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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节
    季遥歌盯着他,以蛟的视角望去,元还小小的,十分美味可口的模样,她俯下头,蛟口大张,作势要将他吞下,巨大兽脸便显出几分狰狞,元还仍处变不惊站立原处,那蛟口猛地在他脑袋头一闭,牙齿咬合的咔嚓声清晰可闻,季遥歌乐衷吓他,发出两声闷笑,却将头一偏,以毛绒绒的额头蹭上他的脸颊与脖弯,只道:“放心,就在你面前变。”

    这番亲热带着兽类独有的乖巧,又有季遥歌式撒娇,元还的头歪了歪,眉目俱弯,被她逗得扬唇笑开,声音亦比平时温柔许多,一边抚上她青金色的长角,一边叹道:“你啊……实在是坏透了。”相处愈久,那坏越是深入心底,勾魂的,磨人的,缠绵的,思念的,全都是她。

    季遥歌将头一低,漂亮的长角戳了戳他:“上来,带你出去。这潭下深有千尺,暗流无数,是只有蛟龙才能走的水道。没有我,你休想从这出去。”

    元还依言侧身坐上小蛟,压低身子,双手攀上她的长角,就又听她一声长叹:“想我季遥歌修炼千年,除你之外我驮过谁?”

    “哗啦——”青蛟腾空,而后直冲入潭,一路往下,沉入深渊。

    万籁俱寂。

    元还此时方回答她:“只有我吗?”

    “你说呢?”她反问。

    “我的荣幸。”元还仍是笑的,“想我三千年道行,不也只对你动过情?”人世间的情爱在修士眼中,大多时候不过过眼云烟般的恩爱甜美,也只有遇到了,方能真正领会其中滋味。

    人间百味,哪一种,又不是修行呢?

    “郁离呢?”季遥歌还没过这个坎。

    元还却不知她为何突然提及郁离,不过仍是回答道:“动心而未动情吧。”动心一瞬,动情一世,他根本来不及动情,她就逝去了。既然说到这个,他忽然福至心灵,问了句:“你前些日子无端发脾气,莫非是因为她?”续而又道,“醋海生波?”

    季遥歌被人戳破心事,便不再吭声,只是速度更快了。俯在她背上的男人却是低笑出声,声间隔水传到她耳中,让她好一阵郁闷,才听他道:“季遥歌,你只记着,这世间能得我雌蛛相赠,只你一人而已,别无二者。”

    潭中便再无言语传出,隔了许久,季遥歌方转移话题道:“宋秋崖和你又有什么过节?”

    “宋秋崖是冥沙海附近赫赫有名的魔修,常年混迹于万华和鬼域两界,原本修的是噬血魔诀,早年他为修炼曾在人间大肆捕捉活人以吸血练功。我遇上后与他大斗了一场,将被他圈禁的凡人放走,又废他功法,结下大仇。后来不知道他有什么际遇竟又修练上来,与我不相伯仲,几次三番寻我报仇。你我初遇那一回,正是他借我藏在啼鱼州闭关的紧关时刻前来杀我,不想被你搅了局,一个缩头乌龟,一个无胆鼠辈,倒都被你骂了去。”

    如今回忆起来,也是好笑。那次若没季遥歌突然出现,他也未必能走到今日。

    “你倒是个好人,为了不相干的凡人惹下大敌。”季遥歌赞他。

    “有些事,遇上了就不会袖手旁观,纵是凡人也知人心向善,何况你我修道之人。”元还淡道,并没觉得自己做了多厉害的事。

    季遥歌便突然想起八百年前,她被夺舍前对百里晴说过的话。

    “修道者,当以匡扶天下为任,况我救他们不过举手之劳,何乐不为?”

    修道之人……

    ————

    默龙宫山门被巨幽堵得结实,无数触须还在半空飘舞,却也无法往外半步。一道黑色屏障将其拦下,阻止了它的吞噬。

    不消说,此术正出自萧无珩之手。

    这趟前来恶水河,萧无珩不惜代价引鬼池怨魂摆下这绝杀大阵,本是万无一失之策,岂料半途杀出巨幽,不仅将他鬼池内的怨魂吞噬泰半,还让慈莲给跑了。这趟若是抓不到慈莲,拿不到灭天弩箭,他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要知那鬼池怨魂收集有多不易,平时除了修炼,他是舍不得浪费一点,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收手,那一池怨魂怕是被巨幽吞得渣也不剩。

    真真可恶。

    “这么守株待兔也不是办法,天呈异相,里面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宋兄,难道没有别的路可进?”萧无珩看着云端渐散的龙象,沉眸问道。

    宋秋崖正打座运功,闻言连眼皮也没抬,只道:“我知道的不都告诉你了?你急也没用,安心点等着,他们总要出来。”

    萧无珩面有不甘,待要再议,那宋秋崖却抿紧唇,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把他气了个倒卯,正憋着怒,地面忽然震动起来,化回浅金色的恶水河水“咕嘟”沸腾。宋秋崖霍然睁眼,腾地站起,与萧无珩一起站在山崖上远眺,可神识之内并无异常。磅礴龙息由远及近,由深至浅,疾速掠来,炸水而出。

    一声震山轰响,金光扫来,削下二人身后所靠石崖。轰隆两声,山崩石塌,尘烟弥散,二人狼狈飞起,在身侧急化防御光罩,将落石挡在外部,这才定睛看到水中探出庞大蛟尾,尾色青金,如巨剑般疾攻二人,速度奇快无比,将二人分开。萧无珩飞快祭起黑幡,化数十白面骷髅浮游身侧,一边躲避,一边探幡回击;宋秋崖则掐诀化刃,双手红光大炽,挥向恶水河,便如血电,威力无穷,可劈山裂金,。

    二人都是合心修士,仙威沉如山海,血电骷髅同时入水,震得天地动摇。若是寻常修士,在这密集攻击下哪有喘息机会,可这恶水河是什么河?河中沉淀有无数蛟鳞沙,眼下浸透季遥歌的蛟力,便凝若鳞泥,那些攻击入河,宛如被冻结般,凝在鳞泥之中。二人巨惊,又闻一声嘶吼长吟,庞大异蛟自水中腾出,蛟尾一甩,便将二人的攻击连带鳞泥所化尖刃,一并奉还,一时之间攻击如星雨漫天。

    一道白影自蛟身上飞出,掠向默龙宫的山门处,指尖翻飞,一段蛛丝弹回,连带将一方青鼎召回手中,正是前去收回巨幽的元还。

    蛟龙的攻击虽然猛烈,但萧宋二人亦是历经生死的大能,哪能被这阵攻击打败,只见空中黑赤两道人影快如闪电,避开蛟龙攻击,还有余力朝蛟龙腹部掠攻。季遥歌彻底飞到天际,修长蛟体在空中盘旋而游,冷笑:“恶水河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今日便叫你们瞧瞧,这条河的厉害!”

    语毕她额间金光大炽,蛟龙之力四散,浅金河水空池而飞,笼罩萧宋二人。这水中蕴蓄蛟龙鳞沙,是能传导蛟力之物。蛟本擅水,而龙丹却又为金火之物,水火本不相融,可在异蛟身上,水火却呈诡异的融合之势。

    浅金河水每一滴都滚烫至极,刹时间这恶水河上仿如熔炉,烈火烹烧蒸煮,这热力有熔钢之能,又似铸剑之水,萧宋二人修为再高,一身骨肉也未脱凡胎,哪能受得了这般烹蒸。

    不过转眼时间,两人皮肤俱已红透,汗如雨下,自忖已无胜算,再留下去难免受创,二人便交换一个眼神,达成共识,身作残影,退离恶水河。

    “想逃?”身后是冰冷无情的声音,“恶水河岂是你们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地方,想走就给我留点东西下来。”语毕又传来一声蛟尾震河之间,河水中的鳞沙融作两只金蛟幻形,分头追向二人。

    萧宋二人已逃至沼泽上空,闻得身后异动,回身各自一斩,将那金蛟劈开,金蛟又化浅金河水,滚烫灼人,水雾刺眼,一道朱电突然闪过,正是藏在这金蛟内的剑气,“嗤”地一声,没入二人肩头。

    二人痛得脸色骤变,却未作声,一前一后掠出沼泽,直至彻底安全方才停下,皆是惊疑不定——蛟族不是已经举族覆灭,这青金异蛟又是从何而来?

    恶水河上,季遥歌缓缓将奉曦剑收起,折身回到元还身边,元还已将巨幽收入青鼎内。

    季遥歌心情颇佳,朝他道:“走,咱们回去。”

    元还却是摩娑着青鼎,沉默片刻方道:“我不跟你回蛟城了,你的事已告一段落,我打算回太初一趟。”说着他将青鼎递还予她。

    这个辞别来得突然,季遥歌望着他的眼,久未言语,良久才化回人身降在他背后,手似蛇般圈上他的腰肢。

    “说走就走?”

    元还将她的手摊开,把青鼎放上:“嗯。五狱塔的改造已经拖了很久,我也该回了。”眉下眼眸却是稍落,也不知在想何事。

    这次季遥歌便不像从前那样干脆,贴着他的背在他耳边道:“那要回去很久,我要是把你忘了如何是好?你不担心我移情别恋?”

    他低声一笑:“等你能恋了再和我说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