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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少年薄伽在这里已经待了七天了,如果白斗篷祭司在,肯定会惊讶,外界的时间,和这里不同。明明少年只是比他早了半天进入蓝色大门,却已在此经历了七天。

    “那么,公主殿下。”薄伽说,“我来告诉你这个世界的规则。”

    “外界的斯芬克斯称这个世界是白色世界。”薄伽说,“可如您所见,这简直是最糟糕的世界。地面上没有人类的活路,人们只能躲藏到地下,一些人类勇士会在白天到地面上去,偷一些妖魔的食物或者其他东西,以此来维持地下城邦的运转。我们这些外来人需要每天到地面上去,用白天偷来的东西换在这里的一夜安睡。好在这是我的强项,所以我还能应付。”

    公主站在一旁,等待薄伽为她铺床。

    薄伽一边说一边做,床铺整理好后,公主却迟迟不动。

    薄伽碧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笑,轻飘飘问道:“您不休息吗,公主殿下?”

    瑞雅说:“帮我脱鞋。”

    薄伽笑得更厉害了:“您真把自己当公主?我可不会。”

    他抬了抬自己的脚:“我可从没穿过鞋。不然你试着弯下腰?这要不了你的命。”

    瑞雅抿着嘴,紧紧盯着自己的鞋尖,似乎和它有仇。

    正在她和鞋对峙时,旅店后院燃起了灯火,一群穿着灰色斗篷的人鬼鬼祟祟进了院子。

    “这是旅店老板的地面清扫队。”薄伽对着窗子哈了口气擦干净,趴在上面往外看,“这里的老板组织了一批搜查队,每晚都会冒着危险到地面上搬运食物和水。”

    “勇气可嘉。”公主殿下点评道。

    “今天看起来收获颇丰啊……”薄伽眯起碧绿色的猫眼,说道,“似乎还捉到了一只妖魔。”

    瑞雅看过去,染血的白斗篷一闪而过,她瞳孔一缩。

    “好极了。”瑞雅说道。

    暂且不必考虑如何脱鞋子了。

    “他们会把战利品放在哪里?”她的目光追着那抹雪白,问道。

    薄伽道:“城主大人的后花园,殿下。另外,容我问一句,您重新束发,是想做什么?”

    “去‘宽恕’一个人。如果有针线,”公主有了一丝微妙的表情,像是在笑,也像是在生气,她说,“我就去仁慈地缝上他那张讨人厌的嘴,如果没有针线,那我就用剑割掉他的舌头,再让他跪下向我说对不起。”

    薄伽哦哟了一声,挠了挠头,说:“他一定是您的情人吧,殿下。”

    “这可真恩爱。”少年唱歌般嘲讽道。

    第3章 山海秘境

    迷魔香能迷倒妖魔,骨锁可锁住妖魔有别于人的能力,这些都是人类拿来降妖魔的东西,早些年,因有迷魔香骨锁以及阳光的保护,妖魔们无法肆意妄为,只好乖乖与人划分了地盘,以南山妖火坑和幽深山林为界,以东的大片土地归人类,以西则归妖魔,二族严格遵守约定,妖魔不往东,人类不往西。

    越山向西的人,被妖魔吃掉是活该。

    越山往东的妖魔,被人捉住拖到阳光下烧死也是活该。

    因为越界的代价惨烈,作死的一只手能数过来,所以这么多年来,二族互不侵犯,也算相安无事。

    但两族总有不守规矩的,就比如祭司的父母。自古以来,许多战争都是由爱情引起。雪魔玄冥和人族的小公主不仅跨境了,还在幽深山林背着族人轰轰烈烈相爱了,二者的结合不仅有了孩子,还促成了新协议的达成——在幽深山林建立起和平共处区。

    尽管听起来天真,但一开始,双方都对新协议的颁布表示支持。玄冥是下一任的妖王,族中支持他的不少。当然,人族这边也一样,他们甚至亲切地称公主为山海之光,还为她和雪魔补上了隆重的婚礼。

    但秩序来得越容易,就越容易崩乱。

    事情由妖族少主玄冥的弟弟玄蛰引起。

    雪魔怕阳光,白天的阳光对他们而言就像火焰,灼烧着妖魔的本体,令他们无法自由行动。但玄蛰从他的半妖侄子身上找到了灵感。

    玄冥和人族小公主的儿子玄京,是一只半妖,他会嫌阳光刺眼,但只要披上一层斗篷遮挡,行动就完全不受阻。

    “只要有东西遮挡就可以。”玄蛰露出了笑容,他活活撕下了公主侍卫的人皮,“人可以在阳光下生活,那么,人皮一定可以阻挡阳光。”

    从玄蛰撕下第一张人皮起,少主玄冥的一切美好设想开始崩塌,和平共处灰飞烟灭。

    人族和妖魔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战争,战争最后,以玄冥吞掉人族公主,跳下南山妖火坑的惨烈方式宣告结束。

    披上人皮不再惧怕阳光的妖魔轻易地屠空了东部地区,占据了山海秘境的全部土地。

    而残余的人族只能像兔子一样躲藏到地面下,人族在阳光下的统治至此结束。

    不过,战争可从来没有结束。

    勇士小队将今晚的“收获”用骨锁锁在城主的仓库角落,这只雪魔的银发和睫毛渐渐乌黑,原本苍白的脸有了一点红润,有了一丝人气儿。

    那一半属于雪魔的妖气被束缚住,剩下的,是他继承母亲的血肉。

    “……他是人?!”

    要知道,被锁住的妖魔可是会现出原形的,大多数是蛇鼠狼之类的动物形象。

    “不是人皮?”有人扯了扯他的皮肤,“怎么可能?”

    “你们不觉得他眼熟吗?像……公主。”

    此言一出,在场的全都沉默了,他们都想到了一个可能。

    玄冥和人族公主还有个儿子,一个被妖魔不齿,也被人族厌恶的杂种。

    “报给城主大人!”于是,他们又像要去哪里救火一样,神情慌张地奔了出去。

    人离开后,祭司睁开眼睛,那双眼眸依然是紫蓝色。

    他微微挣动了一下,钻心剜骨般痛。他轻轻吸气,忽然停止了动作,嘴角有了丝笑意。

    “公主殿下。”他抬起头,“在这里见到你是我的荣幸。”

    前方的阴影摇动了几下,神情倨傲的公主提着细长的红剑走出来,毫不客气的把剑尖对准了他的心脏,再然后,像是犹豫,她又把剑太高了几寸,移向了他的嘴,又顿了顿,移到了他满是笑意的眼眸。

    “都是你!”瑞雅可没那么好的脾气,虽然还没决定戳他哪里比较好,但这不影响她表达对祭司的不满,“都是因为你的预言,我被我的父王和国民驱逐了,还被莫名其妙带到了这里,这些全都是拜你所赐!”

    祭司食指碰了碰嘴唇,像是哄女儿入睡,轻轻嘘了一声:“殿下恨的是我,还是我的预言?”

    “一样!”瑞雅说。

    “可我只是把殿下的命运说了出来。”祭司道,“预言家不能说谎,你的父王问,我就只能如实回答。”

    瑞雅:“全是巫术!”

    “国王相信。”祭司说道,“而且我的预言从没有出过差错。”

    瑞雅的表情有些奇怪,带着点小孩子的顽皮,问道:“哦,那你可曾预言过现在的自己?”

    她蹲下来,仔细看着他的变化:“我就说你一定用了巫术才有了那头银发,这才是你原本的样子。”

    祭司笑得很开心。

    “我预言过。”祭司说,“所以我知道,我会在这里遇到你,而一旦我遇到公主,我的死期就不是今天。”

    他偏过头,说道:“公主还带了一位朋友,这就是命运给我的转机。”

    瑞雅转过头去,看到少年薄伽悠闲地坐在一大口铜钟上,腰间的口袋鼓鼓囊囊,正一口酒一口肉吃得香。

    “我在蓝色大门外见过你,白斗篷。”少年语气轻松道,“你对我说谢谢,我想不通,但现在,我好像明白了,你能看到未来,你是真正的预言家。”

    瑞雅哼了一声。

    薄伽说:“现在发生的事,你肯定早已预见到。”

    祭司轻轻笑。

    薄伽扬了扬手中的一串钥匙。

    瑞雅:“钥匙?”

    “我想,小情人吵架,还是要公平的。一方被锁着没还手之力,那是家暴。”薄伽道,“所以我借来了钥匙。”

    “借?”瑞雅表示怀疑。

    薄伽像猫一样跃下来,落地无声,赤脚走来,把钥匙扔给瑞雅。

    “我去借钥匙时,听到了他们的话。”薄伽对祭司说道,“城主要与你决斗。我搞不懂这里的人,他们真的很奇怪,我去看过他们的角斗场,输掉的人要被掏心。”

    瑞雅被恶心到皱眉:“啧,阁下的家乡。”

    祭司无奈一笑:“不再是了。”

    薄伽又道:“哈,这里是你的家乡?那你应该很了解这个世界咯?”

    祭司说:“我可以为你们解答疑惑,作为交换,公主要把钥匙给我。”

    瑞雅:“没商量。”

    祭司又笑了起来,他语气平静地道歉:“因我的预言使公主流亡此处,我深表歉意。但公主应该明白,这不是我的错,而是命运使然,你不能完全怪我……”

    瑞雅抿了抿嘴,这话没错,虽然是祭司说出的预言,但把她赶走的是她的父王和国民。

    薄伽道:“他是真的预言家,或许还能帮你找到金蛋的下落。”

    瑞雅一愣,她的蛋!

    瑞雅瞪目看向薄伽,薄伽摊手说道:“我找过了,仓库里没有。要想知道在哪,你肯定要问他。”

    瑞雅果断把钥匙扔给祭司:“解释。”

    祭司拿到钥匙并没有开锁,而是抬起手指,将仓库中的酒水聚在指尖,把天之眼看到的画面用水绘了出来。

    薄伽哇了一声,蹲在地上托腮看了起来。

    “黑墙出现后,我用预言能力查看它的由来和原因,但每一次预言,答案只有一句话,进入黑墙,真相自现。”祭司说道,“黑墙吞掉了这片大地超过一半的国家,这些国家被吞噬后,在黑墙内部搅拌混合,被黑墙内看不见的‘手’重新组成了七个新世界。”

    水显现出七座由高到低排列的宫殿,祭司指着最下方的,说道:“这个是我们所在的世界,我的家乡山海秘境。”

    他又指着阶梯上其他的宫殿:“剩余六个是什么世界,我看不到,也占卜不出。我的预言只告诉我,最顶端的那个宫殿,藏着关于这一切的真相。”

    瑞雅问:“什么真相?”

    “所有一切。”祭司说,“黑墙为什么会出现,它是什么,我们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阶梯世界为什么会出现……只要到达最顶端的宫殿,就能解开谜团,得到答案。”

    瑞雅:“只要到达最顶层的宫殿世界,什么都能实现,是这个意思吗?我也能回家?”

    “能。”祭司说。

    “讲这些不如讲讲我们在的这个世界。”薄伽说,“我只想在这个世界找到活路。”

    祭司笑了一下,说:“好吧,你说的也对。”

    于是,他讲起了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