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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王愆旸给那名老师拿出一根烟,问:“陈老师,我家元幸怎么样?”

    那老师昨日才见过王愆旸,自然记得他:“哎元幸爸爸啊,元幸这个孩子……”

    从交谈中,王愆旸了解到,其实就算没他给元幸置办的那些笔墨纸砚,元幸也一样是学员中最特殊的那个,他的年龄是班里最大的那个,智商却是最低的那个。

    他好心好意向书法班的老师提点了一下元幸的情况,本是想着让对方多加照顾一些,没想到老师转口就向班级内的同学说了这件事,虽然也是出于好心,但元幸在上课的时候被周围其他人盯了老半天,怎么写都不自在,还滴了不少墨汁在身上。

    这才会在昨天问出那句话。

    烟头即将燃尽,王愆旸又看了看那扇窗户,觉得自己似乎把元幸恢复的这件事想的太简单了,不是单单带在自己身边提点着就能让他长到18岁的。

    不过在他想出合适的方法之前,元幸似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发现。

    那天元幸一直使用的字典不小心被水打湿了,无奈之下元幸只好把字典晾晒在阳台上,去书房寻本新的字典。

    书房有三个高高的书架,他仰头看了好几圈后找到了书脊上带着“字典”二字的一本书,便搬来一个高高的凳子,踩上去把字典拿下来。

    结果下来时不小心撞到了一个盒子,盒内的纸张在屋内肆意飘飞。

    元幸怕里面有很重的东西,赶忙蹲下身来捡东西,正收拾时,他突然疑惑了一声,然后从那堆书籍纸张中捡出一个深蓝色的证件。

    封皮上带着烫金的字体,摸起来凹凸不平的,但可能因为年月已久,烫金掉了不少,因而无法分辨到底是什么字,只能看到。

    元幸站起身来,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好奇地打开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王愆旸看起来要比现在更年轻一些,眼角眉梢满是朝气。照片上是龙飞凤舞的学校名称,下面是印刷体写着姓名,班级,出生年月,入学时间,看起来似乎是一本学生证。

    然而吸引元幸的是出生年月日,3月31日。

    “三,三月三十一……”元幸不自觉地跟着念了念,然后合上学生证,把它和那些掉落出来的书本纸张一起放回大箱子里。

    收拾干净后,元幸漫长的反射弧这才反应过来。

    三月三十一,那不就是这个月月底么?

    他赶忙掏出手机看了看今天的日子,屏幕显示3月16日,仔细算算日子,好像只剩下半个月就到开心先生的生日了。

    自从离家后,元幸就再也没过过生日,一来18岁的生日是他人生中幸福和痛苦的分水岭,二来只有他一个人的生日也没有意思,有时候打工太忙,根本无暇记得,只会在路过小学幼儿园时看到门口的六一儿童节宣传海报,这才想起自己的生日是六月一日。

    元幸又把思绪收回到三月三十一上。

    开心先生的生日,那自己麻烦了开心先生这么久,是不是得是有点表示呢?

    虽然元幸庆祝自己生日庆祝的少,但在火锅店工作的日子里,倒是给其他同事庆祝过不少次生日,每次张玥都会买一个大大的蛋糕,顺便请大家吃一桌两桌火锅。

    元幸对每天都闻着的火锅味没有兴趣,他在意的是那分到手的巴掌大小的一块奶油蛋糕,里头夹了果酱和水果,特别好吃,他还记得有一个同时过生日时,吃到的是冰激凌蛋糕,当时他舍不得吃,结果放了一会儿就化掉了。

    嘴馋完毕,元幸决定给王愆旸一个冰激凌蛋糕,然后,然后……

    然后,元幸抱着字典想了一会儿,然后抿着嘴巴继续去看书了。

    他觉得,开心先生一定会喜欢这个礼物的。

    第六十二章

    元幸揣着这么一个念头过了好几天, 心里头想东想西, 想到什么就傻笑几下,自己一个人乐得不行。

    而相较之下,王愆旸这几天就愁眉苦脸的。

    他看着坐在沙发上看书也不专心, 一会儿就偷着笑笑的元幸,直犯愁。

    完了, 自家小星星真的看书看傻了。

    从元幸问出那句话,得知他在书法班里过的并不太舒服后, 王愆旸便争取了他的意见,停了书法班的课,让他继续维持先前的模式, 早上看拿书或者睡觉, 下午上班,闲暇时间去图书馆再借新的书来。

    一个智残患者康复的路,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总想着为元幸好, 替他置办所以的东西, 帮他把前方路上的石子清理得干干净净,却总忽视了一个成长所需要的环境。

    所以人的成长都有着同龄人的陪伴,幼儿园的他们陪伴了3~5岁的你, 小学的他们陪伴了6~12岁的你,总是会在一个集体中,一起进步一起成长,这才有了如今长大成人的你。

    把元幸带在自己身边,提点着不让走弯路, 但毕竟元幸心理上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而王愆旸自己已经三十一了,心理年龄说不定会再高一点。

    就相当于一只小白兔,刚生下来就被扔进了虎穴龙潭,弯弯绕绕,不仅懵懂,而且害怕。

    自己陪在元幸身边时,元幸虽然高高兴兴的,但于他而言,总归还是在原地踏步,他理解不了王愆旸的感情,也无法做到他心中所想的有朝一日保护他的开心先生。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等了三十年,再多等几年也无妨的王愆旸,突然觉得有些焦躁。

    人生为什么不能如梦一般,一觉醒来他的小元幸就变回了18岁。

    左右想不出什么科学有效的方法,不如出去走走,说不定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于是王愆旸走上前去敲了敲桌子:“小元幸。”

    “嗯?”元幸抬起头,唇角还带着笑,“怎,怎么了呀开心先生?”

    “出去走走吧。”王愆旸顺势轻轻抽出了他手中的书,“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出去就浪费了。”

    今日天气的确好,暖阳高照却并未感觉到炎热,带着春天才有的和煦,带着阳光独有的味道扑面而来,大好春光十分柔和。

    元幸换上了轻便的衣服,跟着王愆旸出了家门。

    “开,开心先生,我们去哪里呀?”元幸坐在副驾驶上好奇地问。

    这话问得王愆旸差点唱出来。

    他拉过一旁的安全带给元幸扣上,轻声反问道:“小元幸想去哪儿?”

    元幸拽了拽身前的带子,看着投在车前的阳光说:“跟,跟开心先生在一起,一起就好。”

    开车半小时后,到了一个还没被广场舞大妈们荼毒的公园。

    除去图书馆,上次带元幸出来玩还是大年初一那次,那次他给元幸买了新衣服新围巾,带他喝了奶茶,两人穿梭在光鲜亮丽的各大商场里。

    早春时节,枝条方才抽出绿芽,花朵不然是还看不到影子就是刚刚有一个小小的花骨朵,放眼望去满目都是极浅的颜色,柔和得十分舒服。

    而赶在万物之前开放的迎春花已经烂漫了满整个山头,嫩黄色柔和在阳光里。

    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王愆旸果然觉得心情好多了。

    周末公园里有不少人,多是带着孩子的家长,王愆旸牵着元幸走在人群里并不突兀,只是这“爸爸”好像过于年轻了一点儿。

    除了游人,公园里也有不少小摊小贩摆起桌子推着车,卖着小吃或者一些小玩意儿。

    炸土豆和炸肉串的声音滋滋啦啦的,香气四溢。

    元幸眼馋地看着那些油炸食品,结果无情地被王愆旸给拉走了。

    王愆旸拉着他远离那些小摊小贩,义正言辞道:“少吃垃圾食品小元幸,吃多了会变笨的。”

    “好,好的吧。”元幸恋恋不舍地看着那些小摊子,却还是只能由着王愆旸把自己越拖越远,不由得撅了撅嘴。

    坐在一个长椅上,王愆旸长出了口气。他可不是单纯出来走走的,他有些话想问问元幸,想问问他的意思。

    他清了清嗓子:“元幸。”

    “嗯?”元幸没抬头,似乎是在数地上的蚂蚁。

    不过话还没问出来,王愆旸发现自己把手机给落到车里了。从这里到停车场有一段距离,需要走个十来分钟,王愆旸看了看元幸和地上的小蚂蚁,最终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一下手机,不要乱跑啊。”

    元幸应了一声,手里多了根地上捡来的小木棍。

    赶回停车场,甫一拉开车门,王愆旸就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是赵眠付打来的电话:“哈喽老王。”

    王愆旸摁了车钥匙关上门,说:“有事?”

    赵眠付那边传来大把大把的硬币碰撞的声音,想来可能是在电玩城抓娃娃,他说:“哎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那我挂电话了。”王愆旸说着将电话从耳边拿开。

    “哎哎哎别啊。”赵眠付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是关于元幸的事。”

    王愆旸又把电话挪了回来,听到那头投币的声音,无奈皱了皱眉。

    不得不说,赵眠付这个人很不会说话,但是各位会做事,三两句就能把人拿捏得妥妥帖帖的,不过在王愆旸这里也只是基于他对元幸的重视。

    “有什么事你说吧。”王愆旸说。

    赵眠付语气愉悦地问:“你送他去学书法了?学什么书法啊你是不失了智,他得……”

    他话没说完就被王愆旸打断了。

    王愆旸皱着眉,语气不悦道:“你调查他?”

    “不是不是。”赵眠付慌忙解释,“只是碰巧那边连着几栋楼的房产在我名下罢了,我那天有事去了一趟,正好看到他从书法班儿那屋里走出来。”

    这个碰巧得不知道他是在炫富还是真的碰巧。

    “然后呢?”

    “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你失了智。”赵眠付成功抓到第一个娃娃,放进自己的包里,“你把他放在那样一个环境里还不如让他继续回火锅店工作,不过你让他及时从书法班回去了也算不傻。”

    同样不得不说,赵眠付不会说话的同时,说话也很难听。

    王愆旸捏了捏眉心,不知哪来一股意志力撑着他和赵眠付对话:“那你说我该怎么弄?”

    “我知道你想把他带在自己身边,但是这个康复的过程中只有他一个人是万万不行的。你要考虑清楚他的状况,他得在一个合适的年龄层里才能慢慢康复,这也是为什么康复中心的小孩们都在一起的原因,你听懂了吗?你把他带在自己身边想怎么弄?天天教他绕口令来克服口吃吗?”

    和王愆旸在家想的差不多,都是需要一个合适的环境,而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地为了让元幸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培养爱好。

    但赵眠付提出了如此贴心又专业的意见,王愆旸依旧不给他好口气:“所以你还是想让我把元幸送到你的康复中心去是吧,知道了,跪安去抓你的娃娃吧。”

    末了,在对方挂掉电话之前说:“多谢。”

    从这个位置上已经能看到那些小摊贩们的推车了,于是王愆旸把电话放进口袋里,快步朝元幸那边走着。

    元幸依旧乖乖地坐在长椅上,只不过没有在数蚂蚁,他身边围了几个小孩,手里都拿着张纸,争先恐后地喊着哥哥看我,哥哥夸夸我。

    十分喜欢小孩子的元幸低着头,笑容十分腼腆,露着小白牙,挤出两颊上的梨涡。

    他有一点点焦急地接过一张画:“不,不要急,慢慢来的,慢慢的。”

    不过这焦急中也带了开心愉悦的语气。

    原来这群小孩是附近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今天下午被老师带着出来春游写生画画。

    大多小孩都画了花花草草蓝天白云,其中有个小孩看元幸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便对着他写生,画完后还大着胆子来让元幸看看像不像他。

    元幸哪受到过这样的待遇,受宠若惊地看着那稚嫩的蜡笔画,开心地点点头,夸那个小孩:“你,你画的可,可真好看呀。”

    接着就是那群小孩都围了过来,争抢着让元幸来夸奖自己的画,老师拦都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