑过。

    但这也是一段踩了秦放雷区的感情。

    他从最开始就把话说在了前头,秦放对人向来真诚,他也要求同等的真诚,一切的前提都是它。

    可刑炎没给他这个。刑炎给他那么那么多爱,那么多甜蜜的梦,但是刑炎偏偏就没有给他他最在意的这个。

    那依然是秦放喜欢的人,真的喜欢,太喜欢了。秦放希望他闪耀,希望他飞得高,希望他人生没有遗憾。秦放曾经也一直期望那里有自己。

    还是他天真了。

    但是谢谢。

    抛开一切,那是他炎哥,对他的好是实打实的,秦放的快乐也是实打实的。这声谢他得当面跟刑炎说,刑炎绝对值得起这声谢。

    他们见面那天,谁都没提前约谁。

    是个阴天,没有太阳。秦放早上起来换了衣服,送简沐阳去了补课班,然后直接开车去了小楼。他没给刑炎打电话,直接去的。

    大门没锁,秦放把车开进去。

    悠扬绵长的调子传进车里,秦放熄了火,下了车。顺着声音找,秦放抬了头。

    刑炎坐在楼顶吹口琴。

    二人对上视线,刑炎没停,吹的是去年秦放跟他回家,有一天傍晚两人坐公交出去吃面,那天刑炎摘了片叶子,当时吹的那个他们老家的童谣。

    秦放仰着头对他笑了笑,刑炎垂眼看他,同时吹口琴。

    秦放从阁楼爬出去,也上了房顶。他走过去坐在刑炎旁边,安静地听刑炎把调子吹完。两个人都坐在楼顶的边沿,垂着腿,看着院子里刑炎给秦放恢复的记忆和美好的一切。

    头顶是一片厚厚的云,不是乌云,只是因为太厚了显得有一点点的灰。院子里那棵樱桃树还活着,竟然已经稀稀疏疏挂上了浅粉的小果子。

    秦放看着那棵矮树,开口轻声说——

    “炎哥,聊聊吧。”

    第60章

    秦放说聊。他说完转头去看邢炎, 邢炎穿了件薄薄的运动外套, 风从身后吹过来, 衣服就贴在邢炎后背上,他真的瘦了不少。

    邢炎两手拄在腿边,一只手上虚虚地握着口琴。他看着前方, 袖子被风吹得朝前鼓了起来。

    典礼过后他俩见过两次,第一次没能好好说话,秦放动手打了邢炎, 之后转身走了。第二次俩人一个在车里一个在车外, 看了彼此几分钟,互相给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又各自走了。

    这回终于安安生生都坐在这,隔着很近的距离, 能够安静平和地聊聊天。

    秦放问:“你一直说要和我聊,你想聊什么?”

    邢炎声音低低的, 还是秦放很喜欢的声音。他说:“对,想和你说说话。但你现在这么问我,我又有点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秦放笑了下, 说:“那我问吧, 我问你答。”

    邢炎点了头,说好。

    秦放想问的应该是张口就来,可到了现在竟然也觉得不知道从哪句开始问。气氛实在是有点僵,感觉他们中间有了层透明的膜,之前的亲近隔了一层, 竟然谁都起不了这个聊天的头。

    这样有点尴尬,俩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没什么表情也没说话,过会儿却又同时笑了下。秦放笑着摇头,叹了口气说:“哎搞得我真不自在。”

    邢炎也在笑,淡淡的笑意挂在他嘴边,却没进眼里。

    都笑了这一下之后感觉松弛了不少,秦放向后拄着胳膊,仰了点身子,问:“你从最初就没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对吧?”

    秦放开口就冲着重点来了,一点缓冲都没有,这很符合他的风格。

    邢炎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没有否认。

    秦放笑了下:“所以分手是你最初就定好的结果?认认真真谈一场,然后分开?”

    他问得是很平静的,不激动,也不是质问的口吻,就是平平常常的问句。秦放这个角度看不到邢炎的脸,只能看到他的后背。

    “所以我最初的猜想都是对的,”秦放继续说,“我遇到一个玩家。”

    意外的是邢炎竟然摇了头。他侧头看向秦放,沉声道:“那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

    秦放挑起眉,邢炎说:“我从来没说过我是玩家。”

    邢炎抿了抿唇,道:“我确实最开始没有想到长久,但我不是在玩。”

    秦放不太明白,一直看着他。邢炎就看向他的眼睛,邢炎的眸色很深,能把人吸进去。秦放问他:“什么意思?”

    邢炎跟人聊感情这是头一回,他确实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转了回去,低头想了想,过会儿问秦放:“你从谈恋爱的最开始,就想着很远以后吗?”

    秦放在想他的这个问题,邢炎又问:“你从跟我在一起的第一天,就在考虑跟我的未来吗?”

    刑炎问的是两个秦放没想过的问题,现在被这么问出来秦放一时还有些捋不清。他当然想过以后和未来,但从什么时候开始考虑这些的,的确有点模糊。

    “你说我玩你,我没有。”刑炎转回头去,依然看着前方,“我想追你,我喜欢你,这都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一句喜欢,现在听起来让人心口发疼发空。结果就摆在这,再反着去看过去的喜欢,怎么看怎么伤感。

    秦放坐直了,肩膀跟刑炎平齐,他看着刑炎的侧脸,刑炎瘦了之后下巴的线条就更清晰了。

    “我现在说这些你不信吧,”刑炎低声道,“你太生气了。”

    秦放却说:“我信啊。”

    刑炎朝他看过来,秦放说:“我的确生气。但你想说什么你就说,你说了我就信。我今天来这儿就是听你说话的,要是不信我就不来了。”

    刑炎点了点头,秦放对他笑了下。

    “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刑炎看着秦放又重复了一次,语速慢慢的,“我不是玩家,我跟你的这一段也不是玩。有的事情我做错了,这没什么说的,我也不否认。我想跟你说这句不是想凭它让你消气或者怎么,你会做出什么决定我能猜到差不多,我说这个改不了结果,但我得说。”

    秦放问他:“为什么?”

    刑炎道:“为了让你知道这是一段平等的关系,你和我都是平等的,不存在谁掌控了谁。‘玩’这个说法本身就显得不那么尊重,我没有,我尊重你,也尊重感情。我做错了,但你别伤心。”

    从最初到最后,只要刑炎认真说什么话就没有秦放能扛住的。刑炎宁可挨秦放顿拳头就为了说一句,我没玩你,你别伤心。他几句话就让秦放眼底红了,心软了。刑炎平时说得太少,不聊自己,他不知道怎么聊感情,所以像这样说起来的时候都是直来直去,不绕圈子。

    这句话让秦放差点聊不下去,鼻子发酸。刑炎每句话都说得真诚,真诚就动人。

    秦放挺久都没开口,直到那股情绪缓过去了才接着跟刑炎说话。

    “我真是看不透你,有时候我觉得很了解你,但其实没有。就像现在,你坐在这儿跟我说这些,我觉得你真诚,我甚至都想去他妈的什么出不出国什么乱七八糟的矛盾都算了吧,就当没有过,咱俩现在就下去以后接着处。包括我们在一起的这半年,我从来也没觉得你不真诚过,我甚至觉得你的喜欢比我要多。但最后事实偏偏跟我以为的不一样,你给我的感情半遮半掩,我觉得你就在我眼前,但你就像一团雾,我根本摸不着。”

    刑炎没搭声,秦放说:“全世界都知道你要出国我是最后一个,这实在跟真诚搭不上边,可是你说的话我还是都信,这多神奇。”

    秦放自己都说笑了,失笑着摇头:“你的话我就没怀疑过。”

    他们就这样坐在楼顶聊着天,风再次把衣服吹得鼓起来,衣服底下是空的,心也有点发空。他们说了很多,气氛也不是一直压抑的,有时候把彼此都逗笑了,互相看对方一眼,然后很有默契地笑笑。

    秦放问刑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意思的。

    刑炎说从最开始就有。

    秦放挑眉:“最开始?打架的时候?难不成是撞上肩膀那次?”

    刑炎摇头:“那倒没有,那时候你除了挺帅和能装,什么也没给我留下。”

    秦放笑了半天,之后说:“论装的话谁也装不过你啊,你竟然还能觉得别人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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