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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更何况他也到了青春期,别扭起来能比几年前更甚。

    那一天是开学报到的日子,早上聂小七和聂双双一起搭着村里人的三轮小摩托去了学校。

    路上,聂小七对女孩说得好好的,“初三放学会晚一点,你放学了在校门口等我一起回去。”

    可那一天,聂双双遭受了女同学“童养夫”言论的袭击嘲笑,放学了在校门口踌躇了一会,和新同学说了一会话,就坐上隔壁村同学妈妈的摩托车,回家了。

    她想的很简单。

    要是让同学们知道她的“童养夫”就是聂小七,还是他们同一个学校的,那该多尴尬呀!

    晚些时候,聂小七也到家。

    进院子时他重重踢了下院子外边的木栅栏,栅栏门“碰!”的一下甩在木杆上,发出很重的噪音响声。

    院子里养的母鸡被少年回家的动静吓了一跳,扑腾着翅膀咯咯咯地跑开,聂小七把书包甩在单肩,拖着鞋子走向屋子。

    聂家的破房子这两年又被翻修了修——其实也只是多订了几根木条,多罩了几层塑料蛇皮布,放了些稳固用的砖头。

    从前爸爸奶奶在世的时候,聂双双和奶奶住一间屋,聂小七跟爸爸住紧挨着的另一间更小的屋子。

    爸爸奶奶去世的现在,聂双双跟聂小七依旧住在原来各自的小破屋,吃饭会在一起,写作业会一起在院子或者吃饭的木桌上,还有曾经一起去吴老师家,一起下山去镇上溜达。

    过去他们年纪小,村人见他们可怜,这样相依为命的关系也没太多人胡说八道,早年间不懂事起哄说“童养夫”的小屁孩也都被聂小七给揍服了。

    然而几年后却不同了。

    聂小七不断地往上蹿着个头,肩膀变宽,他开始冒喉结,声音也开始处于变声期,嗓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沙哑,同时面部棱角也发生着细微变化,磨去了秀气圆润,往少年冷峭的方向生长而去。

    而聂双双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上每一天发生的不同变化,比如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婴儿肥的脸蛋,长齐全的牙齿,还有胸口会像她见过的其她大姐姐大婶一样有了变化,还有下面,下面......

    可是聂双双没有妈妈,也没有奶奶,没人教她关于女孩子的那些事情,所以一切相关知识,她都是从她的女同学村里的女性小伙伴嘴里得知。

    于是聂双双耳濡目染,渐渐得出一个重点——

    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

    要矜持知羞。

    要对他们保持距离。

    而因此,“童养夫”这种昭示着亲密男女关系的恶劣玩笑,也让才刚懂些事的聂双双羞愧不已。

    穿过院子,聂小七没回自己屋子,径直走向了聂双双的那间房。

    房门开着,露出屋里破旧矮桌的一角。

    聂小七带着心里怒意走过去,明明门开着,却还是又用力地拍了下门板,“bang!”的一声把在里面整理书本的聂双双吓了一跳。

    “你干嘛啊?”聂双双颤了颤肩膀,缓过神瞪了聂小七一眼。

    “问我干嘛?我还想问你干嘛。”

    聂小七走进她房间,把肩膀上书包扔在她桌上,“今天我让你在校门口等我,你去哪了?”

    一副兴师问罪的口气。

    “......”聂双双嗫嚅了下,撇开目光小小声道,“......我坐隔壁村小丽她妈的车先回来了。”

    “为什么不等我?”

    “.........”

    “嗯?”聂小七皱眉冷了调子。

    “他们说,...”聂双双上齿咬着下唇,咬到唇肉都开始泛白,然后像是豁出去了一样,跟聂小七打开天窗说亮话,“他们说你是我的童养夫!还说你,你肯定摸——”

    后面一句话聂双双说不下去,她梗着脑袋看了会聂小七甩在她桌上的书包,走上前,“反正你不是我的童养夫!你不是!”

    说完,她抓起桌上的书包,把包塞回聂小七怀里,“反正,以后在学校,我们不要说话。还有,以后我们也不要一起上下学,不然他们都会笑我的!”

    聂小七怀里被塞着你顺手扔回来的包,更深地蹙了眉。

    说他是聂双双的童养夫他很不爽。

    但,聂双双说他不是她的童养夫,他为什么更不爽了?

    “操。”他闷闷地扔下一个音,拿着包扭头走了。

    当男孩女孩长大,童年的某些亲密关系就悄然变了味。

    从那天以后聂小七就真的极为傲气地不跟聂双双一起上下学,甚至比聂双双还要冷淡,在路上,在外面见到了招呼也不打,像陌生人。

    而回到了家里,两人之间的气氛也比从前沉闷。

    该做饭还是做饭,该洗碗还是洗碗,该喂鸡放羊捡柴火还是如以前那样一样不落。

    可是聂小七不会再专门去外边捉小兔子逗聂双双开心,不会去河里捞她喜欢的小鱼小虾,当然聂双双也不会缠着他重复老师在课上讲的小故事,送他路边采到的漂亮小野花。

    两个人的关系像是认识多年,和谐相处,又相敬如宾的室友。

    聂双双最常做的事,就是回到家写作业背书。

    聂小七最常做的事,就是看着聂双双抓耳挠腮地做题,却不上去搭理。

    ......这种奇奇怪怪的关系居然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聂双双适应了初中生的身份,交到了新的同学朋友。

    有了新朋友的安慰,“童养夫”的嘲笑给她的阴影也越来越淡了。

    她每天都跟隔壁栗子村的杨小霞同学回去。杨小霞的妈妈在镇上摆凉皮摊,每天都会骑电频三轮车接她们回家。

    这一天,放学后杨小霞却找到聂双双,“双双,今天我妈会晚好久来接我们。我们先去操场那边逛逛吧!”

    “啊?去操场干嘛呀?在校门口等等阿姨不就好了吗?”聂双双一头雾水。

    天这么热,杨小霞哪根筋想不开要跑去操场晒太阳?

    九月底的岑南地区,日头还是很毒辣的。

    杨小霞冲聂双双挤眉弄眼,“嘿,嘿嘿...你懂的......”

    聂双双右手搭着眼睛仰头看了眼太阳,然后看向杨小霞,有点好奇,“我懂什么啦?”

    “哎呀聂双双你跟我什么关系啊,你也别装了!你肯定知道,我们学校初三的校草今天下午在操场和人约着打球!”

    “......哦。”

    “哎呀我知道你也很想去看的啦,走吧走吧!”

    要是知道打球的人是聂小七,聂双双绝对不会过来操场像个无知少女一样围观男孩们打球。

    初中的操场比聂双双那山村小学的操场好得多,有篮球框,地上画了篮球场的线,外面一圈还有跑道。

    来看球的无聊学生挺多,初一到初三的都有,聚在篮球场地下兴奋议论,把个屁点大的地方围得热热闹闹。

    杨小霞收到气氛感染,比刚刚更加兴奋,拉着聂双双往前排挤,“我跟你讲,其实我来学校第一个礼拜就知道初三那个校草了!贼帅!我一直都想见没机会见呢!”

    聂双双也知道中学里的女生没事就喜欢评这个校花那个校草的,可是她进学校快一个月,男同学长得都跟豆芽土豆大白菜似的,哪里有什么草?

    更别说长相跟小七相提并论了。

    刚这么想着呢,杨小霞就拉着聂双双到了前排,正好一只篮球落在眼前不远处。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抢过球,奔跑时带起一阵风,在经过聂双双近前时却微微顿了顿,随后才再次带球进攻,投篮。

    “啊啊啊进了!”看不懂球的女生依旧为少年精准的投篮而欢呼。

    小七......

    聂双双却愣了愣。

    “看吧看吧看吧,那就是校草!聂双双,你也看他看傻了吧!他叫什么来着,聂小七?哎呀,还和你同姓呢......”

    “谁会看那种人看傻啊。”聂双双瞅着聂小七带球耍帅的背影,扭开目光小声吐槽。

    “啊?这么帅的你都看不上眼?”杨小霞大惊小怪。

    “不好看。我又不喜欢看这些。”聂双双拉了拉小书包的带子,“我们去校门口等你妈妈吧,早点回去,我还要写作业呢!”

    杨小霞有些苦恼,“可是,我妈今天要好晚才来呀。”

    “那你在这里看球,我先去外面转转咯。”聂双双跟杨小霞约好了时间,就一个人离开人群,背着小书包沿林荫道走出校门。

    天还热着,所以早上出门前她穿了鹅黄色的短袖t恤,下面穿了条长裤。

    学校处在镇子边缘地带,校外围墙延伸处有个小树林,杨小霞说过不少高年级的学生放学了喜欢来这里搞对象。

    嗨呀,她倒要看看搞对象到底是怎么个搞法。

    聂双双心情本就不好,此时想起传闻,便怀了几分解闷的坏心思溜达进了小树林。

    聂双双一离开,聂小七猛然爆发出的认真球技就消失了,打球打得甚至看起来有点不耐烦。

    聂小七又闷着头打了会球,终于耐不住叫了停。他问身边小弟时间,五点多了。

    “不打了。”

    他把篮球丢开,不等打球的同伴回应就径自迈向一边,拿起书包离开操场。

    他凛着一张寒脸,看起来心情不佳,女生们想上前来跟他搭话也没敢,有胆子大的拿着水跃跃欲试,被他一个刀刮一样的目光给逼退了回去。

    两个熟识的打球男生跟着聂小七一起走到校外,一听他居然在向门卫大爷打听一个穿淡黄衣服的女孩,忽然就悟了——原来聂哥要去泡妞!难怪刚刚走那么急!

    “哥,那我们不打扰你跟小情人约会啦!”

    聂小七从门卫保安大爷嘴里得知了聂双双往小树林那里去了,想了想,提了提肩上书包,也朝那方向走去。

    树林里多是乔木,这个时节,地上落满针叶松果。

    聂小七一边找着聂双双,一边踹了脚脚下的一颗干松果。

    接着葱绿掩映间,不期然闪过一抹浅淡鹅黄。

    ——是聂双双。

    聂小七轻哼一声,朝那背影抬高声音,“聂双双,你给我滚过来!”

    纤细的身影顿了顿,然后仿佛没听见一样,依旧往更深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