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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方才灯谜大赛头筹的奖品,八成就是这块一看便知道价值连城的玉佩!

    樊子期将玉佩握在掌心,看起来有些怔愣沮丧,他摸索了玉佩一会儿,才勉强笑道,“是,这是我遗落的,多谢大姑娘特地送回给我了。”

    他的神情有些苦涩,将手背到背后,低声道,“大姑娘,我……很快就要回岭南了。”

    席向晚的眉梢微微一动,并不觉得樊子期这句是实话。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樊子期是不会这么轻易离开汴京、放过她的。

    遗憾的是,她却不能直接问樊子期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是什么。

    “一路顺风。”她冷淡又客套地祝福道。

    樊子期冠玉似的面庞似乎又苍白了一些,“……多谢。在汴京城能与你相识,已是我事前意想不到的惊喜,该知足的。”

    这话就有些明目张胆和宁端抢人的意思了。

    ——人家未婚夫还在旁边站着呢!

    席向晚却没再应话,她稍稍屈膝对樊家两人福身致礼,便携着宁端一道缓缓从古树底下离开。

    他们二人虽然是走了,古树高处那令人瞩目的牡丹花灯却仍亮闪闪地吸引着众人的眼球和讨论。

    不认识他们的,只道好一对神仙眷侣;认识他们的,心内却觉得十分惊悚。

    樊子期眼神晦暗不明地望着古树高枝,半晌才喃喃自语似的问道,“难道这亲真能结得成?”

    “有四皇子点头,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樊承洲应道。

    他刚将这话说完,就见到樊子期那好似上等墨玉的眼瞳里流露出一丝极其轻微的轻蔑和不以为然来,心中一沉。

    樊子期特地跑来汴京城,其中一大目的就是冲着席向晚来的,如今却要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其他人,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是,不知道樊子期打算如何破坏这桩婚事,他又需不需要暗中知会席向晚和宁端一声?

    想到席向晚曾经秘密交给自己的那封信其中所说种种已经一一证实,樊承洲轻轻地出了口气,在心中下了决定。

    得了她的帮助,总归是要回报的。

    便稍稍提醒一句好了。

    其实不用樊承洲提醒,席向晚心中也清楚知道樊子期能有多执着。

    樊子期这一次来汴京城,比她记忆中要早了个把月,离开的时间也往后拖延,这一出一入算起来,停留的时间比上辈子多了两个月,而樊子期居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更甚者,他还将灯谜大赛的头名奖励送给了她,这是明晃晃的求爱举动了。

    坐着马车回席府的路上,席向晚的态度和去时完全不同,只沉吟思索着不说话,宁端更是只骑马跟在马车一旁。

    碧兰和翠羽不明所以,只当是二人在灯会上吵了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贸然开口。

    等马车驶入席府正门所在的街道时,席向晚才像是想清楚所有事情了似的开口,“在这儿停下吧。”

    车夫小心地将马车停在路口,席向晚便起身下车,侧脸瞧着宁端道,“最后一段,陪我一道走过去可好?”

    翠羽连忙跟着下去,牵住了宁端的马——实在是在场众人,除了她也没有谁能和宁端的马相熟了。

    宁端没说话,他只伸手将席向晚扶稳,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旁慢慢从夜色中向席府门口那一对石狮子走去。

    “今日很好。”先开口的是席向晚,她笑着道,“我都有些舍不得回府睡下了。”

    宁端不由得站住脚步,他伸手拉住了席向晚的手腕,将她也带着停了下来。

    抱着手炉的席向晚回过脸来,歪了歪脑袋,耐心等待着宁端组织言语。

    他们俩一停,就连遥遥跟在他们身后不敢靠近的马车和碧玉几人都屏住呼吸一道留在了原地,生怕打扰了什么。

    好半晌,宁端才动了动嘴唇。

    “我不愿……”只与你假定亲。

    可他只说了三个字,就将后头的话咽了回去。

    明亮灯火中的席向晚是金灿灿的,好像被洒了层金粉一般,比平日平易近人又接近世俗,因而宁端也生出种错觉,仿佛近在咫尺的自己能抓住她似的。

    可现在她只笑吟吟地立在清冷月光中,银白色的光辉轻柔覆在那张艳冠汴京的容颜上,又立刻将一切错觉打碎,诸事回归冰冷的现实之中。

    宁端的停顿只是一个呼吸都不到的时间。

    而后,他缓缓松开了捉着席向晚手腕的手指力道,平静道,“我不愿你为了假定亲一事委屈自己。如同先前约定,当你需要时,婚约随时可以解除。”

    席向晚微微睁大眼睛,没想到宁端最后说出口的会是这么一句话。她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手指在手炉上轻轻地沿着雕纹摩挲了两下,将心中翻上种种思绪尽数压下,才笑着点头应道,“嗯。”

    这时,门房正巧从里头将席府的门打开了,提着灯笼喊道,“姑娘回来了?”

    “回去吧。”宁端望着她道,“时间不早了,武晋侯和夫人想必还在等你。”

    “你也是,都察院的事情总是做不完的,不要太为难自己。”

    席向晚说罢,提了裙摆往门里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回头看向宁端,见他仍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视线平静地凝在她身上。

    令她十分安心,却又不知为何从心底生出种不安来,好似错过了什么不能再回头的宝物似的。

    宁端见她回头止步,柔和了眉眼安抚道,“去吧。”

    席向晚咬咬嘴角,没再说什么,借着门房的灯笼,便跨过门槛,渐渐消失在宁端的视线范围中。

    车夫等人这时候才从后头追上来,碧兰急着跑进去追席向晚,翠羽却是慢了一步停在宁端身旁,沉稳地道了句“恭喜大人”。

    宁端面上喜怒不辨,也没有应声。

    他在席府门口又驻足一会儿,像是估摸着席向晚已经走到哪儿了似的,半晌才接过翠羽手中缰绳,道,“好好照顾她。”

    “大人放心,姑娘出嫁前,一定照顾得妥妥帖帖的!”翠羽信心十足,见宁端牵马离开,便也进了席府里头,走了一小段路,才见到前头的碧兰和席向晚。

    见到翠羽落后进来,席向晚便知道她定是和宁端多说了几句话,“他走了?”

    “大人走了。”翠羽带着微笑道,“大约是舍不得,竟没骑马走,是牵着马步行回去的。”

    席向晚的脚步又停了一下。

    碧兰不明所以,“姑娘?忘记什么了吗?”

    席向晚又往前走了一步,可在脚掌落下之前,她就将这一步收了回来,而后咬咬牙,劈手夺过门房手中的灯笼,转头就往来时路拔足奔去。

    第137章

    “姑娘!”碧兰眼前灯火顿时一暗, 好在还有不远处的长明灯照着勉强看得清, 见席向晚跑走, 她想也不想地就要追上去,却被面色有些古怪的翠羽给拉住了。

    “我脚程快,我过去。”翠羽说着, 将碧兰按在原地, 提气快步追了出去, 却是不远不近只坠在席向晚后面, 避免她碰到危险, 又没有靠得太紧。

    席向晚身子尽管养好了些,但比起常人来还是虚上不上,今日又走了这么久, 只跑到席府门口这点距离就够让她气喘吁吁。

    她一手提着仍然晃动不停的灯笼, 一边朝宁端离去的方向张望,街道上却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他还是上马走了?

    席向晚在门口只是迟疑了稍稍一瞬,接着毅然跨出门槛, 追着都察院的方向而去,她知道宁端一定是往那头走的。

    如果拐过那个街角,还是找不到宁端……她再回去也不迟!

    翠羽跟在后面看席向晚跑出一头细细密密的汗, 不由得也替她提起了心来。

    大人虽然是牵着马徒步离开的,但或许半路上就改变主意上马了呢?人的两条腿和马的四条腿比赛,终归是跑不过的呀。

    席向晚上一次这么拼尽全力地奔跑,还是上一次在观音庙里被追时的事情了。

    那一次,她跑得有些慌不择路, 一路不敢回头,怕被后头的婆子追上,见路就绕,却正巧撞上了宁端,为他所救。

    而这一回……

    席向晚深吸一口气,在街道拐角处停下了脚步,提灯朝着前方扬声喊道,“——宁端!”

    月光下的那人转回了脸来,素来冷淡的面上带了清晰可见的惊讶动容。

    席向晚跑得狠了,扶墙急急缓和呼吸,提在手中的灯笼也跟着上下晃动不止,灯火飘摇似的架势让宁端惊了一跳。

    他直接松开坐骑的缰绳,毫不犹豫地转头往席向晚跑去,胸膛里滚烫得好像再多看她一眼就能烧起来一样。

    就在席向晚自觉喘匀了气,扶着墙往前继续走的时候,酸麻的小腿一软,朝地面跌了下去,身子才刚刚下坠,就被赶来的宁端迎面拉住提起,竟是直接跌进了他的怀里。

    席向晚却没顾着害羞,她顺势揪住宁端腰侧曳撒的布料,抬头不依不饶地问道,“你不高兴了,为什么?是因为樊子期?还是我说了什么令你不满意?”

    宁端被她这一连串问题质问得哑口无声,想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的话也哽在了喉咙里,下意识地咽了下去,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才低声否认,“都没有,今晚很好。”

    他说着,就想松开扶住席向晚的手,后者却没让他如愿,耍赖似的踮脚往上又凑近了些,清亮眼眸里带着几分强势的咄咄逼人,“宁端,我不想你也骗我。”

    而宁端只想将席向晚从自己的胸口移开,生怕她听见自己的心下一刻就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我被山贼围堵之后,你说你我都有难处,因此可以商议假定亲,将所有人都骗过去,各取好处。”席向晚说到这儿,有些气竭,停下来缓了口气,素来苍白的面容上泛着奔跑过后的红晕,头发也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鬓边,水灵灵又带了怒气的模样分外鲜活,又撩人心弦。

    宁端险些就伸手去将她的发丝轻轻拨开,但席向晚很快又吸了口气,根本没给他走神的时间。

    “我是因为要躲避樊子期锲而不舍的求亲,可你呢?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嵩阳长公主——”

    “可上门来席府提亲的人,好巧不巧就是嵩阳长公主!”席向晚微微抬高了声音,她不偏不倚地直视宁端的眼睛,不许他逃避,“你那日说了假话,嵩阳长公主根本没有想要强行将你和谁家的姑娘牵线,否则她不会来替你提亲。”

    宁端脑中一瞬间飞过了许多东西。

    他甚至在这一个呼吸的时间里想到了五六个理由和借口,每一个听起来都像模像样,谁也轻易找不出漏洞来。

    可这些理由和借口能不能说服席向晚?

    宁端不知道。

    他只清清楚楚记得席向晚前一句话,她说“我不想你也骗我”。

    “若我不能骗你,便找不到原因帮你。”最后,宁端慢慢开口道。

    席向晚放轻了呼吸,但仍然揪着宁端的衣服,“你大可以实话实说——”

    “你便不会接受。”宁端肯定道,“可我只想替你将樊家的麻烦一脚踢得远远的。既然樊子期不日便要离开汴京,那很快,你也不会再陷入两难。”

    “我……”席向晚咬咬嘴唇,口脂被她洁白的虎牙稍稍又蹭下来一些,她却毫无察觉,沉默了会儿才抬头道,“为了帮我,你不必做这么多。如今整个汴京城都将你我视作一体,以后即便解除了婚约,你也……”

    今日宁端的坦诚,更是让席向晚后悔起自己那一日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答应了宁端的提议。

    早知道要拖累他,她自那一日就不应该将他也扯下樊家这趟浑水的!

    眼下,樊子期说不定已经记恨上了和她“定亲”的宁端,此后必定会对他出手,若宁端有什么闪失,这就全部都是她的错。

    “我不会有事。”宁端悄悄屏住呼吸,伸手捧住席向晚的后脑勺,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四皇子不日就要登基,樊家迟早会盯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