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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2节
    贾赦利索的将银子往怀里一揣,也不管四爷还在当场,就道:“他们给谁的找谁要去。银子又没递到我手里,想让我认这笔账?休想!”

    可显然,他怀里的银子并没有焐热,户部来人了,找东西两府的当家人。

    贾敬撩起眼皮看向四爷,向四爷点头,表示谢意。

    如今要账的来了,趁着把银子都诈出来的空档,赶紧把账还了,算是了了一桩罪是一桩的罪。

    贾赦压根就不知道家里还欠着三十八万两银子的债呢。如今手里这二十万两,还没暖热乎,这不,递给人家都不够的。还欠着十八万两。人家户部的人说了:“既然您身上随便一掏就能掏出二十万两来,想来那十八万两,明儿总能凑齐拢起来吧。那明儿一早,再来拿那十八万两。”

    而宁国府这边,竟然欠的也不比荣国府少,欠了三十六万之多。

    之前家里已经把二十万两花用出去了,再拿三十六万两,哪里拿的出来?

    贾敬就说了:“没有银子便拿产业抵债。”那园子到底是皇妃省亲过的,叫你进去糟践,你是嫌弃你的罪过还不深吗?幸亏珩哥儿叫来了户部的人,这才避过了一条罪,又顺便将债还清了。“这园子不是刚买的吗……”

    “价值三十万两。”贾珍一脸菜色的道:“用这个抵债,咱们再拿六万两。”

    “慢着。”人家不认这个价格:“你们自家人抵给自家人的东西,价钱能作数吗?抵给户部可以,但这价格得另算。”

    结果人家就不看园子,说怕惊扰了女眷。非常客气有礼的样子,然后说:“二十万两!抵二十万两。”

    贾珍好要辩解,人家又说:“不是你最开始出二十万两的,后来加价是要孝敬你叔叔的,那可不是园子的价钱,不能让咱们认了这个账吧。”

    贾珍心惊胆颤,连之前说的话,人家都知道了。

    他再不敢言语,这个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园子抵了宁国府二十万两银子的债,那就是说还得再另外掏十六万两。而他还欠着族人十万两的祭田银子呢。

    人家也说了,十六万两人家明儿一早来取。

    说完,这就施施然走了。

    四爷看了贾芸一眼,贾芸会意,假装过去端茶,却在路过贾芹等人旁边的时候低声嘟囔:“这么多银子,可怎么拿的出来,族里的十万两看来是要泡汤了。”

    贾芹一听,顿时就急了,忙道:“咱们今儿就不耽搁族长了,族长还有大事呢。咱们干脆把那十万两一分,各自散了吧。分宗分宗,分了另外成宗也就是了,就不给族里再添麻烦了。”

    以前愿意跟着宁国府的,如今看看,宁国府也不过是如此。那还不如各自拿了银子,赶紧给自己找出路去呢。

    于是,之前还团结在贾珍身边的族人,一个个的都伸出手,意思只有一个:拿银子我们分。

    贾敬心里一松:散了好!散了好!都散了才都有活路。

    于是就斥责贾珍:“拿银子!大男人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

    贾珍不敢不听,拿了银子递过去的时候咬牙切齿的,看着贾芹等人的目光像是啐了毒。他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可得拿好了,别等出了门,再被人抢了。”

    本是一句吓唬的话,谁知道金陵老家的当了真了。他们可信不过这些人,只吵嚷着,怎么一个分法得说清楚,而且还得现在就分,立马在这里分。

    于是,又叫了钱庄的人来,拿了十万两银子的散碎银票,按族里的男丁人头分,吵吵嚷嚷的,直到晚上才算是分完了。

    这么多人进进出出的,贾家这闹剧早就传的满京城皆知了。

    如今各自得了银子,有的花天酒地潇洒去了,有的蜷缩在两府附近,晚上不敢走远,怕遇到不测。只等着明天天亮了,变个行头,然后各自归家不提。

    四爷回来的时候都挺晚了,真是等着结束了之后才回来的。跟林雨桐把事情学了学。

    “如今这么散了,也比树倒猢狲散的结局强。”这些族人,要是心眼正的,趁着族里的牌子还没倒,拿着银子置办产业,也算是能自立扎根了。

    至于那些不争气的,那真是败光了家业失了依仗流落街头饿死冻死都活该。

    看着四爷吃了饭,林雨桐才说叫他去洗漱,结果四爷不:“晚上不能在家呆,我还是去忠顺王府避一避吧。正好也有点要紧的事要跟他说。那两府不想把剩下的银子还给户部,必是要找来的。回头请个太医来在家里呆着,只说是你今儿累了,动了胎气,谁也别见。”

    真像是四爷料定的那样,两府里都打四爷的主意。

    贾赦回去就逼贾政:“不管如何,这银子你得找出来。你太太当家,把银子都搂没了,这会子欠着国库的银子要还,你却作壁上观,只看着圣上降罪下来给叫我们父子担着,横竖没有这样的道理。逼急了我,咱们上衙门里好好说道说道去,我是不怕丢人的,你要是不怕给娘娘丢人,那咱们就这么闹……”

    邢夫人也跟着道:“十八万两银子,这叫我们上哪里弄去?往常都是你们当家,如今出了事了却叫我们扛,这是不给咱们活路了,可不就是得闹吗?我是不怕丢人的……”说着,又看了王熙凤一眼,如今瞧着王熙凤就觉得格外的顺眼,但也觉得她太笨:“你也是,出了事了你光豁出去有个什么用?那几年当家,你倒是实诚,一味的顾着你叔叔姑妈,如今也求求你姑妈,叫她看在一家子骨肉的份上,松松手,给咱们漏下几个来,救救命才好。”

    王熙凤一身的狼狈,白着一张脸,眼睛哭的通红,本来就低头哽咽,这会子像是受不住这话一般,晃晃悠悠的直往下倒。

    平儿一把给扶住了,跟贾琏说:“奶奶这个月小日子可没来呢。”

    贾琏也不管这话是真是假,忙道:“叫人扶你主子回去,太医还没走,这就叫过去瞧瞧。”

    贾赦越发满意这个儿媳妇了,多有眼力见的。知道她身份尴尬,就直接避开了。他气哼哼的,逼贾政:“这银子你是拿还是不拿……”

    贾政看王夫人:“你怎么说?”眼里已经是怒极了。

    王夫人哪里能拿的出十八万两,剩下点银子和几箱子东西,那是给宝玉留着娶亲的。她就哭诉:“真真是没银子,不行把嫁妆典当出去,还能收拢几千两。要不缓缓也行,我找薛家再……”

    邢夫人冷笑:“太太怕是不知道,薛家今儿已经搬出去了。言说薛家的宅子修好了,见家里忙,也就没声张,如今梨香苑剩下的也不过是粗笨的家伙什,人和箱笼已经不在贾家了。”

    王夫人一噎,何尝不知道这意思:薛家这是远着自家了。

    她便道:“如今,这么些个银子真真是不凑手。要不然,找桐丫头两口子,或是拆借或是叫珩哥儿去跟户部说一声……”

    贾政点头:“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

    贾赦也不说话,说实话,他也不想还钱。只要那边说通了,家里这边可以一点一点的从二房往出挤,银子还是落到自己手里了。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朝廷的银子,留给琏儿两口子想办法去。他们藏的可不在少数。

    结果林雨桐还没睡下呢,就听人来报,说是贾家来人了。

    今儿族里有事,又有惜春的事,贾瑕两口子在呢。来人了,贾瑕接待的。

    那边捎来了贾政的信,两件事,一是看是否能拆借些银两来,二是想先还一部分,先叫这边给户部打个招呼。

    贾瑕想起自家哥临出门的叮嘱,就不由的一叹,对这些人自家哥可真是看的透透的,又被料到了。

    他也没说别的话,只递了一沓子东西过去。

    来人是贾政的清客,见这东西就先接过来,“不知这是……”

    “先生看看。”贾瑕说着一叹:“不是不肯帮忙,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帮才好。这是今儿嫂嫂才去叫人从衙门里办出来的……”

    是一匣子各种的契书,但名字却不是贾珩,而是贾瑶。

    贾瑕见对方不解就道:“你回去回复政老爷,这事他是知道的。当日我成亲之前,哥哥嫂子将家里的产业平分成三份,一份给了我,一份给了小妹做嫁妆。你知道的,小妹说与张老大人家,婚期就定在明年三月。如今嫁妆单子也已经送去了,这便是不能动的一部分。家里只剩下哥哥的那一份,可不巧,府里的四姑娘,被敬老爷做主过继到我家,哥哥嫂子不能说厚此薄彼,便将原本留给他们的一份,全都过到四姑娘名下了,以后作为嫁妆,要给四姑娘陪嫁过去的。哥哥说,他是官身,又是长兄,家业以后还能挣,便真就留下一个小庄子,再剩下的就是嫂嫂的陪嫁了。政老爷想拆借银子,我一时还真想不到哥哥能从哪里弄银子。便是要给户部打招呼,只怕如今也不成的。哥哥被忠顺王叫走了,不知道是进宫了,还是去了城外的行宫园子了。那地方是想传话也传不了的。而且,这一走,许是明天能回来,许是三五天十来天都未必能回来的,怕是来不及的。”

    这人就一惊,这边人还没送走,宁国府里也来人了,贾瑕还是那么一番话,也照样说了。宁国府的人就更不好意思了。四姑娘还是珍老爷的亲妹子呢,人家这边拿过继来的妹子当亲妹子,给了如此丰厚的陪嫁,他这亲哥好意思说挪用这些吗?

    不仅不能,还得帮着把荣国府的人给挤兑走啊!

    这位不光利索的把人挤兑走了,回去还跟贾珍表功呢:“……可见那边跟咱们的情分还是厚的,对姑娘那真真是跟亲的没有二样。”

    贾珍听的连连点头,“这倒是也罢了。”回头又跟他老子说:“还是您会看人,珩兄弟这般的厚道。”

    贾敬知道,人家这是叫自己安心呢。四丫头那边会给安置的妥妥当当,一辈子衣食无忧。因此,他就睁眼看贾珍:“府里当真是拿不出十六万两银子?”

    贾珍点头:“当真是拿不出来的。”

    贾敬了然:“我也不追究了,如今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你且去盘算盘算,看府里没有标记的东西,哪些能用来抵债。把这些东西都拾掇出来。铺子咱们是没有的,但这田庄府里还是有的,你也都拿出来,看看可都够?留上两处小庄子,也满够一家子吃用了。”

    啊?

    贾珍还以为他老子肯拿私房补贴呢,这话说的!竟不是要补贴,而是要往出抵。他一脸的肉疼:“只两个庄子,连家里的下人也养不活……”

    “养不活就发卖了。换回来的银钱还能再买两庄子,家里也好过的宽裕些。”贾敬直接来了这么一句。

    贾珍气的,背过他老子就骂了一声:“老糊涂!”

    可却也当真是无可奈何。

    他寻思着,不行打发人先去北静王府南安王府这样的地方拆借拆借,可才又动步,就被门口闪出的壮汉拦住了去路,直接给扭送回来,跪在他老子跟前。

    “可是要去王府?”贾敬这么问。

    贾珍看着关起来的祠堂门,只觉得暗幽幽的瘆人,忙道:“如今这就这些地方能拆借来银子。”

    “果然!”贾敬长长的一叹,“罢了!既然到如今都不悟,也就无有多话的必要了。”说着就吩咐那两个押着贾珍的人:“押下去看着吧,明儿这个时间再给放出来。”

    贾珍才要呼喊,就直接被人敲晕了,扛着就走。

    贾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一看这情况,贾蓉噗通一下跪下:“太爷……求您也叫人打晕了孙儿吧……要不然,府里有什么事孙儿没拦着,明儿父亲醒来必是要打断孙儿的腿的……要是特别大的事,孙儿真怕就没命了。您叫人打晕孙儿吧,最好晕上三五七天,十天半月的也行……”说着,就一下又一下的磕起头来。

    机灵是机灵,也会看眼色。只是到底是耽搁了,心性坏了。

    贾敬拍了拍手,就从暗处闪出两个人来。贾蓉还没看清楚人脸呢,就被敲晕了,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边荣国府是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的,他们就是接到消息,之前打的主意不行,都行不通。

    邢夫人的关注点永远不一样,这会子听了这事直问道:“桐丫头当真把家里的家当都给四丫头了?”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就叹:“桐丫头瞧着也不傻!不过到底是四丫头,果然是个有造化的。”

    贾赦气的又想骂她,到底忍住了直看贾政:“那你说,如今如何是好?我就在这里等着,十八万两,赶在天亮之前你送到我眼前来。要不然,天一亮我就去敲登闻鼓,圣上要治罪,我也豁出去了……”

    言下之意,你不怕娘娘受牵连,你就耗着。

    逼得贾政拂袖而去,却不得不想办法。

    王夫人跟回去,贾政劈头盖脸的就问:“到底是不是你把东西给换了。”

    换肯定是换了一些的,要不然,家里如今靠什么开销的。但绝对没有说全换了。这事追究下来,她身上有明晃晃的把柄叫人拿捏,肯定是不成的。但这银子还得往出凑,于是便道:“琏儿和凤丫头,到底是跟咱们生了两样的肚肠,我信他们,他们却不信咱们。闹出这样的事来!如今……如今被逼的如此……咱们家,除了老太太那里,如今哪里还能拿的出银子来?”

    “你的意思,是动老太太的体己银子?”贾政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咬牙:“老太太原本也是说留给宝玉的,不是万不得已,我又怎么会动那个心思。如今,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要是老爷有好办法,听老爷的就是。”

    贾政哪里有什么法子,好半晌才道:“就怕动老太太的东西,大老爷那边不肯。老太太的东西,里面横竖有他们一份的。”

    王夫人咬牙:“要是不肯,那便叫他们去。逼得实在没法子了,可不得一拍两散!咱们好歹还有娘娘,他们也别欺人太甚把事情给做绝。更何况,这里面还有我哥哥……”

    贾政便不说话了,这也确实是最后的依仗了。

    又折返回前面的花厅,这个那个的跟贾赦一说,贾琏拉了拉贾赦的袖子,意思是适可而止吧。贾赦想了想道:“这么着也不是不行,不过我也有一条件。”

    “你说!”贾政耐着性子,只要这事能支应过去,怎么着都成。

    贾赦便道:“拿了老太太的东西,这本就有我们一份。而今,算是拿我们的银子填了你们的窟窿,所以,我的意思……咱们趁机就把家给分了。老太太留下,你们搬出去。”

    被当哥哥的往出赶,贾政脸上又添了几分羞恼:“早就想搬出去,只老太太舍不得宝玉。”

    “老太太舍不得宝玉,就叫宝玉陪老太太住着。”贾赦不跟没坏心眼的孩子计较,就是留家里,也不过是多吃一碗饭的事,“就是三丫头并环儿留下都行,但是你们两口子,得搬出去。”

    贾政手都气的哆嗦了,好半天才道:“老太太……”

    “你真有孝心,每天来给老太太请安便是了。”贾赦又来了一句,把贾政的话给堵住了。然后又道:“再说了,动老太太的家私,可是你的主意。等老太太醒了问起来……”

    “我搬!”贾政这话才出来,就见贾琏端着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过来。

    分家嘛,还是得立字为据的。各自的产业等等,这得要写明白的。

    贾政一口气写了,立下了分家的字据,那事情就妥当了,今儿不搬明儿终究是要搬的。

    然后连夜的,押着鸳鸯拿了钥匙,把老太太的家当归整了一遍,原本以为老太太多富有,结果满打满算,这也才收拾出来三万多两现银出来。剩下的田产铺子多在金陵,折算成银两,只怕还不足十万两。所以,这其中就有四五万两的缺额。

    再下剩的,就是些药材香料,连夜的叫了当铺的人来,现给变现了七八千两。又有玉石料子,珍珠玛瑙首饰的那些东西,又凑了三万多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