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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节
    宋时连中三元时,她还可以将这成绩都归到她父兄教导有方上。宋时为王府印书时,她便已感觉到对方确有奇才,只是心底不甘承认,才会恼羞成怒,犯下大错。

    这些年宋时议立后、治军屯、进嘉禾,又有安民富民之功……她身在王府中,再清楚不过地感受到了周王府的地位因他的功劳渐渐回升,再也无法因为自己的一点私心便自欺欺人。

    她从前贬低宋时之处,如今看来,都是她自己目光短浅,识人不明的证据。

    她苦笑了一声,将烧热的脸低了下去。

    桓凌不知那些内侍在后头议论的什么,只听到他们在夸周王和宋时等地方官,便不问缘由地附和道:“汉中能有今日,全赖周王殿下仁德大度,放手任由宋知府等人施为,汉中才有今日繁华之景。”

    若像京里那两位亲王一般处处插手,又不知其中关窍,只怕这经济园都建不起来。

    车里的元娘沉默许久,低低应了一声:“兄长说得是,本地官员的确尽心王事、忠义可嘉。”

    桓凌闻言也有些惊讶,惊讶之余更多的却是欣慰,眉目舒展,温和地答道:“娘娘所言极是。”

    元娘如今心胸放宽了不少,不再以自家好恶评断人,这倒是周王殿下之福了。

    他默默引路,将车驾引到了周王府门外长街上。

    王府中门早早打开,府中太监、亲卫、仪卫在门外排卫迎接。门槛已卸了下来,王妃的车驾不必停留,直接驶进院内。桓凌却是外男,不能跟着进去,便在外院下马,重回自己的院落更衣。

    王妃却在照壁后换乘肩舆,带着贴身的宫女内侍进入正院。

    妾室王氏便在中门后领着众人相迎,院内房舍虽然有些简陋,不合他们亲王府的仪制,但宫人使女都行动谨慎、礼仪森严,也不堕王府的威风。

    她们来的这一路上,因为是出行在外,对下人的约束倒没那么严格,乍见这些规矩严明的仆役,她心中竟生出几分仍在京中的熟悉感。

    她恍了恍神,低声吩咐众人平身,又嘉勉了王氏一句。但也来不及多说,因为周王此时已经从殿内走出,站在台基上等她。元娘忙下轿行礼,随他进殿后便自责地说:“臣妾如今既未将贤儿带回来,也未能尽人母之责,留在京里陪他,原无面目回来见殿下,只是……”

    “不必自责。贤儿留在宫中是他的造化,你若一个人留在京中,我却更不放心了。”周王提起长子,眼中也闪过一丝落寞,只是这孩子能得父皇喜爱,留在宫里,既是他们夫妻一片孝心,对孩子的前程也好,他们只能谢恩,绝无埋怨的。

    他拉着王妃问了问父皇母妃的身体,又问皇儿长得如何,是否健康聪明。

    周王妃一一答了,命人取了张自己作的爱子小照给他,又说了些她与爱子相处的趣事,说着说着又叹道:“殿下当日将阿李留给我,这些年甚是亏她。她如今为安我的心,又只身留在府中照顾贤儿,将来若有机会咱们一家团聚,殿下也勿望拂照她。”

    周王自然答应:“李氏忠义,本王将来自然要关照她。”

    说到李氏,稍稍打断了他们夫妻重逢,各诉这些年经历的激动,他才想起来:“舅兄这些年也一直惦念着你,今日又特地放下公务替我迎你归来,你们兄妹间怕不也有许多话待说吧?我只顾咱们夫妻说话,倒忘了请他来见,我这便叫人摆宴,咱们一家人见见面、亲近亲近才好。”

    第217章

    周王说要摆家宴就要摆家宴,当下派出内侍去请宋大人晚上过府用膳。

    宋时诧异道:“今日不是王爷与王妃夫妻团聚的好日子?殿下是要请我汉中府上下官员用宴?”

    王妃都从京里过来了, 自己不在府里好好儿开家宴庆祝, 还拉他们府里这些下属吃席做什么?这又不是依礼制应该开宴的事, 过几天就是重阳,还怕没有官场聚餐, 让他在下属面前大秀恩爱的机会?

    宋时心下感慨,微微摇头,不想那小内侍也和他一样摇了摇头:“殿下非是请汉中府诸位大人, 只请宋大人一人赴家宴。”

    ……什么宴?

    周王喜迎王妃的家宴, 有他什么事……

    还真有他的事。

    都怪他结婚时没大操大办, 结婚之后也没跟岳家走动过,居然忘了结婚之后还有认亲这回事。当初他在京里时, 宋桓两家关系还有些尴尬, 桓凌等于是光身儿进的他家;如今家里跟桓大堂兄都开始走动了, 那他跟周王家也该当亲戚走动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他怎么称呼桓凌他妹妹好呢?

    按着桓凌的性别该叫小姑,按着嫁娶关系该叫小姨……

    宋时艰难地理着亲戚关系, 一旁内侍见他不答腔, 便开口提醒:“咱们殿下和娘娘是要请桓大人与大人共享家宴, 都是至亲骨肉, 大人不必多思多虑了。”

    对, 反正见面都是叫娘娘,管他是小姑还是小姨呢。

    宋时点了点头,不再纠结这点小事, 痛快地答应了:“既是周王殿下与娘娘垂爱,下官安敢推辞?请公公回去复命,下官晚间散衙后必至。”

    那小内侍应了一声,便回去复命。

    宋时却是第一次正式走亲戚,想想不能揣着手去白吃一顿,便写了个帖子叫人送往桓佥宪的衙门,问他该送什么礼合适——

    他虽然不是“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的小媳妇,可认亲的时候总要送些对方喜欢的东西才好。只是凡这汉中府有的,没有周王府弄不到的,他做哥夫的想在妹妹面前展现一下实力也很为难哪!

    桓凌那边接到帖子,很快便回信告诉他:“不必烦恼,我已备下了。”

    也好,反正结婚之后都是全家出一份礼,谁给都是一样的。

    不过终究是走亲戚,跟领导请客、吃大户的心态不一样,两手空空地不好进门。

    宋时只省了给小姑的见面礼,却仍是唤人去外头买些吃食送过府去。

    如今正是九月初时节,螃蟹、山货俱都下来了,随便买点就是看得过眼的礼物。

    府里的买办得了令便先去买了一篓鲜肥的河蟹,又到酒楼买些本地特产的熏腊、酱肉,挑着好看的地方整整齐齐切了作攒盒。厨下就堆着山间试验田里收来的芋艿、板栗、石榴、柑桔等应时之物,厨子们便拿来收拾干净了,用小竹篓精精致致地装好。

    宋时晚上出门,便叫家人用扁担挑着,一并送到了到周王府。

    王府里早有家人等着替他引路,又有人带着送礼的家人去厨房。宋时跟着内侍到了王府花厅里,桓凌已自在那里待着了,见他进门便替他倒了茶,主动递到他手边。

    “你还是捎了东西来?我这里其实也都备下了,你过来就好,何必费这些精神。”

    宋时呷了口茶水,长舒了口气:“几样土仪而已。我也是第一次认亲,想周全一点。”

    当初跟桓阁老见面净吵架了,没想到见家长的问题;那次跟周王公开已婚身份也是说话间提到的,不算正式认亲。这回还是头一次以亲家的身份两家见面,周王妃不管以前是什么关系,现在就算是亲戚了,总得正式一点。

    桓凌在他家里认亲那天,他爹娘哥嫂那架势他还记得呢,万一周王妃也想不开,要棒打鸳鸯呢?

    他也有点紧轻,连喝了几口茶。桓凌微微摇头,十分笃定地说:“那怎么一样,岂有做妹妹的管得兄长的事?元娘如今也懂事了,不会无礼于你的。”

    他今日听说周王要请宋时,第一倒是担心他妹妹小性儿,当面给宋时难堪。因此下午有机会与元娘独处时,便与她点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已经是进过宋家宗祠的人了,宋时也拜过他们桓家的祖宗,祖父与宋家家长也认了这亲。他们两人便是至亲夫妻,即便元娘嫁入皇家做了王妃,若不尊重宋时,他这做兄长的也不答应。

    他原本担心元娘小意儿,要在这顿家宴上为难宋时,不想她这些年经历得多,也懂事了,反倒要为当年的无知无礼道歉。

    当年是她心思浅薄,自视甚高,一心要学那些名留青史的贤德女子,却不知若是本事配不上心思,踏到天上也要跌下来。

    她想得太高,跌得太重,不只自己受害,更牵连了太多人。若当初她没有为权势声名所惑,一心想着入宫……

    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谏。

    她轻叹一声,看着自己的兄长,深深福了一福:“当年我在兄长、家人面前对宋世兄都有过无礼之言,还望兄长代我向宋大人致歉。”

    她已是周王的王妃,若再为了退婚的事跟他兄长的爱侣在宴上当面道歉,那才是嫌两家过得太好,这话也只能跟长兄说,让他代为转达。

    桓凌扶起她,应道:“不必担心,你宋三哥不是那等心地偏狭的人。今日之言我自会替你转达,你以后便忘了旧事,安心尽好王妃之责吧。”

    宋时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哪里看得见他们家里当初那点小心思。

    ……

    认亲宴后,桓凌便将元娘致歉之意转告了宋时,连礼也要代行,拱手作了一揖。

    宋时不肯受他的礼,握着他的胳膊道:“我知道咱妹妹赔礼道歉就是了,你跟我行礼做什么?我又不缺你这一揖,要说是她给我道歉的话,说就够了,那么点儿小姑娘给我行大礼,我也不好接受啊。”

    桓王妃虽然不喜欢他,他当年不也是一样没感觉,只为了对得起师父遗命才想结婚?就是结了婚还有离婚的,没结婚的要退婚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何况桓家也不欠他媳妇儿,这不是把阁老的孙子赔过来了?前世许多电视、小说里都有姐妹易嫁的故事,他好像也都看得津津有味的,如今自己成了男主角,娶了个代嫁来的新娘子……

    感觉其实还挺不错的。

    唯一跟电视里有差别的,就是别人家代嫁的是姐姐,到他这里成了哥哥而已。

    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放开桓凌的手,笑吟吟地说:“你要非给我行大礼,那也不用打躬作揖,给我福一个呀?”

    宋大人要体验一把贤淑娇妻给他行礼的感觉,桓凌那双手就在空中端了半晌,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

    两人四目相对,宋时眼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几分窘迫,眼睑都不好意思地垂下,神色莫名有些勾人。他怜惜之心大起,刚要劝桓凌算了,却见他那双手不知何时已落到腰间,手握空拳,插烛似的拜了一拜,温柔地唤了一声:“老爷。”

    宋老爷的心登时“砰砰”地跳了起来,一把环住他的腰身,险些将他抱起来转了个圈。

    桓凌双手也从他手臂下穿过去,指尖沿着脊柱滑下去,眉眼生春,在他耳边轻轻问道:“可要我服侍老爷安置?”

    这、这也太不严肃,太有伤朝廷体统了!

    宋老爷背后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环着桓凌的双臂下意识收紧,掌心摸到他光滑的湖绸便服,心情越发慷慨激烈,重重斥道: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一次之后,宋老爷才顿悟,自己娶回家的不是什么贤淑娇妻,是个要人命的小娇精。一次又一次地下不为例,一次又一次地再接再励,闹得老爷年纪轻轻地就开始腰疼了。

    他早起的晨会都险些开不动了,点了卯就回到家里休息,揉着老腰哼哼唧唧,数落桓凌不知羞。

    桓凌自知有错,这时候可贤良懂事得很,跪坐床边给宋大人揉腰,一面揉着一面还分神给宋大人念着下头各县送来的文书,甚至要越俎代庖,分出一只手越代他批公文。

    幸亏是没人看见,不然叫人知道了,岂不要论他个渎职罪?

    宋时低低埋怨了几句,侧过脸看他批公文的样子,又被他投入公事时的严肃神情勾住心神,舍不得再说他什么,只能感叹自己意志太不坚定。

    桓凌听着他叹息,便扔下笔,推开手底下一本求他拨人帮忙建水利的文书,回过身来安慰道:“时官儿不必担心,便是有人看见我批什么,也只当是我份内的公文,不会疑心我代你批什么公文的。”

    而且他的批文和宋时文风相仿,笔迹也能摹得肖似,外人看不出什么。

    当初他才到漳州府做通判时,一应文书往来、粮食运转、收税、刑名、营造等庶务,都是宋时手把手教他的。如今只当他重温旧事,再跟着宋先生学做些地方庶政罢。

    第218章

    如今京里两位皇子都要学宋时兴工业、管束员工的法子,桓凌这个拜过天地、上了族谱的夫……的家里人, 自然更有资格跟他多学学处理政务。

    既然学了东西, 也算半个师徒关系, 师父有事自当由弟子服其劳。

    他那爱师如今趴在炕上起不来,汉中府这两日的庶务, 自然有他这个弟子代劳了。

    桓凌勤勤恳恳地给宋老师揉腰搓腿,服事得妥妥帖帖,抽出工夫又要批公文, 又要巡监舍, 又要跟下属开会……搁在别人身上有越俎代庖之嫌, 可他一个佥都御史,本就有权监察地方公务, 做这些自也是理所当然。

    唯一不对的, 大约就是知府大人没从旁边陪侍。

    但哪个做下属的会没眼色地挑剔上司?何况他们知府跟桓佥宪本就做了夫妻, 夫妻之间公事私办、公办私事……人人都能体谅的么。

    马同知如同在宋大人手下一般敬业地陪上官处理了本地政务, 看看今日之事不多,便体贴地劝他:“宋大人平日署理政务时, 总说要讲‘效率’, 只消做完了份内公务, 倒不是一天到晚都在衙里的。今日衙门诸事既已安排定了, 大人也不妨稍事休息。”

    他差不多要把“回房”两个字说出来了, 桓大人却没从善如流地回去服事老爷,而是遗憾地、艰难地,却也坚定地拒绝了——

    他是知道宋时重“效率”, 可他更知道宋时从来没因为做公务的效率高而早早散衙回家,反而时常加班到夜晚。他今天既然要代行知府之职,就得做到宋时平日做的,哪有稍微做点事就回去的?

    这不凭白耽搁了时官儿的事业?

    桓凌摆摆手道:“马同知且自去忙吧,我代你们大人看看城外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