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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节
    宁端怕席向晚再做噩梦,守着她熬了一整夜,直到天亮也没想明白那句大笨蛋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第208章

    半夜哭成个泪人自然是有代价的。

    第二日起来之后, 席向晚对着镜中自己肿成了核桃的眼睛无语凝噎。

    替她挽着头发的碧兰也很是无奈, “夫人, 您昨晚是怎么了,竟哭成这样?”

    席向晚支颐靠在妆奁前,虽说后半夜睡得不错, 但还是有些精神恹恹, “没什么, 我做了个噩梦。宁端一早就出去了?”

    答话的是翠羽, “是, 夫人。大人天刚亮就走了,宫中来人唤的。”

    席向晚一想便也猜到八成是樊家的幺蛾子。樊子期一安全回到岭南,那必然就是樊家和宣武帝的冲动完全爆发的瞬间。

    而这问题就在于, 樊子期究竟能不能活着抵达岭南地界, 而在这期间,樊旭海又究竟要大张旗鼓地为了谋反做些什么准备了。

    明日就是席向晚回门的日子,其余别的倒是不用她操心, 钱管家拍着胸口保证他会将要带回席府的东西一应俱全地准备好。

    只是梦里席元坤提到曾祖父留下来的箱子,仍旧让席向晚心中有些放心不下,只等着回门时去问问席老夫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若真有这些, 怎么她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听说过?

    思索着这些事情用完早饭之后,席向晚还没想出个头绪来,钱管家便来报说有人求见。

    “姚老先生?”席向晚扬眉道,“先生年纪大了,在外头等不好, 快请他去正厅,我这就过去。”

    “是。”钱管家应声去了。

    席向晚思量自己如今是当家主母,面上清汤寡水的不好,让碧兰给自己描了眉之后才去正厅,姚老先生正将喝了一口的茶盏放下,见到席向晚到来,他早有准备地起身行礼。

    席向晚连忙摆手,“姚老先生请不要多礼了,晚辈受不起。”

    姚老先生的岁数很大了,虽然看着精神矍铄,但毕竟是和高祖一个岁数的人,与席向晚不知道差了多少个辈分,她怎么敢堂而皇之受这位的礼。

    姚老先生颤颤巍巍站直身体,缓声道,“宁夫人,我原本是想先送拜帖,等过一日再来登门拜访的,只是思来想去,始终觉得时间紧迫,才贸然今日求见,虽宁大人不在府中,老朽有一二言不知道能否托夫人转达?”

    席向晚颔首,示意翠羽过去扶着老先生坐下,才道,“老先生要找我夫君说的,是不是和那枚印章有关系?”

    宁端是带了一张印有那玉印底下刻印的纸去寻的姚老先生,恐怕这位学识渊博的老先生已经从中发现了什么。

    “宁夫人知道?”姚老先生松了口气,“这就更好了,请夫人听我细细说来——这印章,恐是从前朝流传下来的。”

    连着昨夜梦里和现在听见前朝两个字,席向晚心中微微一动。

    “那图案虽说如今已经见不到了,那却不是因为没有人用,而是因为大庆立国之后,和前朝有关的东西自然而然就没有人会去使用了。”姚老先生从袖中取出折叠好的一张纸递给身边的翠羽,“宁夫人请看,这是我从前朝的记载中寻到的另外一些印章。”

    席向晚接过翠羽递来的纸,细细扫过上头是用笔画出的几列图形,点头道,“这些确实和我那枚印章上的十分相似,但又有不同之处。”

    姚老先生叹着气道,“这是前朝皇族的私印,皇族中人各有一枚,上头的印信各不相同,代表的是不同皇族中人的身份,便如同玉玺一样,一种一个,没有人敢于造假的。”

    席向晚动作一顿,她将纸放到手边,朝姚老先生一笑,“或许是先生认错了。”

    “宁夫人此言差矣。”姚老先生却十分认真地反驳了她,摆出一幅老学究的模样解释道,“每个印章的不同也是有迹可循的。有的巧妙地将名讳融入其中,又或者是排行的数字,您若是细看那张纸便能辨别出来许多前朝末代皇族中的人。宁大人送来的那一枚印章,我已经找到是属于谁人的了。”

    席向晚仍旧含笑望着姚老先生,等待着他将谜底一一揭晓。

    “前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启帝行事暴虐,民不聊生,他的儿子们因为一件小事惹他不快便被褫夺身份的都有两人,可唯独有一个人对于他来说是例外的。”姚老先生像是说书般地娓娓道来,“那是他的一个女儿,宝令公主。”

    席向晚又朝手边那张满是印信的纸上扫了一眼。

    她出生的时候,前朝的事已经几乎没有人提起了,最多也就是从史书中看过一些讲述前朝最后一任皇帝劣迹斑斑天人公愤的例子,并没有听说过宝令公主的名字。

    “宁夫人太年轻了,想必没有听说过这位公主。”姚老先生摸了摸胡子,道,“传闻中她拥有惊人的美貌,却没有画作流传下来,因而已不可考,但有一点却是确信无疑的:她是最后一代皇嗣中,最受启帝宠信的一人。这种宠信已经到了能无视他当时疯癫的程度。史书记载中,启帝从不曾对这个女儿发过一次火,无论宝令公主想要什么,他都会第一时间寻来,与任何一位宠爱自己女儿的平凡父亲没有任何的区别。”

    席向晚自己也是受过这等宠爱的人,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不过这慈父的形象套到那位有名的暴君身上时,还真是有些格格不入。

    “若不是宝令是女儿身,太子的位置必然就是她的。”姚老先生仿佛陷入了感叹之中,“可前朝作恶多端,终归是长久不了的。在宝令公主及笄之后的第二年,高祖便带兵起义了……这之后的事情,想必宁夫人都知道,前朝毁于一旦,大庆从此兴起,前朝的皇族无一幸免。”

    席向晚点了点头。

    高祖是从尸山血海里建立的这个王朝,建-国初时年年都在打仗,一个这样刀口舔血爬上开-国皇帝之位的人,当然不会给自己留有后患,只肃清所有前朝的皇家血脉都算是仁慈的了。

    “但野史记载,唯独宝令公主一人,走了暗道,是被启帝想方设法派心腹护送出宫去逃亡的。”姚老先生目露精光,“而当高祖在宫中照着玉碟杀人时,真的没有找到宝令公主的踪影。因此,她或许真的是成功逃走,改名换姓活了下来。”

    席向晚淡然笑道,“又或者,她其实早就死在了战乱中,只是她的印章阴差阳错地流传下来,如今正好到了宁府的手中。”

    姚老先生摸着胡子沉吟了一会儿,“宁夫人,实不相瞒。我知道宁大人特地带着这印信来找我,一定是因为印章牵扯到了什么事情之中。但这枚印章既然我能够认出来,这天下自然也有其他人能够认出来,还望夫人转告宁大人小心为上。”

    席向晚颔首谢过。

    不多久,这位老先生便识趣地提出了离开的请求。临走前,他诚恳地对送至垂花门的席向晚道,“姚家人没有野心,上上下下的人或许各自有不同的爱好,又或者交了些一时没有认清真面目的朋友,但像去年宫宴那样的事情,是绝对不会牵扯到其中的。”

    对这位老人的洞若观火,席向晚的反应是轻轻一笑,“姚老先生还请放心,只要脚站正了地方,自然就不会被火烧到了。”

    姚老先生稍稍放下心来,再度恭敬地告了辞便转身离去。

    而站在正厅门口的席向晚则是在老人离开之后敛起了脸上波澜不惊的笑意。

    姚老先生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她。他既然特地上门解释,就说明知道玉印的重要性,更是代替姚家在这其中迅速地选定了立场,作为将一切和盘托出的报酬,他希望交换姚家的置身事外。

    这一切都很合理。

    不合理的是这玉印和樊家的关系。

    樊家想要前朝一位公主的私印?这又能用来干什么?

    就算那位宝令公主当年真的从高祖手中逃出生天,如今也早就是一坯黄土,身上再多的秘密也无从追究。

    她的兄弟姐妹所有亲眷,只要是和前朝皇室有关联的,统统被高祖杀了个干净,只她一个光棍杆子也做不了什么威胁大庆的事情,时至今日都没有什么前朝欲孽的动静便可见一斑。

    再者,昨夜里的那个梦实在来得太过巧合,加上今日姚老先生的话,实在叫席向晚安不下心来。

    她扶着正厅的门思索了许久,想到明日回门就能见到席老夫人详细询问这一切,才慢慢走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压下心头思绪,翻开了钱管家送来的宁府账本。

    她的桌子上堆了不少的书册,却并不只是简单记载平日里金钱进出的,铺子良田走商人情等等一应俱全,粗略一算便知道宁端如今身家不斐。

    然而席向晚曾经经手过更大的产业,对这些自然是熟能生巧手到擒来,在钱管家诧异的目光中只花了两日就将过往的记载给翻阅完了。

    等她将最后一本册子合上的时候,窗外的夕阳已经朝西边斜了过去。

    席向晚喝了口茶,道,“宁端还没回来?”

    翠羽接话,“尚未。许是被陛下留住了。”

    席向晚扬了扬眉,起身走了几步,突地道,“你说在我这桌子底下也装个一样的暗盒可好?”

    翠羽:“……夫人用来放什么东西?”

    “自然是好东西。”席向晚笑道,“我怕有人贼胆包天,或许连首辅的府邸也敢闯进来顺手牵羊。”

    翠羽无语半晌,道,“我去让钱管家给您备一个。”

    第209章

    宁端回来后便立刻听席向晚说了宝令公主的事情。

    “还有, 我昨夜里做梦的时候, 梦中也听见我三哥和母亲说什么前朝的事情。你知道, 我曾祖父当年是和高祖一道起义,随他一起杀进前朝皇宫里的,或许真带回了些前朝的东西也未可知。”席向晚蹙着眉道, “再有这枚玉印也是曾祖父传下来, 两相联系实在不像巧合。”

    她嘴里说着, 手中却十分贤惠地替宁端倒了一杯消食的茶水。

    宁端低头望着那杯子, 突然想起带席向晚第一次去见四皇子时, 她也给他倒了茶。

    时至今日,宣武帝还时不时抱怨那一日席向晚的目中无人——她竟然只给宁端倒水!

    “再说了,便真的是前朝末代最受宠的公主, 毕竟只是个公主, 樊家寻她的私印又能有什么用?又卖不出钱去。”席向晚半开玩笑地说。

    “樊家不缺钱。他们若是追着这玉印,必然是因为别的东西。”宁端道,“我们还缺了些线索。等岭南的人手动起来, 将樊子期生母的身份传回,应当能再将线索联系得更紧密一些。”

    席向晚闷闷地嗯了一声,道, “明日你陪我回门?”

    “自然。”宁端立刻点头。

    嵩阳大长公主叮嘱他过,无论有什么事,只要不是大庆要亡了,都得跟席向晚一道回门去席府。让新妇一个人回门,那简直算得上是种对她的侮辱, 相当于堂而皇之地宣布此人对正妻不屑一顾。

    “那你今晚还要去书房处理公务?”席向晚又道。

    宁端拧了眉,“有些文书需要今日批复,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看完。书房远些,若是迟了,我便睡在那里,不会吵到你。”

    席向晚不置可否地盯着他看了两眼,突地道,“正巧,我也有些府中的账务没看明白,挑灯夜读也跟你凑到一块儿了。”

    宁端侧脸看了看在旁闷声不响的钱管家,冰冷的眼神好似在指责他给了席向晚太多担子。

    钱管家有口难言。席向晚当然是早就看完了账务,恐怕连每个月进出的流水都在心中算得一清二楚,但这话他又怎么能当着席向晚的面说出来呢。

    毕竟这三天的功夫也够宁府里头任何长眼睛的人看出来了——这新来的夫人,正如同传闻里一样,是宁端捧在心尖尖上护着的人,受一口冷风都舍不得,毕恭毕敬四个字简直不足以形容他们对待女主人的态度。

    根据汴京城中不成文的规则,谁家夫妻恩爱,谁家就是夫人说了话算数。

    于是钱管家紧闭嘴唇守口如瓶,得了席向晚一个淡淡的赞赏眼神。

    晚饭过后,宁端果真看见席向晚抱着一堆厚薄不一的册子往他走来,堆起的册子账簿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能将她的小细胳膊压断似的。

    他不假思索地上前两步接过了整摞的册子单手便稳稳托住了,伸出另一只手道,“还有什么要拿的?”

    席向晚歪头想了一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往回到桌子边上又翻找了一会儿,才笑吟吟朝宁端走回来,手藏在背后。

    宁端瞥了一眼,勾勾手指示意她拿出来。

    下一刻,席向晚眉眼弯弯地把空落落的手放在了他手心里,笑道,“还有一个我也要拿走的。”

    宁端:“……”他略显不自在地别过视线,手指却很听话地勾住了席向晚的指根,低声道,“走吧。”

    门口的钱管家:“……”

    屋子里的翠羽:“……”

    勉强算得上是同僚的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都有点哭笑不得。

    最后钱管家道,“我去多准备一套文房四宝。”

    “我家姑娘……不是,夫人喜欢用细一些的狼毫笔,砚台要浅色的,纸墨都用和大人一样的便好。”翠羽细细叮嘱了他,“我去沏茶准备些吃食。”

    钱管家翻了个白眼,“知道,大人现在用的纸墨不都是之前从席府送来的么!”

    两人各自去往不同的方向,默契地没去打扰新婚燕尔的首辅夫妻俩。

    大约是宁端常不在府中的缘故,宁府里头也只有必要数目的下人,往日走动身后也不用坠着一长串的丫鬟婆子,这会儿往书房走去的就只有席向晚和宁端二人,倒是清净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