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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为了把动作做的准确到位,向猜早已记不清自己在教室里落下过多少汗水,更数不清自己穿烂过多少双舞鞋。他才十七岁,可他已经跳了十二年了。

    芭蕾舞的基础舞步里,有个动作,叫做“阿提丢”。它源自法语的“attitude”,中文译为“鹤立式舞姿”。

    舞者单腿绷直,以脚尖或前脚掌支撑站立,另一只腿向后方高高抬起、膝盖微曲。同时,上半身挺拔舒展,双臂向远处延伸……

    亭亭玉立、若仙若灵,一个完美的“阿提丢”必然是优雅的、高贵的。

    一个看似简单的阿提丢,他会定在那里很久很久,久到高抬的动作腿酸软不堪,久到支撑住身体所有重量的脚踝摇晃颤抖。

    好在,这一切的付出都是有意义的。舞台上的他凛然高贵,是展翅的天鹅,是优雅的仙鹤。

    ……可是那场事故过后,他再也无法做出阿提丢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双脚里究竟植入了多少根钢钉,复健时又有多么痛苦。医生说,再差一点点,他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脆弱的脚踝根本无法支撑住高强度的专业芭蕾训练。不论是阿提丢、巴特芒、releve、还是那些剧烈的跳跃与飞速的旋转……他试过,但是很快就颤抖的摔倒在地。

    在那一刻,他恐惧又脆弱地发现——他再也不是那个站在舞台中央、被聚光灯宠爱的芭蕾王子了。

    这些话他没和任何人说过,就连琪霁他也没有告诉。因为他一直认为,悲伤是属于自己的,他没必要把自己的痛苦告诉别人,强迫别人替自己分担。

    可是在面对望青云时,在感受到男人温柔的关怀时,他确实有那么一个瞬间,想把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告诉这个远在天边的“陌生人”。

    但最终,他还是停下了。他不想让漫上来的悲伤,影响现在的好心情。

    他对着两人的聊天记录傻傻笑着,手指纷飞。

    一鸣青云:芭蕾?

    一鸣青云:看来是我误会你了。

    guess:误会什么?

    一鸣青云:你知道吗,你给我的感觉和你经常发的那些表情包特别像,所以我一直觉得你是条小狗。

    一鸣青云:没想到,居然是一只小天鹅。

    guess:……

    向猜忽然觉得喉咙有些许干渴。

    因为那部知名的《天鹅湖》,很多人看到穿着芭蕾舞tutu裙的女孩子,都会亲切地称呼她们为“小天鹅”。

    可向猜是男孩子,从来没有人这么叫过。

    他以为,自己会反感这个有些阴柔的称呼。

    但是——“小天鹅”,“小天鹅”。

    这三个字在舌尖上翻滚,向猜抿住嘴,悄悄笑了。

    六点整,上课铃声在教室中回荡,不远处正在扶把上耗腿的琪霁小声催促:“向猜,你快把手机收起来!老师要来了!!”

    这可是向猜转来新班级后,第一次上早功,绝对不能被老师抓到偷懒。

    男孩来不及打字,赶忙按下录音键,发送了一条语音消息。

    向猜轻声对着麦克风说:“云大,先不聊了!我们要上课了!!!”

    他迅速点开表情包栏,本想发送他最爱用的狗狗表情,但想到刚刚望青云说过的话,他手指一顿,选择了qq自带的“企鹅挥手再见”的表情。

    ……反正企鹅、天鹅,都是鹅嘛。

    就在表情包飞出去的同一时间,一条蓝色的语音框出现在了屏幕上。

    那是望青云发来的一条告别语音。

    向猜指尖轻点。

    男人声音带笑,在他耳畔荡开——

    ——“加油跳吧,我的小天鹅。”

    作者有话要说:芭蕾阿提丢舞姿,其实有两种,一种是“阿提丢向前”(就是一腿支撑,另一腿向前抬起),一种是“阿提丢向后”(就是最常见的向后舒展的鹤立舞姿了)。

    文中出现在的其实是“阿提丢向后”。

    我会把找到的资料照片发到微博上,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

    第十四章 第三幕 《拉赫玛尼诺夫》1

    脸通红的向猜刚把手机藏好,负责指导早功的老师就踩着上课铃声,走进了舞蹈厅里。

    她环视一周,一眼就把蹲在墙角的向猜叫了起来。

    “向猜,”老师对他还算和颜悦色,“你出来,和女生一组。”

    教室很大,班里同学却不多。他们歌舞专业一个班只有二十九个学生,十五男十四女,上早功时就一边分一半。

    向猜一头雾水的起身,走到了教室左边。琪霁冲他挥挥手,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一个位置出来。

    琪霁狐疑地看看他,问:“向猜,你刚才在和谁聊天,脸怎么这么红啊?”

    向猜顾左右而言他:“红吗?教室太热了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他自私地想偷偷私藏起关于望青云的一切,即使连最好的朋友他也舍不得告诉。

    望青云大神叫他“我的小天鹅”——再温柔不过的五个字,却足以让他脸红心跳整整一天。

    他站在女孩子的队伍中,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老师喊一声口号,他就浑浑噩噩地跟着大家做一个动作。

    早功课其实就是热身课,静态、动态拉伸,活动开所有的肌肉和关节,然后才能进行之后的舞蹈动作学习。

    向猜的身体真的很软。芭蕾要求“开绷直立、轻稳准美”,轻稳准美可以靠后天的练习做到,而开绷直立,则全靠天赋了。尤其是是那个“开”字,指的是髋关节要完全打开,并且带动膝盖、脚腕、脚尖的全面外展。

    所有教过向猜的老师都说,他是天生的舞蹈家:很多男孩子在第二性征发育后,在激素的作用下,骨盆会有很大的变化,导致髋关节的活动受限,曾经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横竖劈变成了一件困难事。

    可向猜却平平安安地度过了这个“大坎”,在二次发育后,他依然保持了极为优秀的身体素质,他的肩背挺直,腰胯柔软,光是靠这一点,不知就甩下同龄人多少。

    早功课上,在做完基础的扶把拉伸后,老师便要求大家分组横竖劈。

    直到这时,向猜才明白老师为什么把他分到女生组……

    ……因为他们班的男生,实在太僵硬了!!

    十四个男生里,居然有一半人竖劈骨盆不正,横劈无法展开到一百五十度。

    横劈能够“唰”一下啪下去,接着上半身“唰”一下贴地的向猜:“……”

    琪霁和他分到了同一组,她虽然是女生,但柔韧性还没有向猜强,横劈勉勉强强,但若是想把上半身贴在地上,那就完全不可能了。

    向猜问她用不用帮忙。

    琪霁脸一红,忙说不用。

    可向猜还是起身跪在了她身后,他先把双手搓热,然后才把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后腰。

    琪霁瞬间腰背都绷紧了。

    “你放松呀。”向猜不明就里的说,“你怎么这么紧张?”

    像他这样自小练舞的男孩,其实没有那么多男女设防的观念的。练舞时,女生都要穿露背的练功服,男生则要穿紧身裤,身体的一切线条变化都看得清清楚楚。和舞伴跳舞时,身体自然会贴在一起,脑海里根本装不下羞涩,只想认真完成舞蹈。

    “我……”琪霁耳垂都红了,嘀咕道,“……这还是第一次有男生帮我压筋呢。”

    “舞伴之间互相帮忙压筋很正常吧。”向猜说,“我和之前的舞伴上台前,我都会为她压筋的。”

    琪霁想到芭蕾系那群骄傲的小公主,讷讷问:“你的舞伴一定很漂亮吧。”

    “你也很漂亮啊。”向猜的话发自内心。他手上渐渐用劲,把琪霁的上半身一点点向着地板压下去:“你眼睛很大,笑起来还有个小酒窝,唱歌表演拉小提琴都很厉害……”

    琪霁脸红了,刚想说没有没有其实她也就一般般而已。

    哪想到向猜还有后半截话没有说完:“唯一的缺点,就是筋太硬,人太胖。”一边说着,他手上猛地一使力,琪霁就像一只被压扁的青蛙一样,上半身啪嚓就贴地了。

    “……嗷!”琪霁疼得一嗓子就嚎出来了,眼泪夺眶而出,太阳穴两旁的青筋代替了她刚刚还蠢蠢欲动的少女心,碰碰碰碰跳个不停。

    向猜浑然不知琪霁起起落落的心情,还表扬她:“哇,花腔女高音!”

    琪霁趴在地上冒眼泪,一边疼得倒吸冷气一边想:向猜,今日拉筋之仇,我和你不共戴天!

    拉筋结束后,琪霁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回去集合。向猜想扶她,被她气哼哼地拒绝了。

    两小时的早功课,前一个小时是静态拉伸,后一个小时则是跳跃、踢腿等动态活动。

    教室四角都装有音响,老师选了一首节奏明朗的钢琴曲,指挥大家根据拍子踢腿锻炼。

    那是一首向猜从来没听过的曲子,钢琴琴键好似暴风骤雨,烘托出非一般的华彩,钢琴与其他管弦乐器配合,激昂辉煌,在心尖上跳动。

    向猜被这首钢琴曲迷住了,他想起自己磕磕绊绊连音阶都弹不顺溜的双手,再听听音响里传出的连绵琴声,崇敬至极。

    可班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认真欣赏这首曲子,其他人都在悄悄交换着视线,不知在琢磨什么。老师对此视而不见,反而笑意满满,像是在鼓励这种交头接耳的行为。

    向猜实在忍不住了,怔怔问旁边的琪霁:“大家都在聊什么啊?”

    琪霁说:“你知道咱们歌舞专业每学期都要排练一部音乐剧,作为期末考试的内容吧?”

    向猜乖乖点头。

    琪霁又说:“喏,老师放的这首钢琴曲,就是在给咱们提示。”

    向猜:“???”

    提示什么,什么提示?

    琪霁着急的哎呀一声:“这你都听不出来,这是‘拉二’呀!——咱们这次要排练的,肯定是《拉赫玛尼诺夫》!”

    ※

    “拉二?”录音室里,商小蕊茫然重复着这两个字,“拉二是什么?”

    姚音笑了笑,手指轻抚面前的黑白琴键:“俄罗斯著名钢琴家拉赫玛尼诺夫所作的《第二钢琴协奏曲》,因为名字太长,所以我们一般都叫它‘拉二’。”

    姚音拿起一支笔,在琴谱上框出来几行:“从这里到这里,我化用了‘拉二’的第二乐章高潮部分,来表达主人公的沉思和幻想,更好的贴合咱们这部动画短片的剧情,表达男主角对故乡和故人的怀念。”

    “哦哦哦。”商小蕊听得似懂非懂,从电脑里调出动画demo,一边看,一边听。

    录音室后排有两个相连的座位,乔治皱着眉头坐在那儿,一双眼睛不停地在姚音和商小蕊身上游走。

    “老谈,我真觉得这个姚师兄怪怪的!”乔治用胳臂肘戳了戳身旁的谈一鸣,“你说他录歌就录歌吧,大老远非要把小蕊叫来,图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