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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节
    席向晚不好提出直接去见镇国公或者穆君华,只好想着回去之后写信对宁端提一提——都察院暗中出动可比她在国公府的后院里想办法逛来逛去要方便得多了。

    因此,席向晚在回小前厅的路上没再多说什么,只快到时,像是开玩笑似的对身边嬷嬷道,“要是我父亲重病,他想必最希望陪在身边的是我母亲吧。明媒正娶婚嫁的夫妻都是合过八字的,有发妻在一旁压着镇着,什么病都该去得快一些。”

    嬷嬷像个木头人似的应了个是字。

    席向晚却知道这嬷嬷能替她带路去找席卿姿,就一定是国公夫人的心腹。

    要知道,席卿姿好歹也是先前席府的人,如果不是国公夫人心中有把握,会就这么让席向晚去看望显然是被苛责冷落了的席卿姿?

    席向晚离开小前厅途中发生的一切,想来都会如实地传进国公夫人耳朵里的,这点她并不担忧。

    第106章

    在王氏和席向晚离开之后, 国公夫人又送走了嵩阳长公主, 才坐下长吁一口气。

    身旁的嬷嬷不作声地上前替国公夫人按着额头, 小声将方才席向晚离开期间发生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听到最后一句,国公夫人睁开了合着的眼睛,她有些拿不准地问道, “这最后一句话, 听着倒像是对我说的?”

    若不是, 席向晚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们, 怎么突然就问起了别人府中妾室的事情?

    想到这里, 国公夫人起了身,“我再去看看老爷,给穆氏找些事情做, 省得别人还以为我这个当主母的苛责她, 又不关心自家夫君!”

    “是,夫人。”

    席向晚这头回了席府,马不停蹄地写了封简短的信, 将国公府中处处疑云写了一遍,正唤了翠羽到跟前,又看着信上字迹拧眉了半晌, 最后还是将信纸烧毁,道,“你去找他,就问……方不方便带我去一个地方?”

    翠羽见她烧信的举动,有些讶异, 但很快收敛了神色,“姑娘说的是什么地方?”

    席向晚松了手,盯着火舌将信纸完全吞没,半晌才道,“我要见包氏。”

    “明白了,姑娘。”

    翠羽的动作极快,席向晚也不知道她身手几何,总之用来和宁端互送消息还是很趁手的,不过两个时辰,她便回来报道,“大人说了‘莲池’。”

    席向晚便知道这约定的是像上一次深夜去见四皇子一样,半夜院中的莲池旁,宁端会来接她。

    这倒颇有些从前大侠和官家小姐相约私奔的戏本里所写的内容了。

    席向晚抿唇笑了笑,觉得这想法十分有趣,“好,今晚你和碧兰说一声,让她早些休息,你和李妈妈在外间便好。”

    “知道了,姑娘。”翠羽偷眼看席向晚两颊笑出的小酒窝和浅笑,也不由得心头一晃,好似被人在舌尖上塞了一块蜜饯一样。

    她不禁心中嘟囔:这样容貌绝代,却又头脑伶俐,难怪大人也动了心,还特地将她抽出来放到了姑娘身边贴身保护,只怕自己一时鞭长莫及。好在也就五个来月,明年过了春,大人和姑娘成了亲,住在一道之后倒是便不用再这样麻烦了。

    夜半三更,席向晚被翠羽喊醒,从床上起来由她服侍着换上了夜间出门的衣服和斗篷,件件都厚实得很,可谓密不透风。

    席向晚临出门前看了眼镜子,有些好笑,“将我裹成个球了。”

    翠羽也跟着看镜里仍然窈窕纤细令人惊叹的美人,一板一眼道,“大人特地嘱咐了,夜间露重,牢里更是寒气森森,要姑娘多穿一些的。”

    她说着,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手炉,试过温度后递到了席向晚的手里,“姑娘且带着这个。”

    都下过了第一场雪,席向晚也知道自己刚刚有些好转的身体经不起冻,护好了手炉便往外看,“他来了吗?”

    翠羽凝神细听,“尚未。”

    席向晚也觉得自己的模样有些过于迫不及待,轻笑一声坐下了,“习武之人可真好,都不怕冷。”

    翠羽可不觉得习武有什么好的,“姑娘这样娇滴滴的就很好,左右大人护着你呢。”她的话音刚落,不自觉地耳朵一动,脸也朝外侧了侧,听见了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便笑道,“姑娘,大人到啦。”

    席向晚环紧手炉起身,到外间和李妈妈点了点头便往外走,一推开门果然见到宁端已经立在了院中。冷风扑面刮来,又看着宁端身上那单薄的衣服,席向晚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冷?”向她走来的宁端立刻皱了眉。

    “我穿得够多了。”席向晚连忙出声阻止,生怕翠羽又去再拿件衣服来,“我是看你穿得少,才觉得冷。”

    她说着,低头自然地牵起宁端的手握了握,果然温热得很。而她的掌心刚刚被手炉焐热,指尖还是冰凉凉的,根本比不过人家。

    宁端的呼吸滞了滞,原是要等着席向晚放手的,心脏猛跳两拍,还是伸手将她的手给反握住了,“染了风寒,就不能堆雪人了。”

    席向晚闻言笑了,“你还记得这个。”

    “对你许诺的,我全部都记得。”宁端垂眼说得认真,仔细地揉搓过席向晚的指尖,待她整只手都热起来了之后才放开。

    这时候席向晚的表情还很平静,眼尖的翠羽却见到自家英明神武的大人连耳朵尖都红了。她瞪大了眼睛,又默默地将视线移开,正好又看见李妈妈一脸慈祥地望着两人。

    李妈妈欣慰地看了未来姑爷的献殷勤后,上前打断道,“姑娘,快去快回吧。”

    “好。”席向晚应声,眉眼弯弯地看向宁端,等着他说出接下来的两个字。

    “……失礼。”宁端低声说完,搂紧席向晚腰肢,带着她上了屋檐。

    一回生二回熟,席向晚早就知道了被宁端挟在怀里赶路时最躲风的姿势,她把自己整张脸都埋在宁端胸前,只留个后脑勺吃风,便想起白日里的胡思乱想,便问他道,“你觉得,这像不像是画本戏文里的私奔?”

    宁端没回答。

    席向晚只当自己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又道,“不过你我现在是明媒正娶,也沦落不到私奔那一步。”

    宁端还是没说话。

    这下席向晚就要抬头去看他了,“宁端?你生气了?”

    “没有。”宁端伸手将她斗篷的兜帽戴上了,声音里带着紧绷,“现在别看我。”

    想是他怕自己被风吹得呛着,不像生气的样子,席向晚哦了一声便乖乖将头低下,层层叠叠的厚衣服将她包裹起来,另一侧又是宁端好似活火炉一样的胸膛,这大晚上的,席向晚居然也没察觉到寒冷。

    然而她就这么错过了宁端脸上的表情。

    那并非是单纯的羞窘,而是夹带了些许阴鸷的复杂。

    宁端并不是没有设想过、他克制、压抑、抵抗,但阴暗的想法仍然时不时地窜过他的脑海。

    如果席向晚和樊子期——和任何其他的人定了亲、成了婚,他都想将她夺走藏起来。

    嵩阳长公主说得没错,喜欢的人,越是触碰,越是深陷泥潭,谁也不能幸免。

    可他一个人留在泥潭里就够了,席向晚清清白白地走向他,就值得、也必须清清白白地走。

    席向晚被宁端放下的时候,被暖意烘得有些昏昏欲睡,冷风迎面拍了一下才清醒过来,“到了?”

    宁端应了一声,接过在那处等着的属下手中火把,印着席向晚往里走,“你见包氏是为何?”

    席向晚缓步跟在他后头,言简意赅地将白日在国公府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讲了自己的推测,才道,“原是想给你写信的,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便想着不如见面告诉你。”

    说到这里时,两人已进入了阴暗的大牢之中。

    汴京城中有两座监牢,一座是专管落罪官员的——比如上一次王家获罪,席向晚去狱中探望,就是去的那座大牢。

    而另一座,是平民和奴籍用的,更大一些,也更鬼气森森,便是如今席向晚踏足的这处。

    席向晚并不害怕这些,只是觉得里头确实和外头是不一样的冷,好像寒气直接往人的骨缝里爬似的,令人十分不快。

    ……令她想起了樊家的水牢。

    “怕黑?”宁端在旁伸手道,“我带你走。”

    席向晚轻出口气,看着他笑了起来,将手递过去,也没辩解,只是边走边接着道,“国公府那事的时候,席青容不是中了药吗?那次找了宫中的御医来看,说用的药,是已经禁用的宫中秘药。”

    这事涉及到了席向晚,宁端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审问了国公府里带走的两人,药是从异域商人手中购得,口径一致。药有问题?”

    “本已经禁用的药再度出现,本来就很有问题。”席向晚淡淡道,“今日我去国公府里,想到镇国公病来如山倒,御医们都束手无策,病情又反复无常,不禁就联想到了这件事。”

    会不会,又是什么迷药在作祟?如果这一次及时抓住狐狸尾巴,是不是就能找到背后之人是谁了?

    还是樊家吗?

    “所以,我想来问问包氏。”席向晚笑了笑,她的声音放得很轻,“反正,她还没有招供,不是吗?”

    包氏被大理寺带走已经有许久了,但一直不肯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骨头硬得很,好像笃定自己一定能出去,在牢里一住就是一个月。

    宁端也没动手,就这么将她留在牢里挨冻受饿。

    反正最后总要付出代价的,多折磨一阵子少折磨一阵子也没有太大区别。

    夜间的监牢也并不安静,有些罪犯睡着了,但更多的是此起彼伏的哭声和哼哼声,听起来就仿佛是人间地狱一般。

    可宁端和席向晚两人的脚步都很稳,好似没什么能打扰惊动他们一般。

    走到半途时,一旁经过的一间牢房里,犯人似乎受到了火光的刺激,像只野兽似的直接朝席向晚扑了过去,抓住铁栏用力摇晃大喊,“啊!!!”

    席向晚没被吓到,更没踉跄,她只是淡淡转脸往那疯魔的犯人脸上扫了一眼,威严冷凝的视线像是另类的警告。

    在她另一侧的宁端倒是不容置疑地伸手将她护到了另一边,用火把往那面上生疮、看不清面容的犯人面前照去,“退下。”

    犯人早被席向晚冷冰冰视线吓了一跳,又见宁端眼含杀气,没了恶毒吓人的心思,缓缓往后退去,缩在了牢房的角落里。

    “……席向晚?”隔壁牢房中,有个嘶哑阴冷的声音喊出了席向晚的名字,“娇滴滴的大姑娘居然敢来这种地方?”

    第107章

    席向晚扭头看去, 正是蓬头垢面的包氏, 她就在隔了一间对面的牢房。

    包氏枯瘦的脸上一对瞪大的眼睛显得有些吓人, 她见到席向晚转过脸来,伸手轻轻抚了抚自己杂乱的头发,像是想要维持一些尊严似的, “你来看我的笑话?”

    “你的笑话取悦不了我。”席向晚诚实相告, 她走到了包氏的牢房前,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来是想问你一件事。”

    包氏仿佛没有听见, 她的视线在席向晚和宁端之间转了两圈,难听地笑了起来,“听说席明德死了。祖父尸骨未凉, 你就忙着和男人眉来眼去, 动手动脚了?”

    “我定亲了,圣上赐的婚。”席向晚有意噎她。

    包氏果然没了话说。她坐了两个呼吸左右的时间,又笑了, “你来问我一件事?我凭什么回答你?”

    “我今日去了国公府。”席向晚答非所问,气定神闲,“你难道不想知道自从二妹妹出嫁之后, 她在国公府里过得怎么样吗?她是你最宠爱的独女,捧在手掌心里当眼珠子宠大的,席泽成和席平胜都比不过,去了国公府之后却再无音讯,如今你身陷囹圄联络不上她, 难道就不担心?”

    随着席向晚的叙述,包氏的眼睛越瞪越大,可她还是死死地掐住了自己的手掌心,“等我出去,我自然能见到我的女儿!”

    “你出不去。”席向晚轻描淡写地打断包氏的幻想,“祖父死后,席府已经分家了,三叔不是一个人搬出去的——他带着祖父的妾室唐氏一起搬走了。”

    包氏的呼吸一窒,又慢慢放缓,“那是我夫君的生母,若是老夫人开恩,自然也是……”

    席向晚观察着包氏的神情,一笑,“我道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原来也不是。”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包氏满脸平静。

    “唐氏的那个岁数,看起来可真年轻,是不是?”席向晚慢慢地说道,“祖母和她只相差六岁,看上去却差了整整一辈儿还多。就唐氏的模样,说是比三叔母小都有大把的人信呢。”

    听见席向晚拿唐新月的样貌和自己做比较,包氏像是被踩中了痛脚似的,呼吸急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