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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时间仓促,她不作多想,就地引雪为炉,将自己封在山坳处,马上融炼明御灵骨。

    此一闭关,外间之事再不知晓。

    待到明御灵骨被彻底吸纳,凡间已又两年过去。

    出关那日,恰逢淮都被破,白斐的大军,攻入东莱。

    她站在大梵山顶,远观城破——

    这是她踏足大淮帝京的第六年,掐指算了算,白斐应该已经三十有一。

    正值盛年。

    第104章 白帝熙和

    淮都的雨, 连绵数日,战马踏过巷间积水的石板道, 踢踢踏踏的蹄声裹着飞溅的水音,一路飞驰。帝都的繁华, 像被撕裂的画卷,墨汁晕化成烽烟,远远近近的扬起。

    季遥歌在大军闯入皇宫前,先一步飞进东莱宫。皇宫兵荒马乱, 妃嫔宫娥太监能逃的,早已卷了金银遁出宫去,逃不了的, 在宫中瑟瑟抱团。

    大淮真的要亡了。

    盛世的美梦做到尽头, 也不知乔庆云现下如何?

    她寻遍皇宫几个乔庆云常去的地方, 也没寻到人, 心念一动, 她去了她从前的旧址——洛芳宫。洛芳宫已经荒芜, 大梵一役, 帝京落了七天七夜的雪,她随着陨落的明御消失于人前, 世人只当她与明御同归于尽, 这宫殿便再无人打理, 如今已爬满蔓草, 庭院萧瑟,朱漆斑驳雕花断裂。

    老宦人的声音细长忧沉:“陛下, 走吧,离开这里。”

    乔庆云站在荒芜的庭院里,透过半支起的窗看向空荡荡的寝殿。

    “那里原来有丛牡丹。”他指着窗前杂草丛生的花圃,记忆仍旧清清楚楚。最爱牡丹花开之时,她懒懒倚窗望来的容颜,花娇人艳,似这大好江山。

    “陛下。”身后有人温声唤他。

    乔庆云回头,只看到陌生的女人——很美,很熟稔,但眼里没有他要的东西。

    “我是季遥歌。”她道。明御已死,她不需要再施媚术,皮相未变,却失之旧味。

    “你果然没死。”乔庆云既无惊喜也无愤怒,只冷漠地看着她,“这是来送朕一程吗?”

    季遥歌不答,只道:“陛下,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

    为妃四年,乔庆云待她不薄。短短四年,她从嫔到离后位仅一步之遥的皇贵妃,是人间多少女人想也不敢想的传奇。

    “你这是在可怜朕?季遥歌,朕不需要 。”乔庆云负手而立,“朕没你想得那般软弱。”他能够承受所有的结果,并不后悔所有的选择与决定。轻咳两声,唇瓣洇上血色,他又道,“如果你真的有心,便替我做一件事。”

    “何事?”

    “再让我看一眼,江山盛世。”他淡道。

    季遥歌垂眸片刻,再抬之时眸中万象尽变。他黯淡的眼眸渐渐明亮,洇着血的唇勾起,病苦忧思皆去,似回到少年得意之时,雄心万丈只为天下争。

    连绵秋雨不知何时停歇,洛芳宫众花齐放,窗前枯败的牡丹抽叶发蕾,以肉眼可见之速绽放满枝,压在窗前。季遥歌身影消失,再现之时,已倚斜窗前,着一袭流彩宫裙,盛妆高髻,朝他轻轻招手。乔庆云快步入殿,只朝她道:“替朕更衣。”

    玄青的帝王冕服穿罢,她的手压襟抚过,绕到他身后,亲自执梳将他长发绾妥,奉十二毓的天子冠为他冠发。

    “陛下……”老宦人热泪盈眶,以袖口不时揉眼。

    乔庆云拉着她坐到窗前,透过毓珠看她眸中山河历历,天阔云横,长戈策马峥嵘岁月,绘尽千秋色……眼眸渐渐闭上,唇畔浅笑不落。

    窗外雨又起。

    城破之日,大淮末帝尽于洛芳宫,那一日,城中马蹄踏破,宫内哀声阵阵,只有这洛芳宫,在萧条秋雨里众花齐放,牡丹怒盛,凤鸟呜呜。

    这是季遥歌唯一能做到的,给他身为帝王,最体面的离开。

    ————

    乾和殿的殿门已经大敞,作为这座皇城内最为神圣的宫殿,他迎来他新的主人。

    铁甲随着步伐发出磨耳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分外清晰,几声惊呼从身后人口中发出,为这辉煌至极的宫殿。白斐的步伐,却迈得极慢,十五年磨砺,他终于走到这一步,却没有意料中的欣喜。许是这段路走得太艰难,浸透太多鲜血,让这份荣耀显得沉重非常。

    殿外有属下匆匆进来,跪地禀道:“将军,已经在洛芳宫找到淮帝大体。”

    洛芳宫?

    那是传说中惑乱君王的妖妃季氏所住寝殿。

    白斐静默片刻,道:“以君王之礼,厚葬。”又问,“其他人呢?”

    “宫内妃嫔宫娥太监已暂收尚芳殿,至于将军要寻的人,还没有消息。”

    白斐摆摆手,令人退下,复又往乾和殿内行去。乾和殿甚大,皇帝的金銮宝座在九层引阶之上,座前是盘龙金柱与御案。雨天光暗,殿深影重,御案帝座看不明晰,似有人影坐于其间。

    “谁?”有人喝问一声。

    白斐心弦却似被无形之线扯动,铁甲声急切响过,他急步行至引阶之下,瞳眸骤睁。

    宽大的宝座上斜倚一人,那人流彩遍身,高髻飞凤,眉间花钿菱唇染朱,百媚丛生,眼中却有帝王威严,睥睨天下,也不知俯望了他们多久。

    是他的师父。

    这般模样的季遥歌他不曾见过,白斐只觉那一身媚色刺入瞳眸,肩头早已愈和的伤口忽然间又涩又痛,他轻按左肩,一步步踏上引阶,在她身前唤了声:“师父。”语中没有更多的情绪,纵然心如万马奔腾。

    “白斐,你来啦?”季遥歌似有些醉意,帝王灵骨与凡人不同,大抵受天地厚爱,吸纳起来影响也更大。

    “弟子来迟。”白斐将战盔取下,平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