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妃听儿子这么说了,脸上就先露出三分笑意来,这辈子她就没指望过皇上如何好的待她,女人有儿子,可比靠男人可靠多了。别看皇上如今对皇后好,可皇后呢?问问她,是愿意要男人还是愿意要儿子。
“可别为了额娘求你皇阿玛。”熹妃收了两分笑意,“跟皇后比起来,额娘跟你皇阿玛,情分到底是少了几分。多敬着些皇后,多想着些皇后,这日久见人心。这一点上,你学学你阿玛。”不是那份隐忍,走到最后的不一定是他。
弘历受教的点点头,不是亲妈是不敢跟他说这个的。
熹妃见儿子肯定,眼里又多了几分得意,“你当额娘今儿请太医是为了什么?”说着,就低声将年氏请太医的事说了,“年氏是不中用了……”这女人这些年是被宠的忘了自己是谁了,情情爱爱的跟万岁爷谈,一个心里有江山男人,女人在他眼里算个什么?可惜,她就是看不透。“额娘这不是痛打落水狗,这是做给皇后看的。”
能同仇敌忾的,就是自己人。女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
她得叫皇后知道,自己是跟她站在同一阵线上的。
弘历一听就大概明白了,这是皇阿玛后宫的事,是女人的事。自己这个做儿子别说不能掺和,就是听也不该听的。
又说了一会子话,起身去看了太医给开的方子。见都是下火的药,他什么都没说就点了头,由着太医抓药熬药了。
出来的时候见翊坤宫的太监在外面探头探脑,心里不免有些怜惜。年贵妃……也是红颜薄命。
晚上一阵大雨,倒是叫人一夜好眠。
林雨桐是早上起来才知道钮钴禄氏和年氏的事的,她一边漱口一边听紫竹说:“……都过了子时了,熹妃娘娘才好点。正好福慧阿哥有些不适,太医又跟着过去了……”
“福慧没事吧?”林雨桐吐了口里的漱口水,心里知道八成是打着孩子的招牌给年氏请太医,但还是问了一声。
“没听说不好。”紫竹递了毛巾过去,低声道。
没听说不好就是好了。
林雨桐‘嗯’了一声,继续梳洗。对于年羹尧,四爷已经打算开始着手处理了。年氏不过是个小问题。在年羹尧没倒下之前,还真暂时不能处理。不过只看钮钴禄氏就知道了,年氏这些年恃宠而骄,得罪的人多了去了。如今,当然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年氏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
而对于怎么处置年羹尧,四爷昨晚没说,一时之间她还真不知道四爷会怎么办。
但这不是她关心的事,将自己收拾好,就起身去了厨房,“万岁爷下朝以后来报一声。”得做饭了。
等早饭好了,林雨桐正想打发张起麟去请。结果四爷打发了苏培盛过来拿饭,林雨桐这才知道,四爷叫了十四进宫了。
叫十四进来?
做什么?
难道为了年羹尧?
“年羹尧?”十四往嘴里塞象眼包子的手不由的一僵,“年羹尧怎么了?”不是您潜邸的奴才吗?
四爷汤碗端起来三两口喝了,“你可别跟朕说西北那边你的人你半点也指挥不动。”
十四被这话吓的直咳嗽,“臣弟不敢。”哪里有什么你的人我的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四爷摆摆手,“行了!朕不是要追究你什么,也没有对那些人秋后算账的意思。”他说着用手里的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碟子,“朕现在说的是正事。”
正事?
对!这事肯定是正事。
但听着怎么就是有点懵呢。
您收拾年羹尧那是您的事,跟我说不着啊。
我是谁啊?我是您的政敌啊对不对!您这是玩的哪一出?老八老九都被你玩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您别在这里跟我玩心眼,这会回来我不是说了吗?我腿脚不利索,上不得马拉不得弓,我就打算在京城这地界自我圈禁了。
都这样了,您来试探我干嘛?
十四挠挠头,“臣弟……”
四爷直接打断他的推辞,“事办成了晋你为亲王。”
“咕咚!”十四一口口水连同要推辞的话一起直接给咽下去了,抬手用袖子一抹嘴,站起来就告退,“您请好吧。”
四爷看着十四出了门,这才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将早饭都吃完了。
如今的十四不是二十来岁的十四,那时候十四年轻,满身的棱角和锐气。如今十四都三十六七的人了,掌军多年也早就历练出来了。
十四从宫里出来,哪里也没去就直接回府了。
福晋完颜氏正在家里等着呢。
“跟皇上说了吗?”完颜氏拿了帕子去给十四擦汗,忙不得的问道
“说什么?”十四心里还想着皇上交代的事,伸手从福晋手里夺了帕子自己抹了一把脸就坐到一边琢磨去了。
这人!
完颜氏将帕子一把扔到脸盆里,力量太大,水溅的到处都是。一滴水正好巧不巧的落在十四的鼻子上。
十四伸手一抹,“你这娘们……”
自己刚回来那两天,福晋那是温柔又体贴,要不是这张脸没变,他都几乎以为是换了个人。这才几天,原形毕露了吧。
完颜氏还气呢。
领兵打仗的大将军王,多威风啊。一去就是好几年,自己在这府里跟守活寡一样。男人回来了,不温柔点行吗?不温柔点你不得找你那些后院的小妖精和带回来的小妖精们去?自己的男人,自己凭什么得委屈自己?
可这一用,她心里就冷笑。这三十多岁的男人就是跟二十岁的时候没法比。只能说凑活能用。仅此而已。
两晚上不来劲那点耐心可不就熬干了。
再加上人家都进宫给自家的孩子求差事去了,就自家这位爷,整个儿的在家呆着孵蛋呢。几个儿子游手好闲的满京城里瞎溜达了,你这当阿玛的怎么也不替孩子们想想。皇位上坐的还是您的亲哥,说句不好听的,趁着太后还活着呢,那面子还好使的时候赶紧用了吧。
好说歹说好几天,就是毛在家里死活不动弹。
好吧!你不去就不去,谁还没点自尊心呢?皇上把人放回来黑不黑白不白的,自家爷心里暂时过不了这道子坎,咱而已尽量去理解。
但是今儿是皇上宣咱进宫的。这顺嘴的事,出门前是再三的叮咛,结果回来了给自己来一出装傻充愣。
这要不是怕儿子媳妇知道了笑话,今儿非揍这男人一顿不可。
越想越气,语气就越发不好了,“那你进宫都干什么了?”
哎呦我的天爷啊。
十四一看完颜氏手搭在花瓶上,半拉子屁股就抬起来了,“你干嘛呢?放下放下!”这败家娘们,花瓶不是银子买的?如今府里连个俸禄银子都不发,一家子啃老本呢你不知道啊。“放下!今儿说的是正事……”
那我儿子的事就不是正事了?
完颜氏脸上的怒色更胜。
“是爵位的事。”十四见完颜氏抓着花瓶的手更紧了,赶紧道,“有爵位了就什么都有了。你吓咋呼什么?”
完颜氏能信他,“就凭你干的那些瘪犊子事。”
什么叫瘪犊子事?
皇阿玛当初到底是怎么给自己找的福晋,“你们完颜家就是这家教?”
那有本事你把我退回去呗。
十四真是没治了,上前从完颜氏手里小心的把花瓶拿下来,要不是觉得这些年这女人在家里守着,抚养孩子孝顺额娘打理后院,又跟着自己提心吊胆的,自己还真未必有耐心由着她在这里瞎闹。他挥挥手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这才小声把事情给完颜氏简单的提了两句,“……管好你的嘴,这事没成之前可不要在外面瞎说。”
“皇上的差事,光明正大,有什么不能说的?”完颜氏眼睛亮晶晶的,追问道,“真是亲王?那爷可得加把劲。争取将来你闭上眼的时候给咱儿子挣个世袭罔替来。”
十四一噎,瞪眼道:“少做你的春秋大梦。”还世袭罔替呢?爷要是为皇上死了,那差不多能给你挣回来一个。不盼着爷们好的娘们,心是真狼。他不放心的叮嘱,“爷跟你说的是正经事,管好你的嘴,就是两个儿子还有你娘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不能提,连个口风都不能露。”说着,他叹了一声,“你当皇上为什么为爷这差事?”
这我上哪知道去?
再说我管的着吗?
完颜氏心里腹诽,面上还无比耐心的听,就想听听能不能顺便透漏出一点关于爵位的事,这事怎么听怎么玄乎。作为一个好的听众,还适时地递话过去,“为什么?”
“老四有今天,不管怎么说,年羹尧都当得起一个功臣。”十四说着就眯起眼,没有年羹尧,局势不会那么快就稳定了下来。
这道理完颜氏明白,“要不然也不能那么宠年氏。”
十四赞许的点头,“就是这个话。”说着,他反问一句,“那你说,这皇位才刚稳了一点,就急着处置年羹尧,这叫什么?”
“冒杀功臣。”完颜氏说了这四个字就马上捂住嘴,“万岁爷这是叫爷来背这个黑锅。”
不准但相差也不大。
十四的面色就复杂起来了,“年羹尧桀骜不驯,这样的人……”他摇了摇头,“杀了也不算是冤枉。”不过皇上确实是不想背骂名,他不能直接出手,就找了一把刀来。自己就是他手里的一把刀。
可自己不干有的是人干。
再说年羹尧一个奴才,自己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想办法处置也就处置了。现在问题有两个,一个是怎么处置他?由谁来处置他?处置到什么程度?二是处置完了之后呢?
完颜氏听着自家这位爷自言自语的念叨,脑子还真转不过来。
“得先想清楚,万岁爷到底对年羹尧,对宫里的年贵妃还有多少情分,这才能确定着下手的分寸。是直接要了命呢还是受点零碎罪?是直接杀了呢?还是先把人拿了,再押回京审讯?还有动手的人,爷这么多的手下,谁干这事合适?如今的爷可不是之前的十四爷了,怎么能保证选出来的人一定能听从命令毫不含糊。”十四说着就往一边的椅子背上一靠,慢慢的闭上眼睛,“这都是要细细琢磨清楚的事。一个不好,这就不是功而是过了。哪怕事成了当时皇上不说,可这要是心里不舒服,以后呢?找个机会再把爵位给撸下来?”
完颜氏不敢说话了。这些话她单独听着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全都不怎么明白。但今儿她看着这男人额头和眼角的皱纹,不知道怎么的,鼻子突然就酸了一下。
不是大将军王了,他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夫妻俩一站一坐,就那么静静的待着。老十四静静的闭眼琢磨,完颜氏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这是夫妻俩之间难得的有的静谧时光。
正享受呢,外面就猛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完颜氏转过身,十四一下子就站起来,皱眉扬声问:“怎么了?”
“爷!圣旨到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圣旨来了?能是什么事?
“封爵?”完颜氏眼睛亮闪闪的。
“没那么快!”屁都没干呢叫人家先预支你酬劳,没这么好的事。
换了衣裳摆了香案一通忙活之后,才跪下听旨。
旨意是苏培盛亲自带来的,十四耳朵嗡嗡嗡的,只听见说:“……册封爱新觉罗允祯……多罗郡王……封号‘勤’……”
勤?
郡王?
勤郡王?
直到苏培盛走了,十四拿着圣旨才回过神来,真是郡王了。
完颜氏早就乐疯了,又是给下人打赏,又是准备迎接上门的贺客。走路脚上就带风了。
十四看着自家福晋这德行,不知道怎么的,脸上也不由的就带了笑。
行了!就这么着吧。以前觉得自己了不起,可老婆孩子跟着提心吊胆,过的那是什么日子。如今看着自己是没有以前风光了,可是老婆高兴儿子欢喜,那就行了。
他一个人去了书房,将圣旨摆桌子上。心里还有几分感慨,说句心里话,老四这人办事还是很讲究的。有了这一道圣旨,自己之前所琢磨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答案全在这圣旨里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先预支了自己一个郡王,这是什么?这是铁了心要拿下年羹尧的。那么怎么处置年羹尧都没有问题,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顾虑。再一个就是自己那些老部下。这世上人走茶凉的道理谁都懂。所以这么大的事他才不敢轻易相信谁,哪怕是铁杆的属下,也不能不防着人有私心。当自己这个主子再给不了他们前程的时候,那谁还会义无反顾的卖命呢?如今,郡王的爵位一到手,这就告诉世人,十四爷还没倒呢。就是闯了天大的祸事,那皇位上坐着的也是亲哥哥,罚了骂了最后还不是该给的都给了。谁把十四爷能怎么着。这样的老上司下面那些人敢得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