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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这段过去太不堪,我已经朝前看了,您走吧。”说完这一句,郁南毫不留情地转身往宿舍楼里走去了。

    宫丞被他留在原地,连背影都是阴沉的。

    保镖们隐匿着并未现身。

    小周见状也更不敢上前。

    宫丞回到家中,并未开灯。

    屋里一片黑暗。

    他静坐在静谧的黑暗中,郁南的声音似乎还在耳旁。

    “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的时候,你回答的是喜欢我乖。你说得那么清楚,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去认为你是真的喜欢上了我,然后理所应当地用恋人的身份自居,所以你应该也很困扰吧。”

    “可是我没有什么想和您说。非要说的话,那就是请您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尤其是在我的学校里,我不喜欢别人都知道我被包养过。”

    “我还小……我还有大把的年华可以改正。”

    ……

    “我不会再陪你玩了。”

    我不会再陪你玩了。

    宫丞心痛难忍。

    找不到人,他忍耐足足半个月。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今天是一定能把郁南带回来的。

    错了就补偿,这是他最直观的想法。

    郁南是要继续生气也好,是要继续骑在他头上也好,总之他哄就是了。一天哄不好就两天,两天哄不好就一个星期,直到哄好为止。

    郁南今天的表现却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害怕了。

    少年人热烈地来过,又决绝地退场。

    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泡影。

    可是所有的这些,又怎么可以仅仅用给一个“玩”字来概括呢?

    宫丞摸到口袋里那支手机,它被装在那里,已经带了体温。

    上次郁南离开的第二天,小周打探到郁南的行踪,他们一行人匆匆赶过去,被酒店告知郁南全家人已经退房走了,不过打扫客房的时候,清洁人员捡到一支还算新的手机,以为是客人误扔的,正等着客人来领取。

    小周想办法将手机带了回来。

    郁南是个少年人,他像许多第一次恋爱的同龄人一样热衷于保存许多无关紧要的、甜蜜的、有意义的瞬间。

    宫丞叫人破解密码,翻看到有关他们之间的许多琐碎小事。

    他们第一次相遇的画廊、第一次点赞的朋友圈状态、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一起吃饭、第一次去骑马……无数个在宫丞眼中要不起眼的日常都清晰被郁南记录,几乎能叫人一眼就从哪些照片与tag里感受到他当时涌发的爱意。

    那些可一点都做不得假。

    这些东西他都反复看过很多遍了,他从来不知道,他在郁南的手机里存的名字是“宫丞大老爷”。第一次看的时候他一不留神看成了“宫丞老大爷”,气得想敲小家伙的头,后来看清楚了,才回忆起郁南可能是在那种情况下存的这个名字。

    ——在那次去参加cos穿着暴露被打了屁股之后。

    床上,两人相拥着聊天。

    郁南闷声闷气道:“你就是个一言堂,独断霸道的地主大老爷!”

    宫丞还笑问:“那你是什么?被奴役回来做工的小奴隶?”

    说着,他还恶意用大手去揉搓湿哒哒的地方,让郁南一下子浑身通红,气得咬了他一口。

    没想到郁南会这样改他的名字。

    宫丞苦笑。

    照片里,有许多他不知道的合照。

    都是睡觉时、趁他不注意时,郁南伸出手指比个“v”字,将他拍进画面里。而照片上的郁南眼睛亮晶晶的,不是调皮地扮着鬼脸,就是甜蜜的露出笑容。

    除了这些,还有画画时拍的教室、余深的画室,也有杂乱的工作台。

    以前做的树脂画、王冠,bjd娃娃,上次做的木雕灯,郁南都拍了过程。

    郁南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余深不止一次这么对他说过。宫丞也知道郁南在这些方面有旁人难以企及的艺术嗅觉,郁南总是能变出许多有意思的东西,可宫丞还是第一次看见它们是怎么在那双纤细的手指中完成的。

    其中一张照片上,郁南的指尖有伤痕,伤痕上画了一个笑脸,旁边打了一个tag,写“今天宫丞亲我的伤口了【羞涩】”。

    “你也知道我还小,我还有很多时间去找比你好的人,为什么我要原谅你?”

    宫丞点燃一支烟,将手机扔到一旁。

    慢慢地,任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再次恢复黑暗。

    只余一点腥红火星。

    *

    二月底,郁南去余深画室上课。

    开学一周以来,他的状态恢复得还不错,老师布置的作业能完成,也能正常拿起画笔了。

    其实不太容易,可是郁南是一个特别容易振作的人。

    画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强迫自己去临摹,所以即使一开始画得很浮躁、甚至画不下去,他还是坚持一点一点地画下去。渐渐地,他果真开始战胜心魔。

    不过这天一去画室,他就察觉画室里有些不同寻常。

    一些老师和哥哥姐姐们比平常话少一些,大家都默默地做自己的事。

    郁南一边取下书包一边走向他和余深的小隔间,那里是给他开小灶的地方,采光明亮,窗外的风景也不错。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正轨,回到了本就该是的模样。

    如果不是看见那个男人的话。

    郁南站在了画架后。

    这里和许多画室并没有什么不同,满地的颜料、乱七八糟的道具,还有前一天用过没来得及倒掉的洗笔水。人们想象中的艺术家工作环境算不上很干净,其实说得上是邋遢的。

    因此那个男人才格格不入。

    男人正与余深讲话,表情严肃。

    前一天他曾出现在微博新闻财经版,上面说他杀伐果断,刚将他名下的私人企业树与天承股权全部转让。

    因为宫家大哥去世那段时间,郁南在微博搜索过宫丞的近况,所以这条信息推送给他。

    当时他正在上课。

    看到这条新闻,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那些远去的歇斯底里与撕心裂肺重新袭来,即使最精美的谎言能骗过宫丞,也无法骗过自己。

    他猛地关掉页面。

    片刻后,他又点开那条微博上的小叉。

    [不再推送有关“宫丞”的微博?]

    他点了是。

    他努力对自己洗脑。

    任何伤害你的人,都是你前进途中遇到的npc,你做了任务,完成历练,就会得到升级。

    前进。他得前进。

    不过此时郁南的表情应该要镇定许多,因为逃避是懦弱的表现。

    “老师早。”

    听到他的声音,两人同时转头。

    宫丞脸上是什么表情,郁南连余光都没给他,只看见余深对他点点头,颇有深意地说:“不要受旁人影响,你先把昨天那个画完。”

    郁南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刘海都梳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漂亮的五官因此更为突出,看起来挺拔精神。

    今天是他的生日。

    二月二十五日,是他真正的生日。

    两家人已经说好了,郁南一次过两次生日,一次属于严家,一次属于郁家。

    爷爷要给他大办,还要宴请家中所有的亲戚,郁南连忙拒绝了。现在他对严家已经完全没了敌意,可是渐渐熟悉起来的也就只有爷爷和严思危,他连父亲都还没见过,怎么去见另一群更为陌生的人。

    再说了,今天也是严思尼的生日,严思危说他每年都会大肆庆祝,郁南并不想和他一起过生日。

    于是经过商量,决定今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饭即可。

    晚上严思危会来接他。

    郁南没想过宫丞还会来,当然,对方来也不一定是为了他。可是他还是不想在这里见到宫丞,早知道的话他今天会请假。

    来都来了。郁南找到自己的画架坐下,将书包随意扔在地上,又系上一条满是油彩的围裙。

    调色、下笔,他的动作熟练,脸部侧面的线条认真美好。

    余深察觉到宫丞的视线,有些不满地扯回正题:“你的意思是你卖给他之后,我就不要和他们合作了?”

    宫丞沉着道:“你们这一块我单独拎了出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宫丞收回视线,对余深说:“事关你的前程,我不希望影响你,我只是不希望你把……与他扯上关系。他不是一个心胸宽阔的人。以后我和树与天承再无瓜葛,和他也再无瓜葛。原本和树与天承合作的资源暂停之后,你也不必为这个烦恼,不会让你们过得差。”

    余深有点生气地说:“这些用不着你说,你就不该管这些事。”

    郁南听见他们的谈话,顿住了笔。

    他们在说什么?似乎和自己有关,他不敢确定。

    郁南不想听见宫丞的声音,于是拿起书包,从中拿出了耳机来戴。

    他以为不会再见到宫丞了,却忘了宫丞是余深的赞助人,只要他还是余深的学生,他们就还剩下千丝万缕关系中最后的那一缕。

    郁南无法集中精神。

    他总觉得如芒在背,男人的存在感太强烈,即使耳朵里灌满了摇滚乐,也难以忽视那种感觉。

    两条由高级西装布料包裹的长腿出现在他的身边,出现在他余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