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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霍锦宁掏出手帕递给阿绣,阿绣不敢接,他无奈,拉起她的手,把手帕塞进她的手里。

    “擦一擦眼泪,也擦一擦口红。等我一下,一会儿送你离开。”

    他抬头叫了一声:“谢景澜!”

    叫谢景澜的年轻男人正和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郎调情,闻言立马撇下佳人走了过来,

    “二哥,人找到了?”

    霍锦宁点头,向他嘱咐:“照顾一下她。”

    “没问题,我最擅长照顾女孩子了!”

    谢景澜笑得满面桃花,和阿绣打招呼:

    “你好呀!我叫谢景澜,你可以叫我谢哥哥,景哥哥,谢景澜哥哥,我都没问题啊!”

    第35章

    霍冬英斜倚在紫檀木的贵妃椅上,不紧不慢的拿小银匙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她亲眼看着霍锦宁如何为阿绣解围,如何带着她跳舞,此时霍锦宁向她走了过来,她也毫不意外。

    “七姑姑。”

    霍锦宁在她面前坐下,表情冷淡。

    霍冬英玩味一笑:“好久不见,霍小二你怎么一身火/药味?北上奔丧,难不成家产分得不愉快?”

    霍锦宁并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只道:“我似乎告诫过你别去动她。”

    “动?怎么个动法?你贸贸然在学校塞人,我总要亲自看一看是什么样个女孩子叫你上心,你不感谢我提点照顾她,还要来质问我,真是枉费我一片好心。”

    霍锦宁安排阿绣上学,她全无基础,一般学校都不愿意收,霍老夫人名下的德英女子自然是首选。可霍冬英是学校董事,他一安排,她必然知道,他特意警告过她,没想到她充耳不闻,趁他不在上海时做出这么多好事来。

    “你的好心是什么,你自己清楚。”

    霍锦宁淡淡笑了一下,缓慢道:“你这个样子,和长三堂子里的鸨母有什么区别?”

    霍冬英脸色狠狠一变,骨瓷咖啡杯被重重搁在茶几上,迸溅出了一大半,淅淅沥沥的从桌面淌到地板上。

    这些年来,她靠着死去的丈夫和父亲的遗产,过着挥金如土的奢侈生活,但却越发的空虚寂寞起来,再多的金钱买不来消逝的青春,买不来男人的真心。

    她精挑细选的不少女孩子,资助她们读书,培养她们交际,让她们的眼睛被穷奢极欲迷住,让她们变成一朵朵纤弱美丽的菟丝花。然后利用她们作为勾引男人的工具,自己也收服了不少裙下之臣,这些年轻的鲜活的男孩子女孩子都围绕着她,让她感觉到自己还不曾老去,魅力如昔。

    霍冬英冷笑:“我是鸨母,那是因为有人上赶着你情我愿的嫖。怎么,你心疼了?还是害怕了?你宝贝一样偷偷摸摸养起来的清白小姑娘,怕被我染指得面目全非了?”

    “你这样喜欢祸害别人而得到快感的癖好,是一种心理疾病,我认识一位德国出名的心理医生,你要不要考虑去看一看?”

    “别拐弯抹角的骂我!”霍冬英脸色难看,精致的妆容扭曲着,双唇一张一合,鲜红仿佛要滴下血来: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三心二意,肮脏下流,得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霍锦宁微微一愣,皱眉道:“你误会了。”

    霍冬英皮笑肉不笑:“你得意她什么?不就是那份纯洁吗?不用我出手,过不了多久,她就被会这个浮华欲望的城市迷住双眼,她就会被这荒诞残酷的世道玷污了清白,全是这样,这是世上,你、我、她,全是这样的,谁也逃不掉。我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这样冠冕堂皇的来质问我?”

    霍锦宁收敛表情,再没什么和她说下去的心情了。

    他深深注视了她片刻,从怀里拿出名片夹,取出德国医生的名片放在了桌上,起身道:

    “记得提前预约。”

    .

    看着霍锦宁远去的背影,霍冬英漫不经心用手指夹起那张名片,放在眼前,并没有仔细看上面的字,她只是一点一点把它在手心攥紧,直到涂着鲜红豆蔻的指甲死死嵌进肉里。

    引诱无知少女的这种事情虽然繁琐,却并不很难,它只需要一个条件,那就是找到一个贫穷貌美、并且有一点点虚荣心的女孩子,然后带她见识金钱的魅力。而之后所需要的风流多情花花少爷,在这个交际场上遍地都是。

    而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会有这么一点点虚荣心。贫穷貌美,也许就是这世界强加给女人的一种原罪。

    就像曾经跟着做妓/女的母亲长大,还没有被认回霍家的她一样。

    人性的考验总是屡试不爽,没有例外,即便有个背后曲折坎坷经历的万一,不能未卜先知的人预料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可霍冬英也许做错了一点,每个贫穷貌美的小姑娘,都可能会掉进她用华服珠宝织就的陷阱里。但如果这个小姑娘在十四岁那年,遇见过一个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他让她单调的日子开出锦绣桃花,让她平凡的生活生出波澜壮阔,那么日后万水千山,再也没有人能入她的眼。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莫过如此。

    .

    霍锦宁重新回来时,阿绣已经被谢景澜花言巧语哄得不再哭了,但看起来也是很不想再听下去了。

    谢景澜是谢玄康的堂弟,刚从南洋回来,一肚子花花肠子,但为人圆滑世故,办起事来还算靠谱。霍锦宁现在身边这样需要年轻的人才。

    “景澜,你去开车。”

    谢景澜闻言顿时苦了脸,来的时候,整条街都没有位置,他们走了很远才停下车,这回又要走这么远去提车,真是倒霉。

    “得,我去,谁让二哥现在赏我饭吃呢。”

    谢景澜离开的背影十分萧瑟。

    霍锦宁看了看还是低头不敢看他的阿绣,轻声道:

    “我没有怪你。”

    阿绣闷闷的点头,她知道。

    霍锦宁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伤。”

    霍冬英的话没有说错,他是有些后怕。

    现在想想他确实是太不负责了,贸贸然把阿绣从平静的笙溪小镇带到纸醉金迷的大上海,自以为将她的衣食住行安排好,让她去读书,就足够了。可是不对,她身边有太多诱惑和危险了,自卑,排挤,差距感,羡慕嫉妒,虚荣心,哪一样都可以轻易的毁掉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好像把一张白纸丢进染缸,指望她靠自己的抑制力出淤泥而不染,是不现实的。

    金钱的力量有多么可怕,叫人生叫人死,叫人面目全非,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少爷。”

    阿绣轻声道:“如果我说,我不羡慕呢?我不喜欢住在空荡的大房子里,我不喜欢那些华丽的珠宝礼服,我不喜欢出入那些声色犬马的场合。如果我这么说,您相信吗?”

    她抬头,努力的直视他的双眼,认认真真的一字一顿说着,有丝孩子气的执拗。

    霍锦宁却忍不住问她:

    “为什么?”

    “因为,我小时候......”

    阿绣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咽下了什么到嘴边的话,皱眉难受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说:

    “我小时候最喜欢去家附近的茶楼下面,偷偷听说书的伯伯讲评书,他讲古往今来,千秋万代,帝王将相,唐宋元明,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过眼云烟。老师也告诉过我们,享乐只是一时的,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最后千金散尽,剩下的只有你这个赤条条的人而已。”

    “少爷,阿绣只是想做一个更好的阿绣,不想变成什么奇怪的别人。”

    霍锦宁沉默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眉目温柔:

    “好阿绣,我们走吧。”

    不曾历经世事的少年,说起豪言壮志总是信口拈来,可他们绝大部分都会被现实打败,头破血流。他不知道阿绣究竟会长成什么样的人,但是一个人能在十几岁时说出这番话,已经比旁人站得高了。

    阿绣愉快的点头,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一等,我还有一个朋友......”

    她抬头扫视了一下会场,没有发现钱亚萍和史密斯先生,他们两个不知道去哪里了。

    她有些惊慌的看向霍锦宁:“她不见了!”

    霍锦宁安慰她:“别着急,她在这里不会有危险,外面花园里也有不少人,也许她出去透气了。”

    阿绣担心钱亚萍,央求霍锦宁和她一同出去找一找。

    两个人从笙歌燕舞的大厅来到了灯火幽暗的后花园,周遭一下子静谧了下来。花园里植物茂密,布景优美,时不时有一对对男女凑在一起亲热缠绵。

    阿绣很尴尬,但更多的是焦急。

    晚风吹过,带来一阵阵浓郁的花香,也带来了一些若有若无奇怪的声音,像是哭泣,又像是呜咽。

    鬼使神差的,阿绣顺着声音的方向走过去,绕过几棵高大的海棠树,茂盛的枝叶间,她看见了一男一女前后交叠的两个人,他们在做着那件事……

    女人是钱亚萍,男人是史密斯先生。

    阿绣如坠冰窖,她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再也迈不动一步路。

    一只温热的手从后面捂住了她的嘴,半抱半拖把她拉走了。

    阿绣像一只软软的布娃娃,被霍锦宁拉着,走出了这座富丽堂皇却漆黑不堪的庄园。

    霍锦宁为了迁就她,故意放慢了脚步。两个人并肩在马路上走着,街边空无人影,只有昏黄的路灯,和停在街边排着长队的豪车。

    夜风吹来,凉意阵阵,阿绣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抱住了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

    霍锦宁将西装外套脱下来,搭在了她的肩上。

    熟悉的气息瞬间把她包裹住,阿绣恍惚回过神来,她抬头看向霍锦宁,眼中慢慢聚起湿润的雾气:

    “少爷,我......”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她想起钱亚萍破旧的家,想起她家院子里晾着的一排排旧衣服,想起她被父亲打得高高肿起的左脸,想起她提起舞会时渴望羡慕的深情......

    她是自愿的。

    也许,这才是阿绣最伤心的地方。

    霍锦宁拿过她手里一直紧攥着的手帕,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意,问道:

    “你和她很要好?”

    “阿萍是我来到上海的第一个朋友。”

    霍锦宁一笑:

    “今天发生的事,我想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用为她难过。人生里你会遇见很多朋友的,如果你不接受,那么就别再和她做朋友,如果你能接受,那么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但是,无论如何,你要明白,你们不是同一类人。”

    “嗯。”

    阿绣轻轻的点头,她喃喃道:“其实,我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可是,可是,就不能有别的法子吗?”

    “人只要坚持自己觉得正确的选择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