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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龙爷朗声大笑,伸手拍拍谢珺的手臂:“二少果然是传闻中的谦谦君子,走,咱们去里面慢慢叙。”

    谢珺笑着嗯了一声,看向旁边的采薇,温声道:“应小姐,改日有空谢某再去府上拜访。”

    采薇下意识点头,却也不知他说得是哪个府上。

    谢珺跟着龙正翔一行人进了包厢,采薇见着青竹还没上来,准备继续下楼去寻人。这回她走到楼梯口,却见自己找寻的人,正往上走。

    采薇笑问:“你去哪里了?我还想你是不是被什么妖精勾走了?正要去找你了。”

    青竹没回她的话,等走到她身旁,采薇才发觉自己这位哥哥,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

    “怎么了?”她推了推他。

    青竹心不在焉摇头:“没事啊!”

    采薇皱眉,问他身后的小顺:“四少爷刚刚做什么了?”

    小顺一脸茫然,道:“买了米酒回来时,四少爷忽然去追一辆黄包车,也不认识人家,差点吓得那车夫和车上的公子一大跳。”

    采薇问:“不认识干吗追啊?”

    小顺说:“我也不知道啊。”

    青竹这时终于回过神来,恼火地揉了揉短发,耳根蹿上一抹诡异的红色,推着采薇往包厢走:“我认错人了。”

    采薇明显不信:“真的?”

    青竹虽然是个嚣张荒唐的公子哥儿,但为了一个不认识的美人,当街去追黄包车,还追错了,自然觉得不是什么光彩事,龇牙咧嘴,欲盖弥彰道:“要不然呢?”

    回了包厢,兄妹俩刚刚落座,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两人好奇往窗外一看,却见是两个穿着黑色短打的男人,跟人发生了冲突,将一个路人打倒在地,那被打的人,挂着一脸血,也不敢说什么,爬起来灰溜溜跑了。

    青竹放下竹帘,啐了一声:“这些青帮的地痞流氓,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采薇问:“他们是青帮的?”

    青竹语气鄙薄道:“是啊!听说青帮龙爷今日在这里宴请贵客,楼下那些黑衣人都是他养得打手,这阵势那真是咱们上海滩第一份。”

    想来刚刚那携着美貌姨太太的男人,就是青帮龙爷了。采薇微微蹙眉,她本以为那位谢先生跟文茵说得一样,是洋买办或者留洋回来的教授,但看龙爷对他客气恭敬的态度,显然他的身份不太可能这么简单。

    她灵光一闪,莫非,这个谢先生的谢,跟刚刚入沪的谢家有关?

    不过如今江谢两家联姻泡汤,谢家是什么样的人,她也就没必要关心了。

    正想着,小顺笑嘻嘻道:“听说龙爷最近娶了第六房姨太太,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宠爱得很,去哪儿都带着。不知道今日有没有带来杏花楼?”

    青竹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想都不不用想,肯定又是强抢民女,美人跟了他,那就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采薇用筷子敲敲他的碗:“你还说人家,你自己在外面干的荒唐事,也没少。”

    青竹昂昂头:“本少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从来只有姑娘缠着我,没有我强迫别人的。”

    第16章 未来姐夫?

    江家的汽车,平日里是江鹤年用的,但因着从上海到凤凰山,距离不算近,他这日特意将车子和司机程展调给了青竹采薇兄妹俩,自己去商行改坐了马车。

    兄妹两人起了个大早,到达凤凰山时还是上午。

    现下入冬已久,上山的人很少,只得零星砍柴采药的乡民。凤凰山两重交叉,如羽翼舒展开来,看过去就像一只翱翔的凤凰,故得此名。山势虽然颇为险峻,但山路平整,并不算太辛苦,山顶一堵石壁高峭耸立,爬满了古藤,夹杂叫不出名字的红白小花,遥遥望去,美不胜收。

    采薇来这个世界将一月有余,第一次出来游玩,颇有些神清气爽。

    山中大大小小的庙宇道观不少,他们去得是三星阁。

    采薇本想替另一个世界的亲朋好友祈福,但点了香才发觉,原来的世界无父无母,没有爱人,为数不多的朋友,大都过着安稳幸福的日子,竟然是没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于是只为了江家老小和远渡重洋的文茵求了个平安。

    今日出行,青竹对自己这妹妹着实另眼相看,江家五小姐被养得娇气,往常最不愿出门,怕冷怕晒,走多几步路就疲懒,他没少背过她。今日采薇却精神奕奕,一句累都没喊过,下山时,他跑到她前边,蹲下身要背她,被她一脚踹开,青竹乐得咯咯直笑。

    因着没怎么歇脚,下了山时日尚早,青竹便提议去华亭城内逛逛,采薇欣然应允。华亭也就是后来的松江,现下隶属江苏,虽只是上海西郊一小小古城,却也算军事要塞,一直有驻军在此。

    比起上海滩,华亭县城道路窄,人少,清静,茶馆酒肆里,也都是一派悠悠闲闲的景致。

    这一路确实有些累了,一行人找了个茶楼,准备吃些东西歇息一阵,再启程返回。但青竹是个闲不住的,喝了半盏茶,瞅了瞅外边,见路上人稀,便让采薇歇着,自己拉着程展要去学开车。

    江家这个四少爷,是个闯祸好手,江鹤年是不让他碰车的,免得惹出乱子。这次好不容易出来,父亲鞭长莫及,青竹定是不放过机会。程展本是谨记着老爷的话,可到底没拗过撒泼耍赖的少爷。

    采薇觉得有程展看着,倒也不用太担心,自己和四喜在茶馆二楼,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古城风光,倒也清静。

    只是这清静没持续半个小时,便见程展一个人匆匆忙忙跑了回来。

    “五小姐,不好了!”

    采薇皱眉看向他,见他大冬天的,出了一头汗,青竹又没见着影子,顿知不妙,问道:“怎么了?”

    程展抹了把汗,满脸焦灼回道:“四少爷开车撞了镇守使署的军车,还跟人起了争执,动手打了个一位军爷。对方就说他袭击军人,有乱党嫌疑,被抓进使署了。”

    采薇吓了一跳,江家这个四少爷还真是浑得不知天高地厚,这世道,竟然敢同拿枪的人动手,是不要命了么?

    她脑子顿时有点乱,霍然起身:“走,快带我去使署。”

    程展诶了一声,连忙带路。

    华亭的镇守使署是一栋双层小楼,院外一道绿漆大铁门,门口站着穿铁灰色军装,荷枪实弹的卫兵,虽然并不气派,但看过去也有一股让人畏惧的森严。

    采薇和卫兵说明来意,倒是没被拒之门外,领着她进了小楼,不过只让她一个人进,程展四喜和小顺被留在外头。

    采薇被带进了一楼的接待室,接待她的是一个年轻士兵,采薇觉得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到过。

    “你是江/青竹的妹妹?”士兵一脸严肃,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有些温柔。

    使署里都是大老爷们,忽然出现这么一个美貌小姐,哪里可能凶得起来。

    采薇点头,恭恭敬敬解释:“长官,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哥哥他绝对不是什么乱党,就是不小心撞坏了你们的车,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会如数赔偿,还请马上放了他。”

    士兵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板着脸道:“撞了军车还打军人,是不是乱党还不一定,你先等着,我们审讯完毕再做定夺。”

    说完就出去了,只留下她一人在接待室。

    采薇也只能等着,眼见窗外夕阳西下,她不由得开始着急。接待室的门半开着,门口站着一个卫兵,走廊上时不时有穿着军装的男人来来往往,军靴踏在木地板,咚咚作响,震得人心脏隐隐发疼。

    也不知等了多久,采薇正有些坐不住时,军靴踏在木板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从门外划过。

    门口卫兵敬了个礼。

    采薇一愣,虽然只是一瞥,但她还是认出那人。

    她很快反应过来,从椅子上跳起追出门外:“谢长官!”

    卫兵将她拦住,喝道:“放肆,这是你乱跑的地方么?”

    谢煊停了脚步,转身看到几步之遥的女孩儿,眼中微微愕然,旋即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冷静。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

    他身旁的副官,也就是刚刚接待文茵的那位士兵,回道:“今儿我们使署的巡逻车被撞了,肇事者还动手打人,兄弟们怀疑是乱党,抓了回来正在审讯,这姑娘说她是嫌犯的妹妹,来这里领人。”

    采薇道:“我哥哥是沁园江家的四少爷,怎么会是乱党?他不小心撞了你们的车,我们肯定赔偿,还请使署的长官们不要为难他。”

    谢煊勾了下唇角,轻笑道:“我若是没记错,上回姑娘说自己是给东家做工的,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江家小姐?”

    采薇讪笑了笑:“上海滩鱼龙混杂,我一个女孩子出门,若是逢人就自报身份,只怕出不了几里地,就会被人盯上。还请长官理解,若是长官怀疑我的身份,我家佣人就在使署门外,可以把他们叫进来作证。”

    谢煊神色莫辨地看了她片刻,才又淡声开口道:“跟我上来。”

    采薇赶紧跟上。

    前方两人步子大,军靴踏在木楼梯上,微微震动,也让她的心脏随之震动。

    比起时不时有人出没的一楼,这栋小楼的二层异常安静,连个卫兵没有。谢煊走到一扇门前停下,推门而入。

    而采薇却在跟进去前稍稍迟疑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门上镇守使三个字,脑子一时懵懵然,片刻之后,才又恍恍惚惚继续往里走。

    谢煊已经在屋内那张红木办公桌后坐定,随手从抽屉里抽出一根香烟,嘶的一声,是火柴划过的声音,一簇微小的光在他脸前亮起,点燃了他唇上的烟。

    与他几步之遥的采薇,在看到他指间火柴熄灭的刹那,本来还有些混乱的思维,像是被点化一般,忽然变得清晰。

    谢家入沪,二子谢珺为上海镇守使,三子谢煊镇守华亭。

    这个男人,竟然就是差一点要娶文茵的谢家三少谢煊。

    谢煊,谢家排行第三,所以字季明。

    这世界可真是小得有些荒谬。

    谢煊吸了口烟,目光从采薇脸上淡淡扫过,问站在桌前的副官陈青山:“审得如何了?”

    陈青山回道:“这公子哥儿一直嚷嚷自己是江家四少爷,要去投诉咱们,根本没法儿审。”顿了顿,又才支支吾吾继续,“他……他还说镇守使是他未来姐夫,要是不马上放他,让我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江四少哦!采薇头冒冷汗,心虚地乜了眼谢煊,恰好对上他扫过来的目光,不过视线只隔空交汇一刹那,他就已经收回。

    她没看清,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是不是带着讥诮。

    谢煊又问:“用刑了吗?”

    采薇闻言,心里一紧,脑子里忍不住浮现青竹被鞭笞火烙的场景,顿时身子一晃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好在陈青山说得是:“那倒没有,他说自己是江家四少爷,这上海滩谁不知道江家?我们哪敢随便用刑,就是抓他时,他不配合,稍稍动了点粗。”

    采薇一颗提起的心,这才落下。

    “行,我知道了。”谢煊对他挥挥手,“你先出吧。”

    等陈青山离开,采薇赶紧上前两步,站在他桌前:“谢公子,我哥哥他就是少爷脾气,肯定不是什么乱党。撞坏你们的车,该补偿多少我们一份都不会少,还请您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谢煊没看她,只将烟夹在左手指间,右手从笔筒中拿出一根自来水笔,摊开一张纸,审问般的冷硬语气问道:“名字?”

    “江采薇。”

    谢煊抬头看她一眼:“我问你哥哥。”

    “……”采薇,“江/青竹。”

    谢煊没再说话,哗哗在纸上写了几笔,撕下来,又唤道:“青山!”

    陈青山立刻进来:“三少,还有吩咐?”

    谢煊道:“江少爷撞了咱们车,维修费要多少?”

    陈青山:“……差不多五十大洋。”

    谢煊点点头,将纸条递给采薇:“把赔偿金交了,就可以把你哥哥领走了。”

    采薇接了他亲笔签的释放条子,无奈地笑了笑:“谢公子,您这不是为难我们吗?谁出门会随身携带五十大洋?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写个欠条,等回去后,立马差人把五十大洋送来使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