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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
    头被摔破了,胳膊断掉一只, 腰部摔成两截, 能看见里面用来填充的骨架芯。两条腿还在, 脚却不翼而飞,只剩一个球形关节还堪堪卡在腿上。破碎的娃娃身上只有一套衣服还是完好的——那是郁南请人帮忙做的情侣装。

    宫丞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 司机迟疑地出现:“宫先生。”

    宫丞脸色难看, 开口道:“帮忙找。”

    保镖也来了。

    郁南摔得太用力,水泥地面的弹射下, 四个人找了一阵子,始终找不完整。

    路过的行人好奇地看着他们。

    宫丞掌中捏着娃娃,实在是与他本人太格格不入。

    他无所察觉般,沉默地站在路边抽了一支烟。

    ……

    “你忙起来看到它, 就像我陪着你一样。我知道很多时候我帮不上你的忙, 可是我还是想做点什么,哪怕是让你看到它的时候轻松一点也好。”

    ……

    这他妈还怎么轻松?

    睹物思人。

    一把年纪了,说出去简直令人笑话,老男人一个了还要靠个玩具娃娃来思念放在心尖上的小情人。

    小家伙说爱就爱, 说走就走,一点也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无害, 受伤之后浑身是刺,让人根本无法下手。

    宫丞记得郁南说过:“伤害一个人, 就是毁掉他最珍视的东西, 让他精神上痛苦比让他肉体上痛苦更为折磨人。一想到他能受到折磨,我就觉得很快乐。”

    原来他不是说说而已。

    郁南的善良娇弱, 从来都只给他放在心里的人。

    可是,郁南真的得到了快乐吗?

    将娃娃摔下的瞬间,他明明看见郁南嘴唇苍白,满脸是泪。

    最难以启齿的告白都奉上了,也换不来一点信任。

    宫丞感觉到了失控。

    他的世界并不是完全由他掌控的,郁南就是那一个意外,掌控了他全部的爱欲情感。

    一直以来,正如他道歉时说的那样,因为郁南年纪小不谙世事,足够乖也足够单纯,他可以恣意将郁南的情感拿捏在掌心,进退全由他心情。

    不愿意花心思去哄的时候,就晾一晾。没有精力去陪他玩的时候,也晾一晾。

    晾一两周、甚至三个月,只要他招招手,郁南就会颠颠地扑上来撒娇。

    他玩弄人心,自视甚高地站在年长者的台阶上,清楚地看到郁南的每个渴望,轻易将郁南完全调教到合乎心意,再反复占有。

    他现在才明白,郁南之所以永远热烈,是因为郁南爱他。

    一旦郁南不爱了,他就什么也不是。

    如果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宫丞真想吃一颗,叫他从第一次见面时、从占有欲膨胀时、从底线退让时就逐次发现自己的真心。

    然后将人捧在手心里宠,永远不让他难过半分。

    他不可能放手。

    *

    两天后。

    段裕寒:[你在干什么?]

    郁南:[我在画画。你在干什么?]

    段裕寒:[我也在画画。]

    两人同时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对方。

    郁南莞尔一笑。

    段裕寒学建筑,郁南以为他在画建筑平面图,不料却是一副透明水彩,画的是深城的风景。郁南也在画画,不过他是用的ipad,画的是动漫人物。

    郁南闷闷不乐好几天,覃乐风见他露出笑容,好奇地凑过来看。

    “咦,这谁?”覃乐风点开段裕寒的头像。

    “是我以前集训时认识的朋友。”郁南说,“那时候他可以说是我最好的朋友。”

    覃乐风道:“哦,那现在你们又联系上了,我和他谁才是你最好的朋友。”

    郁南听不出来覃乐风是开玩笑的,认真回答:“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覃乐风失笑:“算你有良心!”

    郁南又说:“因为我不确定我和他还能不能继续做朋友。那天你不在,他来找我玩了,还说他以前喜欢过我,这会有影响吗?”

    覃乐风:“……”

    他就知道任何想接近郁南的同性都是狂蜂浪蝶。

    段裕寒没再提起那天的事情,而因为他说的是“以前喜欢过“,所以也没觉得尴尬。

    他们偶尔聊天,聊的都是很平常的事。

    “你真的以后都不打算谈恋爱了?”覃乐风问。

    “嗯。”郁南毫不迟疑。

    这几天他都没有睡好,眼下有了黑眼圈。

    脑子里总是反复在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并且不由自主。

    比如此时。

    “我爱你。”

    猝不及防闯进脑海里的低沉嗓音,根本不受控制,让郁南的指尖有一瞬间的麻痹,心脏忽地收紧了,生拉硬扯地疼了一阵。

    郁南放下笔,好半天才把那声音脑海中赶走。

    他觉得羞耻,因为他的潜意识竟然会反复想起这三个字,典型的愚蠢。

    那天他上楼后蒙头大睡,半夜惊醒,发现宿舍楼下还停着那辆车。车旁有一个小小的发着光的红点,忽明忽灭,有个高大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

    天明了,那车才悄无声息地开走。

    宫丞再没有来过,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终于彻底结束了,他希望是,那么他再也不用见到宫丞。

    这几天,郁南都在忙着报名绘画比赛的事,他准备好了资料,递交了资质,报名已经通过了。

    签证申请也递交给大使馆,只等面签。

    那场比赛是新兴的现场制命题绘画,偏向非传统性的年轻艺术家。参赛者可以使用油画颜料或者丙烯颜料参加比赛,根据绘画进度可以自己决定时长提前完成,最长不超过一周——届时比赛场地会如期关闭。

    长这么大第一次去欧美国家参赛,郁南还是有些兴奋的。

    段裕寒听说他要去m国比赛:[你英文怎么样?]

    郁南老实讲:[很烂。]

    段裕寒狂笑。

    郁南就说:[我和老师一起去。]

    段裕寒:[那还好,有老师帮忙,你不至于当文盲。]

    郁南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余深都五十多岁了,平时看起来也是个糟老头子,果不其然英文水平也堪忧,上次还问郁南英文怎么样。

    师生俩拿着手机,用翻译软件什么的度过一周,还是挺有画面感的。

    段裕寒说:[我陪你去啊。]

    郁南吓了一跳。

    建筑类专业学习有多忙就不用说了,去一周肯定会落下不少课程,何况这是出国,又不是人民公园一日游,他不觉得应该让朋友花费那么多来帮忙。

    婉言拒绝了段裕寒,郁南准备换衣服出门去。

    今晚他要去看一看爷爷奶奶,听说奶奶想他了。

    天气变得温暖了一些,覃乐风整理衣柜时,顺便帮他整理了一番。

    郁南翻出卫衣,冷不防掉落一件硬物。

    他低头一看,僵住了。

    竟是那对娃娃的另一个。

    是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迷你版宫丞,英俊冷漠,线条硬朗。

    仍然有他曾经说过喜欢的鬼畜。

    应该是冬天时他随便塞到了哪件衣服里,还以为弄丢了,之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他也根本没想过要找。

    覃乐风见他愣住,弯腰捡了起来:“这个……”

    郁南说:“扔了吧。”

    这对娃娃郁南做了一个月。

    覃乐风亲眼看见他完成的,还帮着他调整过比例倒过模,见状也是不高兴,同仇敌忾地应了声,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你今天晚上吃过饭才回来?”覃乐风很自然地转移话题。

    郁南点点头:“应该是的。”

    “要不要我陪你下楼?”覃乐风道,“今天周五诶,每个人都闲下来了,我怕堵你的人比前两天更多。”

    郁南戴上卫衣的帽子和口罩,吸一口气道:“我走快一点。”

    临走前,他没能该控制住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垃圾桶。

    覃乐风当做没发现,用脚将垃圾桶踢到桌面下去了。

    郁南:“……”

    踢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