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25节
    “热水烧好了——”

    谢随洗完了碗,又从浴室里转出来找秦念,便见到女孩在后院里,仰首望着那架新做好的秋千。

    谢随站住了,静了片刻后开口,竟有些赧然,“你不是喜欢荡秋千么?这座院子里,原先也是有秋千的,你记得么?”

    秦念转过头来,眼中含着清透的月光,温柔而遥远,忧伤而带笑。

    “谢谢你,大哥哥。这里真好。”

    谢随慢慢地敛了表情,静静地看着她,“喜欢的话,便在这里住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月光澄澈,映出两人的眼眸中,都是一模一样的,柔软的底色。

    ***

    这一晚,两人都没有睡好。

    然则他们也没想到,这座新建好的小屋子,竟然在建成的第二日就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那是在清晨时分,秦念起床洗漱,想着该将这屋子趁着天光再仔仔细细地瞧一遍。

    她先去了后院,脚下却忽然被一只虚弱的手抓住了。

    她低头一看,竟是柳绵绵,伤在腰腹,半身都挂着血,脸色青白,气若游丝。

    柳绵绵努力地仰着头,张开口,一双满布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想对她说什么话,但却最终说不出来,便昏迷了过去。

    第28章 尘网中(一)

    秦念将柳绵绵半拖半扶地带进了自己的房间,给她将外袍脱下, 又解开她那一身翠衣的腰带, 鲜血立时又涌了出来。

    柳绵绵的身材玲珑有致, 这时候,倒是连里衣都被血糊住了, 秦念一点点地将破碎的衣料撕扯开, 昏迷中的柳绵绵竟痛得“嘶”出一声。

    伤口果是在腰上,五寸长,一寸宽, 但却不深, 像是被刀剑的刃身带着内力抽打上去的。秦念心中便想到了那柄软剑。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是摩诃殿的杀手吗?他没有死在长江里不说, 竟这么快又缠上了柳绵绵来?

    她将伤口用清水洗净, 又去找来以前用剩的金疮药,正欲给柳绵绵抹上时, 柳绵绵的双眼睁开了一条缝。

    看见是她,柳绵绵的眼神好像十分复杂, 她动了动嘴唇, 发出一阵气流:“你……救我?”

    秦念淡淡地道:“谢随大约还在睡觉。”

    柳绵绵看着她,而她面不改色,抹药、包扎、换衣, 一气呵成,一边道:“这伤看起来虽重, 但只是外伤, 多休养几日便好。”

    柳绵绵的嘴唇因伤势而发白, 声音也干涩,她好像是执着于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为什么……救我?你该知道……”

    秦念笑了笑,“我也不想再瞒着谢随了,这世上总归是冤有头债有主,你说对不对,柳庄主?”

    柳绵绵微微垂下了眼睑,很久才道:“……对。”

    ***

    谢随见到柳绵绵,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柳绵绵躺在秦念的床上,虚弱地对他笑笑,“对不住啊,打搅你了。”

    谢随抱胸站在门边,“这可不是普通的打搅。”

    柳绵绵的眼神往厨房的方向飘去,秦念正在那边烧火做饭。“你们……”

    谢随没有说话。

    柳绵绵身子虽然受了伤,眼睛却还很灵活,她往这房间四周扫视一圈,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这是要跟她——就这样——过一辈子了?”

    谢随道:“念念说,你的伤还是当初在吹金断玉阁的那个黑衣人干的?”

    柳绵绵却笑得不怀好意:“看来你不行啊,谢随,要不要老娘给你支几招?”

    谢随冷笑,“你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

    柳绵绵哼哼道:“老娘是专事收集江湖情报的人,管的就是天下事,与你这种缩头乌龟的境界可不相同……哎呀哎呀……”突然痛得皱起眉,声音也弱气下去,“我还知道,安可期被人杀死了……外边传言,说是你杀的呢。”

    谢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知道为什么痛吗?你话说得太多了。”

    “谢随,”柳绵绵终于安分下来,话语也慢了许多,“你总是在想别人的事情,你总是……总是在想你那个念念的事情,但是你,有没有稍微想一下你自己呢?”

    谢随静了片刻,道:“我若不多想想她的事情,我怕她自己想不清楚。”

    柳绵绵笑了,“谢随,你真是个大傻瓜。”

    ***

    午饭做得简单,但却精致,秦念将托盘送到柳绵绵的床头,柳绵绵一看便啧啧称奇:“谢随,当年当真是你养她,不是她养你吗?”

    谢随装作没听见。

    柳绵绵一边吃,一边说道:“我确实是对不住你们……待过几日我能行走了,我立刻便走,不给你们多添麻烦。”

    秦念这时却开了口:“也没什么麻烦的。”

    柳绵绵挑眉看了她一眼,转而又道:“最近这一个多月,江湖上有些风波,你们都还没听闻吧?”

    柳绵绵之所以是收集情报的白骨山庄庄主,不止是因为她擅长,而且是因为她喜欢。也难为她生得娇娇媚媚,对这江湖上的飞短流长、闲言碎语,却是熟稔得好像个长舌妇。

    “有几个销声匿迹许多年的江洋大盗,突然卷土重来了。”柳绵绵挤眉弄眼,期待看到两人震惊的表情,没想到两人的脸色却突然同时发了白,“一个是力卸千斤的宝塔罗汉阎九重,一个是曾经纵横河套的六如老盗单同飞,前几日还听见消息,说是那一脉单传的李家独门铁拐也重现江湖……”

    谢随、秦念两人都没有说话,这让讲故事的柳绵绵也自觉无趣。她放下筷子,又静了片刻,道:“他们都说,是你的好朋友,谢随,是这样吗?”

    ***

    谢随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忍不住发笑。

    “怎么朋友这个东西,我想要的时候没有,我不想要的时候却会来这么多呢?”

    柳绵绵却并没有笑。她看着他,慢慢地道:“我知道安可期不是你杀的……他很可能,是被人灭口的。”

    “杀安老板的人,就是追杀你的人。”秦念道。

    柳绵绵一怔,“什么?”

    “是摩诃殿的人,而且还是同一个。”谢随道,“摩诃殿收钱办事,不问是非,这人一边追杀着你,一边还杀了安可期,想必是摩诃殿里的一把好手了。”

    柳绵绵沉默了很久。

    她沉默地吃完了饭,待秦念收了空碗去了厨房,柳绵绵才抬起头对谢随道:“我觉得……这人当初在吹金断玉阁,也并不是想杀我。”

    谢随原本也打算离开了的,闻言停下脚步。

    柳绵绵慢慢地伸手往衣衫里头掏了半天,最后,终于掏出来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

    谢随道:“你是说,那人是想要这封信?”

    柳绵绵道:“你看了便知。”

    谢随接过那封信,展开,目光渐渐地深了。“这是谁写的?”

    “今上即位之前,曾有一个竞争对手,我想延陵谢小侯应当是知道的。”柳绵绵静静地道。

    谢随皱眉,“你是说睿王?”

    朝政上的事情距离他已经太远了,以至于他说出这个名字时,都要怀疑自己说错。

    柳绵绵点了点头,“睿王原是先帝嫡子,今上是他的庶兄。但后来嫡皇后崩逝,先帝始终未再立后,储位也始终空悬……”

    “据说先帝本是属意于睿王的,但不知今上用了什么法子,总之是登了大宝,将睿王流出了京城。”谢随接着道,“你是说,这封信,是睿王写的?”

    “不错,正是睿王,写给——上面说得很清楚,绝命楼楼主。睿王授意绝命楼楼主毁了吹金断玉阁,并且找到——那个什么?极乐岛。”

    谢随的手慢慢地攥紧了信纸边缘。

    柳绵绵悠悠地道:“绝命楼楼主不是个男人么?可是这信上,说的这些话……”

    厨房里蓦然传来“哐啷”一声脆响。

    谢随奔了过去,便见到秦念一脸无措地站在一地碎瓷片的中央,慌张地道:“对不起,我……我失手摔碎了碗。”

    “没关系。”谢随看着她,道,“人没事就好。”

    秦念抬起眼,看见他眼底一片深邃如星空,她的心突然猛烈地跳了起来。

    “我……我不是……”

    谢随没有说话,只是拿来笤帚,默默地将碎瓷片扫开了。这时候,柳绵绵却来到了厨房门前。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然就这样一手扶着腰,一步步挪了过来。她端详着气氛微妙的两人,慢慢地开口,却是吟诵一般:“极乐岛外,风急浪高,如有不测之险,孤亦无能为也,望……秦楼主,好自为之。”她盯着秦念,轻轻冷笑:“谢随,安可期说的没错,你可真是养了头狼。”

    “原来那座岛叫极乐岛。”谢随却像是并不在意她的话,只将那封信折好,重新放回信封,交还给她,“其实这事情说来也很简单,他要这封信,你给他不就好了?”

    柳绵绵面色惨淡,“我们这一行的人,若轻易将到手的情报给了别人,便是自断生路。”

    谢随道:“性命更重要。”

    柳绵绵抬眼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了一样,“你是在欺骗自己吗,谢随?”

    “你走吧。”谢随的神情却始终淡淡,“你再不走,我怕摩诃殿那人又追来,平白让我们跟着你受罪。”

    柳绵绵看着他,许久,冷笑,“好,我走。”

    她蓦地抬起手指着谢随身后的秦念,厉声道,“你还没懂吗,谢随?吹金断玉阁被毁全是这人一手策划,目的只是要找到那座极乐岛!枉我当初还对她心怀感激,以为她是从摩诃殿杀手的剑下救了我的性命,但其实,那时候,”她越过谢随的肩膀直视秦念,“你只是想尽快赶我走,以免我对他说出这些话吧!”

    秦念面对着柳绵绵的目光,身躯在微微地颤抖,却并没有开口争辩。

    谢随忽又往侧一步,彻底挡住了柳绵绵的视线,复开口:“你的伤口,是软剑伤的吗?”

    柳绵绵既不解又愤怒:“是又怎样?”

    谢随摇摇头,“摩诃殿那人的那把软剑,上一次与我们交手时便落在船上了。”

    柳绵绵一怔,旋即往后退了一步,“那又怎样?摩诃殿的杀手,哪个不会十七八种兵刃——”

    “你说的所有话我都相信,但只有这一桩……”谢随叹息道,“同样的手法,我已经被念念骗过一次了,断不会再被你骗上一次的。”

    第29章 尘网中(二)

    秦念站在谢随的身后,看不清谢随的表情。她又开始害怕了。

    她害怕被扔下, 也许她从来没有承认, 但她真的害怕, 因为她曾经被扔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