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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节
    成了姻亲之后,林运就相当大方了,不过是送几个铺子给自己的女人而已,再说了,他脑子里的商业点子多的是。

    不到两月的时间,香水玻璃的产业就改姓董了,再然后,林运就被董家人架空了,踢出了管理层。

    董小姐回了娘家后也没再回来,由人带了封和离书,林运看到后差点没气晕过去。

    他费尽心思弄出来的东西,居然都为人做了嫁衣。

    附带的林运还成了京城中的笑话,哪怕报了官也无用,东西都是林运给董家小姐和董家人的,谈何欺骗强占。林运还被以诬告的罪名在大牢里受了几天的罪,还是金山海花钱把他给平安保了出来。

    各家高门勋贵还以此拿来教训自家之前还念着林才子的女儿,光有才华,却无半点能力心性,和绣花枕头有什么区别。

    一连受了两次打击,林运不得不失意的和金山海离开了京城。

    金山海后来也很快和他分开了,他是商人还得四处行商,也没精力和林运折腾,交个朋友还行,但其他还是免了吧。他也十分感慨在京城这段跌宕起伏的经历。

    不过,落到这种境地,又怪得了谁呢。

    赵歆知道这事,是因为玻璃和香水的生意几经转手,到了一家皇商手里,新东家聪明,不仅向朝廷献上了玻璃的制造技术,连香水铺子,也送了京城分店的三成利给公主府,还有三成是皇后娘家的,两成是另外一些勋贵人家。

    这新东家本来祖上就是皇商,最擅长此道,只留了两成,也足够挣下花不尽的钱财了,而靠着作为敲门砖的这些孝敬和对朝廷的示好,还让他家的嫡长子入了国子监,家中两个女儿一个嫁到了成郡王府当庶妃,一个嫁给了户部尚书家的幼子。

    不可谓不精明了。

    林运摔了狠狠一个跟头不奇怪,其实就是和现代商业竞争一样凶猛的套路,不同的法子,但核心一样的,再顺便又套了层美人计的外皮。

    大概林运还不知道,他纳的那位董家小姐原是董家蓄养的舞姬,需要时就送给权贵人家走通门路。

    否则董家亲生女会送给一个落魄才子当妾?

    皇商敢孝敬到公主府上,也不敢对这令人眼红烫手的生意有所隐瞒,来历过程都道了清楚。

    赵歆本是想推了那三成利,她的封地税收盐收不少,不缺银子,倒是皇后劝了她,说她在江南建药堂的开支大,而且此事陛下也是知道的,她只管收着就是。

    江南药堂发展的正好,这还得归于赵缙的默许,登基才几年就遇到的江南水灾,给他提了个醒,天灾易救,人心难测,从一开始的隐瞒灾情,到后面的延误救灾,贪污赈款银两,赵缙都忙的没有工夫生气了,而是累的他晕头转向。

    斩几个人治标不治本,赵缙实在不希望再有此类事件发生。

    后来注意到洛河支持卫少思建的江南药堂,倒是起了些心思,当然赵缙一开始没有对江南药堂抱什么希望,就卫少思和他招的学生这些除了医术治病救人其他什么都不会,更不懂勾心斗角算计的文弱大夫,监察江南官员,收集证据什么的,赵缙考虑都没有考虑。

    他只希望一旦出现灾情,江南的米价药价能够稳定,哪怕出现问题,也能尽早把消息传回京城。

    江南药堂主要供应百姓,无一贵药,在有洛河公主和朝廷的支持后,也能继续开下去。

    这三年来,赵缙虽然没有看到他所料想的作用,但却见到了百姓对江南药堂的赞不绝口。药堂的主要话事人是卫少思,连洛河公主也是隐于幕后,外人也只知之所以支持赞助,是因为两人私交甚好。

    赵缙没有点出朝廷的牌子,只是为了避免有心人士以朝廷与民争利的借口,陷害朝廷。

    这事他也只和赵歆说过,本来他也没怎么插手过江南药堂,从始至终都是洛河和卫少思辛苦建立药堂。他只是见识到了药堂于江南百姓的益处。

    这事只有洛河沾手就够了,旁人也不会说洛河什么,与民争利?但药堂在江南三年,洛河都是在道观清修,万事不沾手。

    这其中最高兴的就是卫少思了,他也不愿意去细究上面人的想法,能做他的大夫,治病救人他就已经心满意足的,高官厚禄还是世家名声都与他无关。

    ***

    离春闱也就三个月了,因着之前林运的缘故,赵歆还关注了一下科举。

    她曾以为林运勾搭她失败后,会去老老实实考科举呢。

    大概是因为林运折腾的太多,又是昙花一现,这次科举中的众举子都安分不已,令其与上届相比黯淡失色不少,京城茶楼街巷还议论着上届的科举中的出彩人物,不说天下各地的才子,光是京城四公子就有三位参加了,而三年已过,周阁老嫡幼孙周明嘉于两月前就外放,右相之子宋安时还待在翰林院,云山书院院长之孙谈予泽娶了晋安县主为妻,在礼部任职。

    赵歆某次来宫中探望皇后时,赵缙还与她聊起科举的闲事,说起上一届,有举子因为落魄,住在城外的破庙,结果风雨太大,夜里寒凉,非但没能参加科举,还丢了性命。

    赵缙那次听闻后,也心生悲伤,科举本是取天下之才为国所用,但却不想有人因此身亡。

    按理说,到了举人功名,所在州县都有廪粮,不至于落魄到连客栈都住不起,但实际情况却是外地举子多,且路途遥远,难免出现各种糟糕情况,突遭疾病丢失钱财或是遇人不善。

    赵缙也为此感到烦恼。

    赵歆随口道可建立一些普通行馆,春闱之期专供家贫举子入住,乃天子隆恩。

    赵缙觉得倒是可取,如今时间尚足,就是能有一砖一瓦可容之处也好,总好过因为这些外物而错失了科考的机会,难以为国效力。

    赵歆也就提议了两句,也没去问皇兄之后是怎么做的。

    她最近上心着公主护卫的训练之事,她的护卫有五百名额,其中八十名还是皇兄赵缙从他的羽林军中亲自挑选赠送给赵歆,至于另外的人,武艺略次了些。

    在清缘观的时候,赵歆倒是特地培养了一番,让他们学了些拳法武功,近日则是在京郊大营请了位虎威将军指导训练。

    赵歆自己当然不需要人保护,与其浪费这些护卫,倒不如好好训练一番。

    来的那位将军姓古,因为和江南药堂研发来的白药,和赵歆还有点交情。见到她也不似看到其他权贵那般冷硬,甚至还为那事向赵歆道谢。

    若是朝臣亲王,与军队里的人相交,可能还要胆战心惊一下,但赵歆只是个公主,也没人会忌惮什么。

    旁观了军营之中训练士兵的过程后,赵歆忽然想起,她那清缘观的丹炉里还留了些东西,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赵缙如赵歆所说的,命人修了几座行馆,虽比不得客栈,但却干净整洁,基本衣食住行的条件都有,专供寒门子弟居住。

    若是旁人所建,要么被怀疑有拉拢举子的可能,要么读书人有清高孤傲者,不愿受嗟来之食。

    但换成是天子所建,就截然不同了,他们赴京赶考,为的是成为天子门生,自然愿意住这些行馆,甚至有人宁愿舍了客栈,也要来住行馆。

    有些真正困窘的寒子心生不满,指责那些人占据了本是天子怜悯他们的住宿机会。

    立刻有人遏制住了不良的苗头,出现富家子弟让出客栈房间赠予寒门举子的事,而刚开始起哄一时头脑发热的人也感动羞愧,没有再去住行馆。

    事情也算是顺利发展。

    士林中对赵缙也多有赞誉,圣上隆恩,庇佑天下寒士。

    赵缙则在朝堂上微微笑道,此事乃洛河公主提议。

    意料之外得到赏赐,赵歆有些惊讶,因为无论是实行这个建议,还是让人从中引导良性发展的,都是皇兄赵缙,她实在没出什么力。

    但既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赵歆也不介意再提议四处建藏的事,至于钱财,不刚好朝廷收了玻璃这门工艺技术么,在工部提高了纯净度,并做到批量生产后,转手就被卖到了北方的蛮族去。

    兴建了一些藏,既有利于笼络读书人的民心,也的确有益于民。

    至于没考科举,也没成功发家致富的林运,在回到老家江州后,有过在京城的经历,也不敢贸贸然拿出什么新奇点子做生意了,不知是放弃了还是什么,靠诗词赢得了一位当地豪族千金的芳心,那家不知林运在京中的名声,又见女儿跟灌了迷魂药似的,非要嫁给林运,也只好妥协了。

    不过婚前也做足了准备拿捏林运这一个小小的举人,就他纳的那个芙蕖早早地灌了药不得生育,在江州,林运也只能倚靠仗岳家,不敢吭声。

    没多久他新娶的妻子便怀孕了。

    林运冒出了一个念头,虽然他成不了人生赢家,但他儿子可以。

    他决定努力培养儿子,顺带也打消了三妻四妾的念头,他的这位世家妻可不是好惹的,能容忍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芙蕖已经不易了,而且婚后也发现了一些他身上的端倪,不过夫荣妻荣,她也不会说出去。除了对他稍稍冷淡后,也没有别的差错了。

    ***

    科举过后,来到了皇帝三十岁生辰,设宴千颐园,宴请群臣及其家眷,还有宫中妃嫔。

    在月前皇后生辰,赵歆为有孕在身的皇后作了一幅画像,宛如庙里的观音,传神妙绝,皇后喜欢不已,连赵缙见了都有些嫉妒。

    所以也想赵歆给他画一幅,虽然是非常矜持地暗示。

    赵歆也爽快,“皇兄既然喜欢,那洛河就画上一幅。”

    “不过,我这画要画上许久,皇兄可稍等半日。”赵歆微微笑道,

    赵缙笑道,“好。”并让人取公主需的笔墨来,

    听闻洛河公主当场为圣上作画,许多朝臣妃嫔都看了过来,皇后的那副观音像虽有耳闻,见到的人却不多,也不觉得画的有多好,更多是合皇后的心意罢了。

    这次恐怕也是讨圣上欢心,人家兄妹相亲相爱而已。

    等到时候画做好了,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去挑刺,煞风景,众人自以为是的想道。

    皇后却是知道赵歆的画艺非凡,那幅观音像哪怕作画的人不是赵歆,她也会私自珍藏起来的。可惜她身子重,也不便行动,无法亲眼见赵歆作画。

    只好对赵缙笑道,“陛下,画要是好了,您可不许私藏,也得让臣妾好好看上几天。”

    之前想看皇后的观音像还碰了一鼻子灰的赵缙:“……”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啊。

    很快宫人便摆出长案,要的颜料笔墨足有八十多种,显然不是普通的画作。光画纸便有数十尺,倒是让人惊讶了。

    赵歆也不在意其他,当即挥毫作画。

    不过见似乎要画上许久,围观的人倒是少了许多,在旁边捋须而立的多是翰林院或是宫中司画坊的人。

    在赵歆刚开始作画时,他们还能淡然含笑,以看小辈的目光欣赏鼓励,毕竟是皇家公主,又是年轻人,能在愿意在画上费时间已是不易。

    但等轮廓渐显时,翰林院和司画坊的人面色开始谨慎起来,谨慎过后,有些人是微微皱眉,有些人则是愕然。

    皱眉是因为此画技从未见过,与当时流行的几种画法俱是不同,愕然是因为哪怕画技与众不同,但也绝非凡俗之流,他们的品鉴能力在天底下都是当属一流的。

    无论凝神还是落笔勾画,都极为惊艳,换笔取墨更是行云流水,连学艺数十年的画师都比不上。而洛河公主作画仿佛是隔绝了周围的丝竹弦乐,觥筹交错,喧闹歌舞,自有一片宁静超然的天地。

    旁观的至少都是五十岁的老头子了,却丝毫不觉得站的疲倦腿麻,反而精神奕奕,眼睛眨眼不眨地盯着正在完成的画作。

    酒过三盏,见那边还没有动静,赵缙对身边的陈内侍问道,“洛河公主画了多久?”

    陈内侍恭恭敬敬回道,“已经两个时辰了。”

    赵缙眉头微蹙,先想到的不是那幅画,而是,“这么久了,会不会累着洛河啊。”

    他虽然羡慕赵歆给皇后画的那副观音像,但这画总没有人重要,若是耗费心血过久了怎么办。赵缙又不会真把自家皇妹当成画师,洛河可是皇家公主,作画什么的当作闲暇爱好就够了,真费心费力,他这做皇兄的还觉得心疼呢。

    赵缙正忧心忡忡,准备找个借口让洛河停笔,日后再画时,

    赵歆放下笔,“好了。”

    而在案桌旁站着的人却是没一个人说话,静的都有些不同寻常,瞧见了的人心生奇怪,这些平时高傲连说句话都嫌污浊的人怎么了。

    这边陈内侍听了一个小太监传话,回头就对赵缙笑道,“陛下,洛河公主的画好了。”

    赵缙神色舒展,眉目含笑,“好,命人展开。”

    “朕与尔等一同观赏洛河公主画作。”

    听到陛下这句话,宴会上众人都看了过来,笑语未止,心中纷纷感叹道陛下对洛河公主的爱重,连作一幅画都这么郑重。

    赵歆温润含笑的声音如珠玉响起,“此乃洛河赠予皇兄的生辰礼物,《千里江山图》。”

    侍从将画卷铺展开,呈现在众人面前,只见画中峰峦起伏绵延,江河烟波浩淼,气象万千,壮丽恢弘,熟悉而又震撼。

    场上静的鸦雀无声,众官员那些准备好的赞美辞藻忽然说不出口了,脑海里原本所想的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为震惊的当属赵缙,别人看到的是画有多美,画艺有多惊艳,而赵缙看到的是大熙的千里江山,他执政所为的天下。

    而他起身离座走下来,步至画作前,也不让人感到惊讶。

    翰林院院首殷丞,在沉默后许久说了第一句话,“好画,绝世好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