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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节
    她还是那句话:“元还,让我帮你。”他固然强大,可强大并不意味着无敌,他同样也要面临各种不为人知的险境,“你我相识四百余年,不论有意无意,你都助我甚多。在你帮我之时,你是怎么想的?是将我视作你豢养的宠姬,还是仅仅因为……你这里有我?”

    她的指尖点上他胸口。

    元还不语,只听她又道:“我告诉你,你出于何原因帮我,我亦出于何原因帮你。”

    是情爱也罢,是友情也罢,不都因为将彼此摆在心间?

    他心中一震,道:“你会死。”

    “修仙之人,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出手只为自己所选之道与值得的人事物,又有何可惧?”她淡道,目光却从眼前风雨飘摇的景象扫过,“你在这里经历恶斗,独战大能,不也差点死?”有什么区别呢?他也在为他们而战,否则又怎至被蛛皇反噬到这般田地?

    他手臂再度收紧,将季遥歌拥到怀中紧抱,垂首埋进她颈间,霜发垂落,低沉的声音响起:“即便你会被我吞噬,因为我而死,数百年道行化为乌有,你也不在乎?”

    “在乎的,但总有更加在乎的东西。”她笑吟吟开口,没有更多言语。

    “好……”他埋在她颈间点头,笑意倾泄,似乎放下长久以来不曾想通的东西,“季遥歌,你的幽精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替你寻回,我要你完完整整地属于我,因为……我动心了。”

    这场针锋相对的感情较量,他终究是输她一步,先她动心,可那又如何?修士寿元漫长,心志坚冷,道行越高就越难动心,可一旦动心动情,又有何理由抵抗拒绝。男女之爱,在他这里,与天道一般,不过顺其自然四字。

    若爱,何妨坦然承认?

    她对他突如其来的坦承微诧:“倘若我永远没有幽精,永远不知情爱,亦或是幽精长成却仍未爱你,又当如何?”

    “动心动情,本就是我一人之事,你若能回应固然两全其美,若是不能,亦无需负担。”他顺从本心待她,交付感情,却并非让她回以同样感情的交换筹码。情感之事本非人力可强求,他无需像凡人那般,非求一个两厢厮守的结局。于他而言,能够动心,已是这漫漫仙路上难能可贵之事。

    她抚过他霜白的发,魂海微微一荡,细苗仍幼,枝叶未密,其根却抓土而繁。

    这是何等豁然坦荡的心胸,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人心为私,既付情交爱,自也希望得到同样的回应,求而不得便成执念,多少怨怼愤恨便由此而生?能做到坦荡爱人,求得求不得都豁然以对,天上地下又有几人?

    便为他这番倾心相对,她亦愿意努力让幽精重生。

    八根蛛足化作金光一道道冲回元还背心,消失无形,只留被撕裂的模糊血肉。他从天际落下,脚上一软,力有不支险些栽下,叫季遥歌扶在怀里。拦着外人的蛛网落地,花眠与苏朝笙二人急冲而来,看着元还霜白的发惊诧不已。

    “元兄,你的发?可是蛛皇反噬?”苏朝笙与他相交甚久,自然知道些他的情况。

    他索性半拥着季遥歌,卸了半身之力在她身上,既是回答苏朝笙,也是回答季遥歌:“此前在火脉所受之伤未愈,我又召蛛皇应对猊兽,是以蛛力反噬,本尚能压抑,不想又遇强敌,以致差点被吞噬。眼下暂无大碍,只是要尽快寻个安全之地闭关。”他不再隐瞒。

    寥寥数句,道出前因后果,其间种种凶险却是不提。

    “快看——”花眠声音伴随着猊兽奶声奶气的叫唤响起。

    雨势不知几时已停,风浪渐歇,雷消电去,天光乍现,真正的九重天地此时方清晰展于四人眼前——

    一望无际的茫茫大海,水面覆有薄雾,似仙气氤氲,远处有小岛隐约而现。

    九重天地,流放之海,有岛近百,其中大岛十六,中岛三十七,余者为碎岛,每岛皆有妖兽魔物为主,乃是一处充满厮杀争抢的残酷之地。

    元还若想求个闭关之所,需得占岛为安。

    第135章 狂蛛

    雾气散去, 幻象消失,鲸音波动随着斗法的结束而趋于平稳, 远峦重山皆已不见,鲸背上的岛屿倒还是茂密树林的模样, 远远望去飞鸟走兽徜徉其间,随着这只巨鲸浮在海面上缓缓漂移。季遥歌几人站立的位置正是鲸头,其上有座残船,只剩个船架子半搭在鲸头的山岩上, 正是元还恶斗之处,而昨夜所见的洞口,便是鲸口, 如今已然阖上。

    季遥歌长于深山高峦, 虽在人间游历四方, 却还不曾见过如此波澜壮阔的海景, 一时间心头亦巨浪澎湃, 不歇不止。

    “蛟性喜水, 怎么?又想下去畅游?”倒是半搭在她肩头的元还看出她的兴奋, 揶揄道。恶战已了,生死交心, 他忽觉快意非常。

    季遥歌瞧他虽霜发满头, 一双墨金异瞳却难得显出几分欢喜, 盛着年轻的飞扬意气, 半点暮色皆无,不免为其所染, 亦笑答:“我倒是想,你且放手。”

    她肩头的手却是一紧,他改搭为揽,霜发垂覆,半遮的苍白脸庞笑意灿然,只道:“放手自是不能,横竖来日方长,你想玩,有的是机会。待我伤愈,天上地下,三千浮途,哪处去不得?有我在,你这小蛟只管纵横天地,我什么都能给你兜着。”

    那字里行间,全是他从未外放的狂意。

    苏朝笙站得不远,听得真切,不禁回望。那才是真正的元还吧?有着千百年前无惧无畏的傲气骄狂,亦有锤炼了近三千年的沉敛稳重,风范气度都叫人折服倾心。

    “那就请仙尊先将仙体养好,也好为我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蛟作倚仗,到时候若闯下了泼天大祸,你可得好生兜着。”季遥歌似笑非笑接下他的话,伸手却将他霜白的发捋到一侧,越过他肩头去看他背上伤口。

    他背上衣裳早已粉碎,露出血肉模糊的伤口,与初时在火脉里所受之伤交错而叠,看着触目惊心。

    “不妨事。”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他已搭着季遥歌肩头走到蛛网之下。

    被他击杀的那兽妖还挂在蛛网上,眼下已是全妖形态,并非万华常见之兽妖。他生得体格庞大,已有半人之态,皮肤如青铜硬甲,额前生有尖角,臀上有长尾,此时气息已绝。那四个从鲸口里被花眠与苏朝笙二人抓出来的小妖修正站在这兽妖底下,满眼张惶地喃着:“大……大哥……”似乎不能相信兽妖已被杀死。

    除了向她施展幻术的那个妖修外,其余三个妖修已化回兽形,正气得花眠跳脚,挨个敲过脑袋。

    “你们这三个猢狲,也敢冒犯你爷爷我?”花眠怒骂道,冒犯也就算了,关键是还变得那么丑!

    那化作高矮胖瘦三女的,正是三只金尾猕猴。三只猕猴抱头求饶:“爷爷饶命!是胡小六说,变成女人才好迷惑男人。”

    “我呸!谁是你们爷爷?!”花眠却又朝着这三猢狲的脑门一顿敲,“胡小六是哪个?”

    缩在三猴之后那人头上耳朵悄悄一耷,默默低头不语,那三猴往后一转,三根手指齐指向他,他那耳朵便垂得更低,还没等开口求饶,就被花眼一把揪住耳拖了出来。

    “痛痛痛!仙人饶命!”他疼得五官皱作一团。

    季遥歌这才看清,幻化作白砚这人,除了脑门上挂着的那对雪白狐耳外,皆长得与人一般无二,削尖的脸,飞挑的眼,唇鼻如琢,倒是个极漂亮的男人。

    “花贤侄,别闹了,还是先让他们将这地方的情势说清楚才好。”苏朝笙出言打断,又看了眼元还,道,“元兄,我瞧你伤势颇重,这几只小妖交给我审问,你先调息疗伤。”

    “也好。”元还颌首,随意寻了处地方盘膝坐下,闭目调息。

    苏朝笙行事老道,思虑周全,有她盘问这四个小妖,并不需季遥歌插手,她便站在那兽妖之下,将灵悟打开。兽妖的灵骨浮在他额前数寸处,呈深紫色,光芒大作,比她先前先吸纳的任何一个灵骨都耀眼。

    能逼出元还以蛛皇之力应对的兽妖,其境界修为自当与元还相近,至少在化神中后期。这个境界的灵骨,以她目前之力很难吸纳,若是稍有不慎,就会像初次吸收兽修灵骨那样,被灵骨反噬,可若要她就此放弃,却也不能。化神修为的兽妖灵骨,哪怕她自己的境界抵至化神,恐怕也遇不上几次,再加上她在人间吸纳万骨,万象已成,领悟亦深,只缺足够的灵力修为,眼前这根灵骨,恰能弥补她在这方面的欠缺。

    如果吸纳得当,也许她的境界可以突破,但其中风险却也一分不少,都是生死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