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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靳姐看得目瞪口呆,嘴巴也张得老大:“练到你这个程度,得花多少成本?”

    金不换得意挑眉:“花掉几万块有了吧。以前读书时自己会跑到人民广场那边去吊,但是那边几个地方太容易得手,后来就不去了,没有成就感,这里就正正好。”

    说是正正好,结果因为运气好技术又过硬,最后还是把一台机器差点给吊空,一堆娃娃各种花色都有,金不换把它们分成两袋,与靳姐人手一袋,一同去吃烧烤。

    烧烤摊就在附近,走走就到,随便找个空位坐下,靳姐要了两人份的烤串和啤酒饮料,金不换安置好娃娃们,对老板喊:“再来个毛花一体!”

    第19章 paradise

    啤酒上来,倒好,二人碰了一下,先干掉一半。靳姐望着两袋娃娃,不禁笑了起来:“你给我一张财务报表,我一眼扫过去,就知道这个公司是什么水平,数字是正常还是有猫腻。但是你让我吊娃娃,我大概永远也练不到你这个程度。所以说人还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才能坚持,才能做得好。就比如你,刚才吊娃娃时眼睛都在发光,神采飞扬的,和办公室里叹气一天的你完全不是一个人。”

    金不换一怔:“你约我出来是为了炒我鱿鱼?就因为我叹气?拜托,你都没有交代我工作好不好?”

    靳姐脸上是那种“我能拿你这小傻瓜有什么办法呢?”的表情,颇为亲昵地白她一眼:“别瞎说,想开掉你的话,我还需要约你出来吃饭?吃饱了撑的哦。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别想太多。”

    烤串和毛花一体端上来,靳姐先取一串烤五花肉递给金不换,她不要,只吃自己点的毛豆和花生。靳姐非往她手里塞,她无法,接住,小心翼翼咬掉一角瘦肉,在嘴里嚼了嚼,尝了下味道,偷偷吐到餐巾纸上去了。

    靳姐假装看不见,一口啤酒喝下去,问:“我其实一天都在观察你,你根本就不喜欢做办公室文职工作对不对,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勉强自己?”

    金不换听说自己不会被炒,这下安心了。从烟盒中把最后一支香烟给磕出来,点上火,翘起二郎腿,倚到墙壁上去抽:“没办法,本命年,好惨的。”

    靳姐说她也是,今年正好36岁。

    金不换接着讲:“我眼光不行,我喜欢的,喜欢我的,反正身边的男人都是人渣,今年碰到的尤其多。你知道最气人的是什么,连我妈,她都有资格说我是渣男收割机,说我自带特异功能,不论走到哪里,都能把方圆十公里内的渣男吸引到身边来。”

    靳姐:“我老公出轨,有暴力倾向,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说的不会是我爸吧?不过应该不是,他和姘头早死在韩国了。”金不换呼出一口烟,继续和新上司比惨,“说起渣男,就在上个月,我刚和一个渣男说拜拜,被恶心到了。”

    靳姐:“我现在和老公分居当中,房子咯存款咯,都谈不拢,明年准备打离婚官司。”

    金不换:“我这一辈子就交到过一个知心朋友,无话不说的那种,结果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被她出卖了。另外,还被一个疯子给砍了一刀,缝了几针,没有大碍就是了,这两件事情也都发生在上个月。”想把手臂上缝针留下的印子展示给靳姐看,结果衬衫袖子从油腻腻的墙壁上扯出一道长长的口香糖,气得张口就骂了一句我操,袖子展示给靳姐看,“每天都是这个调调,看,才穿过没两次的华伦天奴。你能比我惨?”

    “我去年生了一场病,乳腺癌,化疗很久,终于治愈,不过胸变成假的了。”

    “好,算你赢!”

    潘宝宝晚上回到华山路的家,男主人正坐在喷泉旁磨刀和听经,刀具锈迹斑驳,不知道哪里搞来的。

    虽已六十有八,虽在霍霍磨刀,在潘宝宝眼里,男人的身姿却依旧英俊逼人,帅气简直横溢了整间屋,只是他为了取水方便,老喜欢在自己的豪华喷泉边上磨刀,着实令人头疼。刚想劝他回他自己书房磨去,转眼又望见他头顶心新生出来的一簇白发,不由得有几分酸楚涌上心头,暗暗叹一口气,面上装出欢天喜地的样子来:“哎呀,达令,你今天这么早就从公司回来啦?”

    金姐迎上前来,接下她手中购物袋,一边悄声说道:“问了你几遍了,我给你发短信都不回。”

    男主人这时放下手上生锈的刀具,眼睛往金姐及司机小顾手中的大小袋子略扫了一扫,开口问道:“不是去畅园了吗?”

    潘宝宝按着胸口:“胸闷,难受,只好去扫货散散心。”

    “怎么了,是不是jeffery又顶撞你了?”

    说自己儿子的坏话?她脑壳又没坏掉。在男主人身侧坐下来,柔声道:“你怎么老是把咱们儿子往坏处想呢?我胸闷难受,是因为看见儿子瘦了。哎呀,都是那个aya,菜么烧不来,他一个人在畅园,过的跟苦行僧似的,哦哟,家里真的是,家徒四壁,空空荡荡,除了天花板上的几辆自行车,什么都没有。公司里么,还要管着那一帮上蹿下跳的猴子们,三十多个呀!对了,他今天看见我,还问起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工作累不累呢。”

    她的演技几十年如一日毫无长进,男主人看破不说破,微笑着不作声,只管专心磨刀听她自己讲。

    潘宝宝一边与男主人闲话,一边欣赏下午扫街扫来的战利品,直到把今天最满意的一个超大号黑色鳄鱼皮包取出时,男主人问:“你明天开始要自己出去买菜了?”

    潘宝宝娇嗔道:“哎呀,又没花多少钱,至于调侃人家?”

    男主人随口一问:“你口中的没多少钱,是多少钱?”

    放在以前,不论她开销多少,有多疯狂,他从无二话,更不会问价格,赚那么多钱?不给心爱的小娘子们买花戴,那还有什么意思?包括他自己也是,凡事都必定要求最好。但自从两年前发生了长子烧炭自杀那件事情后,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可说是大受打击,那以后,虽然人前刚强依旧,但是作为枕边人,小娘子却明白,他打那以后就没有缓过来,他身上发生的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生活方式的转变。

    从前诸如牌局酒局等娱乐活动全都停掉,公务活动也是能推则推,开始专注于磨刀和听经这两件事情,说唯有如此才能令自己心静。去年还只磨自己家的刀,今年家里的刀不够磨了,发展到接亲朋好友的单了。磨刀费用看着给就行,一般十几二十不等,活好价廉不说,磨好后,还有专车司机开着劳斯莱斯幻影送货上门。

    另外一个变化,就是会根据心情,问问小娘子的开支,感觉过了,就要批评批评,跟小娘子讲大道理,说钱可以花出去,但不能去浪费。人,要懂得惜福。

    比起对别人,其实他对自己更为严苛,最近这两年来,生活逐渐回归简朴,饮食简单,衣着朴素,不论什么场合都穿几十块一双的布鞋和中式棉布大褂,枕边始终放一本金刚经,得了空便要诵上一诵,不仅如此,还要拖着身边人一起去寺庙听和尚讲经,颇有些潜心向佛的意思,平时更将“福报”二字常挂嘴边。

    这一套福报说是长子过世后不久从他一位隐士朋友那里听来的,当时他那位隐士朋友说:“咱们生活的顺心遂意,那叫福报。咱们中国人几千年来都讲究惜食,惜衣,人贵惜福,你要珍惜自己的福报,而不是去消耗它。就比如这些年,我的生活可以用朴素来形容,但是我内心却无比踏实和安心,反观你……”

    反正他朋友的这番话,他是完完全全听到心里去了。

    如果说男主人消遣方式是读经和磨刀,那么女主人整个的生活重心就是扫街。开心要去,不开心也要去;平时要去,重要日子更要去。男主人作为一家之主,对家里的开销支出等肯定心里有数,自然也明白小娘子奢靡的消费习惯根本就难以改变,他动辄把福报挂在嘴上,比起劝小娘子积福,更多的是为了消除自己的业障。

    小娘子很清楚这一点,为了少听那套老掉牙的福报说,也是为了配合他,以助他获得心灵的宁静,于是把包包的价格给打了一折,:“价格也就四万五呀。”

    对于包包,男人即便不大懂,却知道这牌子,四万五的话,的确是物有所值了,且这个金额还不足以令他搬出福报那一套理论,叫小娘子听他说教,于是转而代她品评起包包来了:“你肤色白,还是粉色系颜色更显青春。”

    潘宝宝着迷地嗅味皮包味道,检查身份卡防尘袋,口中说:“别的都不打折,怎么办呢,为了等到折扣,我足足忍了两个月才下手。虽然颜色不尽如意,但是款式还可以,够大,结实,什么物件都可以往里塞,反正不要太实用,不要太合算哦。”

    说话时,一个回头,眼睛瞥见leon身上披着条毯子在楼梯上走动。她看见leon就想起了儿子,想起他下午对自己的那张冷脸,胸又开始闷了。旁边的金姐察言观色,欲讨主人欢心,便凑上来报告说:“你下午不在的时候,咱们家那只小娇凤眼睛睁开啦,身上一根毛也没有,跟只赤膊鸡似的,不过好玩也好玩的,要不要去看一看?”

    “什么?我的鸟宝宝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你!”潘宝宝发急,“要是长得像你可怎么办!”

    金姐好心不得好报,摸着自己的一张芝麻大饼脸说:“一只鹦鹉而已,又不是人,怎么可能会像我?就算像我,又有什么关系啦,再说,我有那么丑嘛……”

    “还不丑?去看看你自己的面孔,五海六肿!”潘宝宝包包一丢,赶紧从沙发上站起来去看她养了大半个月才开眼的鹦鹉宝宝。

    才走没两步,身后宝燕姐拍手:“哎呀,快看谁来了!”

    第20章 paradise

    一回头,就看见一身跑步服的真儿子站在门口喷泉旁边,手上似乎还拿着东西,仔细一瞅,是鲜花,心情瞬间变得灿烂,转眼就把鸟儿子忘到脑后去了,不过因为下午的事情,还得再搭搭架子才行,否则心里不舒服,于是说起了风凉话:“哟,这是什么风,把咱们jeffery给吹来了,是不是咖喱花菜吃不下去啦?”

    金姐一看见李一马的身影,暗暗叫起苦来,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这个时间点跑来了,搞不好,又要被一顿说。

    李一马拿着花束过来,和磨刀的男主人打了一声招呼,径直过来,走到潘宝宝面前,讲:“正在外面跑步时,突然想起来马上就是妈咪生日,所以特地过来说一声:happy birthday。”

    潘宝宝接住花束,感动到鼻子发酸,拉起儿子的手摩挲着不放:“哎呀,这么晚了,还特地去买花来送妈咪,还有三束这么多!你肯过来,妈咪就无比开心啦。对啦,妈咪给你炖的汤喝了没有?味道怎么样?”

    男主人看眼前母慈子孝,内心欣慰有几分,说不上来的失落有几分,不过他一般喜怒不表现在脸上,儿子叫爹地,他也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反正对儿子看不顺眼,也不想和他多话,刀磨不下去了,刀与石都小心收收好,擦擦手,要往书房去,却被潘宝宝给一把拉住。

    潘宝宝喜悦万分,问男主人:“达令你看,这花美不美?”

    男主人对着三小把瘦弱的花束相了相,半天,方才缓缓开口道:“不错,哪里买的。”

    李一马随口答:“哦,我家楼下地铁口。”

    潘宝宝把花束凑到鼻子前嗅,夸好香好美好漂亮,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抱怨说:“干嘛要买这么多啦,真是!”

    听他讲:“一束五元,三束十元。”

    男主人嘴微不可见的咧了一下,看了女主人一眼,意思是看你的宝贝儿子对你多好,不过一想,儿子此举,非常之符合他的福报理念,所以难得地对儿子投去赞许的一瞥,开恩道:“等下到我书房去一下,有话和你说。”

    潘宝宝这边一连迭声地叫金姐去厨房加菜加汤,她才不管这花几块钱买的,哪怕马路边上现采的,她都爱,心里美得不行,叫宝燕姐去找配得上这三束花的花瓶来。

    李一马说:“不用了,leon也差不多该养好了,我来接它回去。”想自己来了这半天,leon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跑来迎接自己,颇有些奇怪。

    潘宝宝笑容一滞:“你来接leon是真,送我花不过是顺带的吧。”

    李一马苦笑:“妈咪,请不要这样。”

    金姐好不容易找了个空子插话,说道:“放心好了,这阵子差不多好透了,跑和跳我看着都没问题,不过现在应该已经睡了。”正在推脱,看见女主人对自己使眼色,不敢耽误,楼上抱leon去了。

    潘宝宝同儿子说:“你没听说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么,哪有这么快,你没时间照顾它,就留在我这里再养一段时间,好了我会给你送到畅园去。”

    李一马问:“上次我带来的狗粮应该吃完了吧。”

    “你拿来的那个前几天就没了。”

    “新的是我指定的牌子吗?”

    潘宝宝答:“好像金姐给换了一个牌子,也是进口全素,不用担心,新的还含有人参成分,价格好像要上千一包,哎呦,人家leon不要太喜欢哦,汪汪起来也中气十足,声音不要太响亮。”

    说话间,金姐楼上把那只雍容华贵的玛尔济斯犬找到,用毯子裹紧,从楼上抱了下来。小狗这阵子一直在华山路养伤,李一马有几天没看见它了,心内颇觉想念,伸手接过来,发觉这狗竟然在发抖,再一仔细看,狗眼中还含着两包眼泪水,小眼神儿可怜巴巴的,顿时一惊:“leon,leon?”

    别说十足的中气了,一连叫了几声leon,leon浑身抖的,连一声汪都叫不出。

    潘宝宝着急,问金姐:“这狗是怎么了!你给它身上披着毛毯干什么,又不冷!”

    金姐看到李一马皱眉,缩着脖子,慢吞吞说:“那个,这狗,六儿它不是骨折嘛,它那个浑身的骨头痒,我就给它涂了点清凉油,心想这样可以把痒止住,结果不小心,带到一点到屁股上去了,所以它就辣的发抖了……”

    李一马不悦,看leon抖得难受,心疼,要带走,潘宝宝不让,一急之下,把狗抢过来塞到自己新买的大号皮包里去了。

    李一马对这包相了相:“这个颜色不衬你,不如去退掉。”

    说什么也不能说她sense不好,被家中两个男人连续说选错颜色,潘宝宝火气又上来了:“你们男人不懂包包就不要发表意见了,这只好难买的,足足排队等了两个月才拿到手!也就店长跟我关系好哦,还按1:1杂七杂八配了四十多万的货!你家的红茶几绿凳子,leon身上的毯子,你自己的领带都是,要退你去退!”

    男主人重新看了看这只大号鳄鱼皮包,又侧头看了看小娘子,心想,这个蠢宝宝,无理取闹的样子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好cute的。

    夜晚,中山公园吃烧烤的两个人在分手之际,靳姐半是嘱咐半是确认地问金不换:“小姑娘明天开开心心来上班?”

    金不换两手插在牛仔裤裤兜里,头也不回,扬声答:“噢,开开心心去上班!”

    “还有,红短裤红袜子记得穿起来!”

    “噢,知道了!”金不换回头问,“但是家里没有,可以预支点工资去买几条吗?”

    “才上一天班,就想预支工资,有点常识行不行?”

    “你忍心看我继续倒霉下去?”

    “用明日份的娃娃钱去买!”

    从中山公园到家,一公里多点的路,腿长的人,走走一刻钟的事情。正好可以吹吹风,想一想事情,于是决定一路走回去。途中,装娃娃的塑料袋扯破了一个口子,干脆丢掉,一边胳膊夹着两只娃娃往回走。

    绕过畅园,走到小弄堂入口时,正低头想着心事疾步走,面前忽然有人跑步过去,她只见一个人影子一晃而过,一下子回过神来,吓了一跳,赶紧停脚立住。

    跑步的那个人大概也因为差点撞到人而吃了一惊,于是两人同时停住,互相打量对方。

    跑步的男子白天还是白衬衫加圆领套头薄毛衣,此刻身着短袖短裤跑步服,左边膝盖套着一只护膝,大约跑了很久很远,呼吸声略重,灯光下,能看得到他头发梢及手臂上的汗水。

    他从上到下将金不换看了一看,目光在她胳膊下夹着的娃娃上停留片刻,最后抬起头来,二人对视有那么一两秒钟,随即各自转过头去,最终谁都没有出声。

    她夹着娃娃,径直往小弄堂里走去。而他,则跑入畅园去了。

    广告公司上班第二天,金不换八点起床,刷牙洗脸化妆,早饭照例不吃,先找了一件印花高领衫套在身上,感觉不衬今天的妆容,脱掉,随口问她妈:“我那件阿玛尼衬衫有看到吗?”

    她妈说:“你的衣服我哪敢碰?一碰就发飙。要么行李箱去翻翻看!”

    她没翻到,又问她妹:“我的阿玛尼衬衫看到过吗?就是那件领口上有蝴蝶结的,蓝色条纹的。”

    她妹撅着屁股去床脚下帮她四处找,半天,从大床与墙面的缝隙之间拽出一件衬衫来:“找到了,看,你的阿玛哩!”

    磨蹭到差二十分钟到九点时,看看时间不多了,拎上包往外走。她妈一看她架势,赶紧把穿着睡衣裤的老二也塞到她怀里:“等下等下!”

    “干嘛?”

    “你干嘛,她也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