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否认希雅此举怀有好意，施烨既然能答应她升空作战，挖他墙角积累属于她自己的力量，那么他就也可以帮助素意，帮助新的天赋公平党成立，让潘多拉的解药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母族”。

    但她甚至没和她商量……虽然就算商量了她也不会同意，但是希雅竟然连商量都没有，直接把一个知情的施烨放到了她面前。

    芳芳说得没错，希雅确实太过信任他们了。

    如果此时坐在这儿的是芳芳，恐怕她第一个想法，是期待希雅赶紧死在绿星吧。

    因为连她都有点想了……

    素意不说话，眼神大概也很不友好，施烨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觉得很有趣似的笑起来，往后很舒服的靠在床上，叹息一声：“真高兴。”

    “什么？”

    “你……”施烨指了指她，然后摊开手开始形容，“露出这种，很……没底的样子，太难得了，真高兴。”

    “……要给你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吗？”

    “我不能喝，你要吗？”

    素意真的转身找施烨的机器人给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端着酒杯站在窗边冷冷的看他，她一手横过胸搭在举杯的手上，虽然明知道这是没有安全感的姿势，可还是忍不住住了：“你和她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希雅？”施烨问，“你觉得呢？”

    “你把她送上了前线，她把我的计划透露给了你，你要我怎么猜，猜她被你迷得失去了理智？”

    “你这个说法可不对，确切说，我们应该是相互成全。”

    “哦？”

    “陆垚，你心里很清楚，我们所有的行动方针都在围着你转，怕你饿，怕你冷，怕你心情不好，你是一切的关键，一切。”施烨毫不避讳的说，“我想这次你找到了接近解药的道路，你的地位被抬上神坛都有可能。”

    “……”

    “我们愿意给你你要的一切，来换取这个世界继续下去的机会，希雅对你来说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她高兴，你也高兴。那么我问你，如果她真的战死在绿星，你会责怪我吗？”

    素意沉默。

    不会，她心里清楚，这是希雅自己选择的道路，她俩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她真的战死沙场，她不会怪任何人，也怪不了任何人。

    她没法撒泼打滚把锅甩到其他人身上，她要脸，所以她现在就算不是樊素意，是陆垚，她还是背负起了潘多拉。

    施烨从她的表情上看到了答案，他收起了笑容，看着她的眼神认真，还带着点莫名的柔软：“所以说，陆垚，容我用一个失传已久的形容词来称呼你……”

    “什么？”

    “傻姑娘。”

    素意猛地感到一阵牙酸，她哆嗦了一下，抬头看洪水猛兽一般盯着病床上忍笑的施烨，他果然一副恶作剧的样子：“不承认吗？你明明知道要脸的人在政治领域会被玩死，这就是你没有安全感的根源，可你还是一个人撑着，还想保护一个更要脸的希雅，你不是傻姑娘吗？”

    素意抿嘴不说话，她此时脑子里万千想法都汇成一个词：吃瘪。

    该死，她居然吃瘪了！

    等到把施烨利用完了，就果断安排一下吧！

    “从你醒来开始，我就在设想你在想些什么，虽然一直不是很准确，但总是有些地方还是能弄清楚的。你或许确实还没法解决潘多拉，但是也不想那么快解决，因为你知道一旦解药研究出来，肯定很快会被夺走……我不能否认，议会有很大一部分人是这么想。”施烨坦然的与素意对视，“但是，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认同。”

    素意眯了眯眼，端详着他的神情。

    “我不能认同，陆垚，在我还不了解你的时候，我就不认同。他们认为跟你隔了一百多年的技术，慑服你轻而易举，可是他们忘了过去男人和女人的地位悬殊了数千年，女人还是差点就毁灭了世界……历史是在不断重复中演进的，不是吗？同一个绝境再重复一次，那就只有真的毁灭了。 ”

    “和他们相比，你可真是个……智者了。”素意由衷道。

    “虽然不想承认，但并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只是有能力做什么的，目前还只有我。”施烨的照射治疗结束了，他将裹满特殊绷带的双腿从治疗仓中抽出，稳稳的踏在地上，直面她，“所以如果我的表态有一点点取悦到你的话，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作为希雅的替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了？”

    素意下意识的挺直了腰，微微眯起眼审视他。

    她不得不承认，之所以一直对施烨保持距离，甚至期待他死，就是因为他时刻保持着那种该死的，很可靠的可信任的感觉，可实际上他却是第二大党派执掌者，一个星球的殖民战争的发起者，他不可能表面上那么简单，但她却没法找到一丝破绽。

    “我不可能相信你的。”她直白道，“可能永远不会。”

    施烨笑了，很欣慰的样子：“这可能是我唯一不会开口问你要的东西了，只要我办到了你让我办的，信不信任又何妨呢？”

    “那么，解药是你唯一会开口问我要的东西吗？”素意冷声道。

    “当然不。”施烨一边拆开自己腿上的绷带，露出青紫的小腿，一边看着她道，“相比解药，我更想要一个家。”

    “……”素意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可她已经靠窗，退无可退，她笑了一声，声音几乎有点尖利，“哈？家？！”

    “没错，一个正常的，有爸爸妈妈和孩子的，家。”施烨双臂撑床，极为缓慢的站了起来，他看着素意，微笑竟然渐渐消失，沉声道，“那对我们来说才是传说中的宝藏，我奋斗三十年了，终于得到了藏宝图，不管会有多少艰难险阻，我必须努力一把。”

    第80章 第一发言人

    计划全乱了。

    素意原本自以为计划得很好，她在明面上拉团队, 芳芳在暗中塞人, 她俩就此建立起一个沟通的渠道。虽然她俩相互之间并未就此订立完整的计划, 但是冥冥中必然有这样的默契存在, 她几乎不怀疑这一点。

    还有一个不详细计划的原因, 就是不安定元素太多，与其计划刚开头就车祸后两脸懵逼，不如随时随刻见机行事，反正有泽洛在，不愁芳芳获取不了她的最新动向。

    现在她发现, 不安定因素不仅多，而且大……太大了。

    有点招架不来的那种。

    施烨……竟然坐镇地球了。

    绿星战事经历前阵子的一轮大型总攻后, 相比之前的战绩，已经达成了新一个阶段的成果——可以运送一部分工程师和科学家进驻绿星本土进行基础设施规划和科研研究了。

    虽然在并没有占领绿星全境的情况下这样做看起来有一些猴急，但是人类数千年的历史如果有什么不光彩的事情拥有极高成功率的话，那无疑就是殖民了。

    土地、文化, 无不可殖。

    于无声处一点点蚕食，像蛇一样咬下一口还不够, 致命的毒潺潺流出, 让猎物动弹不得只能束手就缚，最后被囫囵吞下, 渣都不剩。

    纵使外表如何光风霁月，无论施烨还是希雅，对于这场战争、这个手段除了表面道德上的不认同外都没有任何不适, 素意甚至可以感受到，随着绿星的出现，殖民战争的进行，独属于人类的“人类种族主义”也已经出现了，只要实力够压制，属于非人类的树人不会受到任何“人权”照拂，将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时期。

    人类的和平口号从来都是喊给自己人的。

    施烨本就打算利用这个“第二阶段”的巩固时期回到地球好好休息一下，却不料这么巧还受了个重伤，这个假期就无限期的延长了下去。说实话按照他现在的功绩，他完全可以从此退休，将第三阶段，也就是决胜阶段的成就留给后来人，除非他真的有心成为绿星之主。

    目前他并没有这样的表示，议会自然也松了口气，毕竟所有人都还想在绿星分一杯羹，如果施烨在那坐镇，这一天恐怕要等到施烨死的时候才来。于是所有人都很乐意看到施烨将指挥权暂时移交给他在绿星的副指挥官，自己重新拾起了新联盟主席的职位，坐上了议会例会的会议桌。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竟然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不管对素意还是对议会来说。

    施烨做了莫名的表态后，没等素意的反应，就问及她具体有什么打算，而素意也很耿直，老老实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集会所发布招聘信息，暂时用自己的工资先养这群人，让他们用自己的钱投资运作，慢慢壮大组织。

    这个计划非常基础，异常朴实，朴实到她都想不出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因为她一行动，议会的人精肯定会知道她要怎么做，到时候她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着他们使绊子。

    她现在跟施烨坦白，正好看看这个“议会”代表之一的反应。

    施烨的回答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现在相信你肯定是陆垚了。”

    “……嗯？难道你之前不相信？”

    “说不上来，只是保持适当的怀疑而已。”

    “那现在怎么又信了。”

    “因为你的思路，完全就是一个政界的门外汉。”施烨一针见血，毫不留情，“我之前没说错，你真的是个傻姑娘。”

    这个百来年没听过的词一天听到两回也是够够的了，素意冷下脸。

    “怎么，不服吗？”施烨道，“那我就说一点吧……优秀的政客，或者说，次一点的也行，他们，绝不会用自己的钱办事。”

    “……”

    “服了吗？”

    “……服。”素意心情很复杂。

    她在想自己当初跟希雅通气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也许是想告诉她的同时获得一点建议的吧，可事实上希雅听得那么认真，问了那么多看似专业的问题，结果却连最关键的一点都没问到，无情的暴露了她也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的这一点。

    想到芳芳，却好像一直就是在借力打力，才多少时间就从零开始有了一支能撼动“圣殿”的力量，会不会玩政治真的差那么多吗？明明按智商看，应该是自己最高啊！

    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她们三个人职能完全错乱，不算希雅去前线摸爬滚打这一点，最会玩弄政治的芳芳去组建武装部队了，毫无政治经验的樊素意反而要在这建立政党了。

    ……其实这才是上苍最大的考验吧。

    而且最可怕的是，希雅之所以委托施烨，是不是已经看明白这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懂行的引路人，又怕伤了自己自尊心，才故意不告诉自己的。

    那就太残酷了，原来她在同伴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刚愎自用的形象了吗？

    自以为应该还有点政治才能但是刚施展出来就被识破的影子医生现在心里很难受，很想回实验室，很想去默写公式。

    可她撑住了，她坚强的露出了微笑，虚心请教：“那我应该怎么做？”

    施烨温和一笑：“交给我。”

    “……”

    施烨回到议会例会拿出的第一个提案，就是让“陆垚”完全融入这个社会。

    “她需要归属感。”他是这么说的，“不能让她有会被用完就扔的感觉，这样解药永远不会被开发出来。我已经给希雅找到了最好的试验场地，你们需要给陆垚提供一个合适她的，不是学校，是一个更广阔的平台。”

    “可我们不是没给她选择，我们甚至没有禁她的网，也让她自由使用她的集会站，她可以和所有人互动，是她自己没有丝毫行动。”议会的人并没有明确反对，可话语中隐隐的还是拒绝，“况且，我们都收到了实验室最新的报告，胎儿畸形率和死亡率持续增高，而陆垚已经找到了门道，时间不允许拖延，希望就在前方，为什么不把最关键的矛盾解决了再说那些？我们明白她们想要什么，我们可以给，未来男人和女人还将回归到公平正常的生活中，你是知道我们在为什么而奋斗的，施烨，我们从来就没打算对她们不利。“

    “反而是施烨将军你在把我们唯二的女性送上战场。”有人不咸不淡的说，满脸怨气。

    “你对于男人和女人的关系用到回归这个词本身已经说明你对伊甸园的诉求完全不了解。”施烨道，“所以你们也完全没明白最关键的矛盾到底是什么。“

    “公平，权利，我们知道……可你必须明白，法律是神圣的，一旦拿出来，就必须执行，潘多拉的解药是她们唯一的筹码，反歧视法案也是我们唯一的筹码，你和她相处的久，完全明白她根本不在乎生命吧。”

    不怕死的陆垚果然让议会产生了逆反心理，他们预料到陆垚一定会捏着解药不放，所以他们也要憋着陆垚所需求的东西……无可厚非，但是……施烨沉下脸，他还需要这群蠢货的力量，暂时不能暴力解决。

    “你是要全球几十亿人跟区区两个人僵持这个是吗？”出乎意料的，麦坎站了起来，他一身人权体的白色制服，在灯光下整个人都有点光晕，周围的人习惯性的眯了眯眼，这次心里却没有对这个公子哥的日常吐槽，反而有不详的预感，只听他扬声道，“人类，或者我们男人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吗？她们豁出性命在争取她们应该得的东西，我们却一群人坐在这里大肆讨论怎么破灭她们的所谓阴谋，为我们的贪生怕死盖上一层遮羞布？”

    “麦坎，注意你的立场！”一个人权体的中年议员低喝道。

    “我的立场一直很坚定，我希望人类不要灭绝，我希望我们能昂首挺胸的生存下去。不是通过同胞倾轧和谋害，承认吧，在场诸位，你们根本不关心下一代是死是活，因为你们可以很轻松的谈论畸形率和死亡率，丝毫没有意识到那是多少生命在消失或者即将忍受一辈子的残疾。你们关心的是如果人类在你们这一代灭绝，你们拼命攫取的权势和财富将无处可用，没有人可以让你们压迫，也没有人会再畏惧你们，是不是光想想就觉得死一样可怕？”

    麦坎的声音循环在整个会议大厅中，全场鸦雀无声，连不在现场只能全息投影的与会人都一动不动。

    “是无话可说，还是怕一说就暴露了什么？”麦坎蔚蓝的眼睛扫视全场，在路过施烨时停顿了一下，施烨双手交握，是全场唯一一个腰背挺直的人，两人目光一接触，同时泄露出一抹笑意，几不可见的相互颔首，又迅速错开了目光。

    确定暂时没人敢打断自己的演讲，麦坎毫不客气的继续道：“我很抱歉给在场某些不理智的人带来的难堪，我想表达的只有一点，我们为破解潘多拉的魔咒奋斗了一百多年，都不如陆垚醒来后一年达到的成就，就如她当初所说，她对潘多拉有感觉，那时候我不信，认为那是她为了自保所说的，可是现在，还有谁不信吗？杜克，你信吗？”

    杜克一直低着头，闻言，沉重的点了点头，张口沙哑道：“我信。”

    施烨不怕热闹的举手道：“我也信。”

    “谢谢。”麦坎矜持的一颔首，抬头再次环视全场，“现在，你们必须承认，你们想要的，想守住的东西，只有陆垚能给，而且，真的要看她的心情给，不要再说什么先解决关键矛盾或者说男女关系回归从前，一步错，步步错，现在还有人把那个女人当傻子的，我建议他现在就离开议会大厅，因为这个人的智商已经不能适应当下的新形势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这个时候提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一旦怼不过就等于自动扣上了“智商已经不能适应当下新形势”的帽子。这时候所有人看麦坎的眼神都有些变化，这个人权体第一官方发言人的存在固然强，但是过去在为人权体争取权益时怎么表现都不为过，可是今天他站起来却是为两个女人舌战全会，这份魄力着实让人刮目相看，而此时他所表现出的实力也异常惊人，人们甚至有些怀疑他之前是不是觉得给人权体干活特别没劲，否则为什么经此一役，大家都想不起他过去辩论和演讲的样子了，也是这么慷慨激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