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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
    “料想三媳妇心里应该有些不安, 我提醒一声,你没那想法是最好,还计较啥?”

    ……

    程来喜这话放在任何哪一家的媳妇儿身上都没毛病,偏偏是何娇杏, 她真没有诸如纠结惭愧内疚这类情绪, 还是捏她的核桃吃她的粥养她的肚皮。闲着没事的时候还跟程家兴商量, 说都知道大概是女儿, 是不是先取个小名喊着?

    小名啊!

    何家那个香菇就不错!

    程家兴顺着香菇一延展,忽的一拍大腿说有了。

    “叫冬菇!”没等何娇杏发问他自己就解释起来, 说年头上怀的,该年尾生,那是冬天!冬天生的姑娘不是小冬菇?

    何娇杏一阵恍惚, 冬菇这个名和春生以及闰娃子一个层次,很好的体现了当爹的水平。

    “头年听说我娘家生了个香菇, 你还嫌人家取名太随便,程家兴你咋有脸?你这个冬菇又比香菇好多少呢?”

    “小名儿嘛!格调高了喊着不亲热!再说叫冬菇的听着就是好孩子!比隔壁院子的屎蛋菜花儿强多了!”

    “……你还考虑过给你闺女取名叫菜花儿???”

    “哪能呢?叫花儿也得是荷花菊花望春花,我闺女还能叫菜花儿吗?那要生个儿子不得叫菜籽?过个二十年有了孙子叫菜籽油啊?”

    何娇杏听恍惚了,真别说,让他这么一搞回头再看小冬菇竟然觉得也不错?何娇杏同样是个不太会取名的,要让她想,也就能想出比如七斤啊十月这种的。

    “那还是叫冬菇吧。”

    新手上路不靠谱的年轻爹妈这么草率就把未来闺女的名字定下来了,程家兴还说假如万一糟老头子没说准,生了带把的就叫冬笋!冬笋寓意好,涨得快不说还节节高。

    对此何娇杏也表示纵容,心道冬菇冬笋都还行吧,比冬瓜强。

    针对何娇杏这胎很大可能是女儿的事,她男人跟公婆反应不大,反而其他人摆出了各种姿态。比如因她怀孕倍感压力的二嫂,被骗了钱之后她这阵子都愁云惨淡的,一天天喝着药,干什么都没精神,心里总惦记被黑心骗子哄去的五两银以及几年过去还没动静的肚皮……直到听说老三这头一个娃应该是女儿,她一下精神不少。

    话是程家贵说的,周氏听见问了一大堆,最核心的问题就是:“谁说的?没生出来你咋知道呢?”

    “我跟大哥这阵子都是上老三家打水你忘了?我过去的时候正好听弟妹说她饿了,娘端着吃的进堂屋去,边走边说胃口这样好恐怕要生个大胖闺女。我一听这话不对,没生出来之前谁家都是说孙子,把孙女挂嘴边要是应验了呢?我就多嘴问了句,娘说是济春堂大夫说的,弟妹这胎要生闺女。”

    周氏起先一松快,跟着又皱起眉。

    “娘都知道她要生闺女还端茶送水的伺候?啥都没说?连丁点不耐烦也没有?”

    程家贵就笑,说:“老三他聪明,弟妹也有本事,是他俩的种带不带把娘都喜欢,哪会嫌弃?头年何家添了个女儿,都说要是像她姑姑就好了。娘也说生个闺女像弟妹好,会体贴人不说,以后长大了还能给家里开门好亲。我早先就跟你说咱娘是想抱孙子,但不像有些人家的婆婆那么极端,往常你不信,现在总该信了。”

    周氏这会儿迷茫得厉害,甭管是她娘家还是村里那些婆娘都说早生儿子才立得住,你要告诉她当婆婆的并不着急甚至也喜欢孙女……她没法相信。

    哪怕周氏自己,耳濡目染之下都觉得生儿子才是好事,女儿是赔钱给别人养的。现在听说婆婆知道弟妹怀的是女儿还跟宝贝一样伺候,她就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事。

    程家贵都听说的事,刘氏能不知道?

    刘氏也是更稀罕儿子的,但别人稀罕女儿她管不着。只道女儿家也好,女儿是娘的小棉袄,臭小子就没那么贴心,像铁牛这都六岁了还只会疯玩,见天瞎跑。

    说到铁牛,何娇杏也多嘴问了一句:“咋嫂子没想送铁牛去认几个字?以后日子越过越好,买田买地要立契不说,搭伙做买卖也得有个协议文书,你看不懂就只能听别人说,人家要是吃准这点蒙骗你呢?可能半生积蓄说没就没,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都说到这儿,刘氏便道:“真不是我抠门,咱们村没有学堂,没人教啊。”

    “挨着几个村都没人教?”

    “最近的也要走三四里路,他平时在村里疯玩我喊一声人能答应倒不担心,走那么远总放心不下。铁牛他现在也不太懂事,要认字再等两年吧,八九岁去。”刘氏想着前头才分了家,这两年总得先把日子过顺,也不指望他考科举啥的,只认个字,晚点去并不耽误。

    何娇杏也是临时想到顺嘴一提,看大嫂心里有数,便不多说了。

    大嫂还在合计说知道是女儿也好,回头就能把襁褓这些准备起来,是女儿家做花哨些。何娇杏说:“嫂子你就别操心这些,冬菇她爹知道准备,我们家这个早念叨说要去买布,请镇上裁缝做几套好的,别说襁褓,他还跟老四定了个带围栏会摇晃的床来。”

    自家有个学木匠的就是方便,想要个啥同他说一说,过段时间就打出来了。

    怀的是女儿这个说法一丁点也没影响到何娇杏,该程家兴准备的一样没少,婆婆黄氏还是那么照看她。不过这种事也没有谁特别去保密,闲聊几句就说开了,村里陆续有人听说,听说之后就分出几种态度来。

    一些觉得程家兴有钱,他愿意宠着也没花你一文,你管得着么?

    又有人说何氏旺家,她迟早能生出儿子,先开花后结果又怎样?对别家来说女儿是赔钱货,她有能耐,养得起,你也只能羡慕着。

    说酸话的还是有,像董大力那媳妇儿就在出门洗衣裳的时候说了,说女人家会生儿子能给夫家开枝散叶才是本分,其他全是瞎折腾,会挣钱又咋样?不还是一怀一个赔钱货吗?

    真是巧了!

    朱小顺他奶就在边上,听见就一撇嘴,说啥来着?

    “你生个儿子也是赔钱货,把屎把尿的养大了没出息可不赔钱?他程老三家的是闺女照样稀罕!好好的养大了嫁去镇上大地主家,嫁去县里,有的是好日子!”

    “你这样的,还跟何娇杏比?你比得着吗?都觉得生女儿是赔钱货又怎么样?你说破天有个屁用?程家兴照样疼他婆娘宠他闺女,你眼红,谁在乎?”

    董大力这婆娘从前就让程家兴怼过,好不容易能扳回一城,又让朱阿奶给损了。

    不愧是常年都在指天骂地的泼妇,一张嘴格外扎心。

    是啊,就哪怕全天下都说生儿子才是正紧,生女儿就没用,程家兴他稀罕你还能拦着不让他稀罕?别人家闺女也能比你儿子过得好,想不通就气死你呗!

    后来东子抽空来看何娇杏,才听到这些动静,弄明白前因后果之后回去跟老娘说了。

    唐氏没再说生儿子好这种话,只道女婿难得,亲家母也是厚道人。

    第67章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 还没见过猪跑么?”

    何娇杏两世为人是头一回当娘不假, 可她见过别人怀孩子, 听说怀孕几个月后胃口会变大,却不能真的敞开肚皮去吃, 人的胃口是会越吃越大的, 尤其是头一胎营养过剩娃个头大了也不好生……

    这年头又是只能顺不能剖的, 何娇杏不敢去冒风险, 她每天五餐饭吃着,量却不大,感觉差不多了就打住, 都不敢吃得很饱……每日晨间都还凉爽,这时候程家兴会陪她在三合院周围走走,活动一下,等半上午日高起, 她就不太出门, 或者听婆婆说些程家往事, 或者帮着做一些轻巧的手上活, 再不然上床躺躺。

    上一年程家兴还去延寿堂买了驱蚊香包跟药膏回来,如今媳妇儿有孕, 他也不敢随便用药,夜里有蚊帐能睡个清静,白天就靠他打, 这年何娇杏怀个娃,把程家兴折腾够了。

    想要的他去订, 想吃的他去买,想散步他扶着,想睡觉他陪着,情绪起伏的时候他负责哄,家里大小事也要他出面去办,每个月还要带媳妇儿去看大夫,包括老丈人那头,他隔段时间要去一趟,哪怕随便说两句都好,总得叫人放心。

    还有菜园子,还有耕牛,还有母鸡……

    都没做买卖也把程家兴忙了个够呛,媳妇儿身子重了经常不舒服,他又去镇上跟讨人厌的山羊胡子糟老头取了经,看怎么能让她舒坦一点。

    何娇杏怀这一胎,就哪怕还没生下来程家兴已经决定了,即便以后再想要也等几年,生个娃实在太熬人。不光对女人家来说是磨砺,对男人也是考验。

    何娇杏本来脾气不差,偶尔是会跟程家兴小闹一下,那是夫妻两个的生活情趣。最近她经常莫名其妙的感触起来,还会因为芝麻绿豆的小事情纠结,当时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把人稳住,事后她回想起来也觉得无理取闹了,又软乎乎的去给程家兴赔不是。

    程家兴听大夫说过,怀孕之后女人家脾气可能会变,让他多忍多让。

    尤其三伏天里,天一热人的火气本来就大,孕妇比普通人更不耐,热起来她气短胸闷人烦躁遇上丁点事都可能把脾气点炸,这时就得哄着点,顶好是让她气不起来。程家兴对山羊胡子糟老头是不太感冒,医嘱他还是听,大夫说的他记住了,每回何娇杏揪着一个点不放跟他闹腾程家兴就好声好气哄,跟哄宝宝一样哄,多哄几下她自己就不好意思了,颊边绯红像烫熟的虾子,跟着就抱着程家兴说起软话来。

    也因为这反应过分可爱,程家兴非但没觉得不耐烦,还乐在其中。

    又过段时间,田间的稻谷彻底熟成,各家准备抢收。这之前程家旺就回来了,不光人回来还带上程家兴跟他定做的摇摇床,四兄弟聚齐,好吃好喝了一顿,另三个跟着就投入到抢收行动里,还问程家兴借走了他那头牛。

    程家兴是没有稻谷可以收,他也顾不上看别人的热闹,怀孕六七个月,何娇杏迎来了新的反应,她最近能力有点失控。

    起因是某日清晨出来活动时突然头晕,那会儿正好人在檐下,旁边就是石磨,何娇杏顺手一扶,咔嚓把磨盘扶裂了。

    程家兴正好进灶屋去放碗,忽然听到院里有动静,赶紧出来。只见媳妇儿傻愣愣的站在檐下,她眼神落在旁边石磨上,那口去年才打的石磨已经粉身碎骨了……

    程家兴心里一紧,顾不上那口石磨,他快步走到何娇杏身边,刚要伸手去扶人,人躲开了。

    “怎么了?”

    何娇杏又看了一眼磨盘,再看看自己长了些肉肉的手,犹豫说:“刚才晕眩了一下,我怕摔就伸手扶了一下,就这样了……”

    遇上这种事说不慌是假的,程家兴想着他是男人家要稳住,先安慰了一声,去拿了个凳子出来给何娇杏坐着,这才从旁边的碎石里捡出个小的递到媳妇儿手心里,让她试试力气。

    刚才扶上去的时候感觉石磨像板豆腐,这会儿拿碎石块捏着又正常了,没出现轻轻一碰就坏掉的情况。

    何娇杏松了口气。

    看这个反应,程家兴大概心里有数,正想跟媳妇儿说说,刚才出了一趟门赶着回来给儿子媳妇收拾碗筷的黄氏进了院子,黄氏边走边说,抢收这段时间真是累人,别说几个男人家,老大媳妇天天带着草帽出去还是晒黑了,光看脸还成,两个手伸出来简直没眼看……她说着话突然就没声儿了,直愣愣盯着碎成渣渣的磨盘。

    “咋回事?我出去一趟你俩还动手了?”她说着猛地一扭头看向程家兴,“我不是跟你说怀着娃受不得刺激,让你这几个月多顺着你媳妇儿,有事好好说,别急躁,别发脾气……咋的你还能把杏儿气成这样???”

    何娇杏都坐不住了,站起来跟婆婆解释,说没有。

    程家兴跟着说没有。

    “好好的磨盘都成这样了,这还不是打架打的?好端端的干啥跟石磨过不去呢?拍碎了不得花钱去买新的?”黄氏咋看儿媳妇都不是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她以前吓唬人都拍外面的石板,或者徒手掰个烧火钳,不会跟这种拍下去还原不了的东西过不去!

    黄氏有理由怀疑是亲儿子把儿媳妇气着了。

    她又瞅了程家兴一眼:“你好好说,到底是咋回事?”

    三合院是单独立在竹林旁边的,跟别人家都不相邻,眼下各家全在往地里赶,忙着干活去也没什么人过来,程家兴都没把人往屋里拽,就在屋檐下说了——

    “娘不是把饭做好就出去了吗?我俩吃完,我把碗筷收进灶间,杏儿看这会儿日头还不毒,想出来走走,走到屋檐下喊头晕搭把手借个力撑了一下磨盘就碎了。”

    黄氏听完问何娇杏这会儿咋样?还晕不晕?又让她坐下。

    “这会儿没什么事了,我小时候控制不好力道也弄坏过一些东西,长大点就没再有过这种事,突然这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肚子里这个……这个情况给大夫看也没用吧?”

    黄氏在担忧她,倒是程家兴,想想说没准是好事情呢。

    “还好事情?这会儿看着没事了,要是后面时不时的再来一下咋办?”

    “多注意些挨过这段时间就好,我想着是不是因为肚子里这个想继承杏儿这把力气,才有今儿个这出。”

    黄氏想想:“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不是更糟!你忘了大夫说你媳妇儿这胎是闺女,闺女要这么大力气来干啥?你还指望婆娘带女儿给你使力气让你享清福吗?是不是人呢?”

    何娇杏早就知道程家兴这性子是随婆婆长的,他们母子两个像极了,心里装着一家子,偏偏就是喜欢在嘴上嫌人。了解他才觉得暖,外人就很容易误会。当然程家兴更过一些,他比婆婆还多点霸道。

    看婆婆又吐槽上他,何娇杏差点没忍住笑,想起来场合不对,她又生憋回去,说:“要真跟我一样,这娃恐怕不好带。听我娘说,我刚生下来那会儿还好,后来手劲儿年年涨,起初控制不好经常闯祸,真正觉得力气大是好事情已经是五岁之后,那会儿人渐渐懂事,有这把力气能帮家里干很多活,走出去也没人敢欺负我。”

    “他们不躲着你走?”

    “是有不少人躲着我走,他们怕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自家还有兄弟姐妹总不缺玩伴。”

    想想这把力气在儿子身上是更好用,给闺女继承也不错,再不担心她会让人欺负去,谁敢欺负她呢?

    不过这说法是程家兴的猜测,暂不作数。有没有继承这回事一时半会儿还确认不了,力气也不是刚生下来就比天大,总是跟着岁数长的。

    秋收之后,他俩又去了一趟镇上济春堂,给大夫把了个脉。

    大夫只道这胎养得不错,并没诊出什么毛病,程家兴才把悬着的心揣回去,他又问了一遍:“我媳妇儿这胎怀的真是女娃?真的吗?”

    “咋的你还真是偏好儿子不稀罕闺女的?”

    程家兴摆手说:“你不懂,你就告诉我你这回看还是女娃?”

    老大夫喝一口凉茶,抬抬眼皮说:“我跟你说过,就哪怕是宫里的太医也不敢断言生男生女,我们是有套祖传的经验,这个东西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这娃就在你媳妇儿肚子里揣着,是男是女也定了,过两三个月生下来你就知道,还问什么?”

    程家兴叫他气着,心道老子本来是无所谓啊,这不是看着肚皮里的娃要继承他娘那把力气……

    想想那力气还是给臭小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