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摇摇头,“不在,今儿一早就出府了。骑马走的。走之前,去账上支了二百两银子。”
九爷就赶紧跳起来,那这八成就是了。他埋怨管家,“这事你怎么不早点说呢。还叫她骑马走了。这街上人来人往的,惊了马怎么办啊?”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还带了两百两银子,就是爷我自己出门,带上一百两就成了。那醉泉楼一桌最好的席面,也才九两九钱。你说你带那么些银子干什么。想要东西叫人家送回府里,咱们再付钱还不行吗。你阿玛在这京城里,难道连这点脸面都没有了。”他一边走一边碎碎念,上了马,还跟管家交代,“你过去禀报福晋一声,就说一会子就回来。”
十爷见人不来,顶在大堂里这不是事。他吩咐掌柜的,“找个雅间,大点的,凉快点的。也省的耽搁你的生意。”周围的人可都远远的看着呢。他有点后悔怎么在这个地方问孩子问题呢。这大庭广众的,一个个丫头又语出惊人的。估计不到天黑,皇家的格格这名声就在外了。他就怕三个哥哥过来拍死他。
那四个小子家里也不是无名之辈。一个是跟前太子妃,如今的理亲王福晋有些瓜葛。一个是钮钴禄家的,十爷瞧着面熟,肯定是之前在舅舅家见过的。一个姓纳喇的,好似是明珠家的后辈。虽然家里不及以前了,但也没真落魄到哪里去。一个是乌拉那拉家的,能跟这些人在一起,估计跟皇后的关系不远。
所以,十爷才更挠头。
进了雅间,十爷要给中间摆屏风。毕竟是姑娘家嘛!
“折腾那劳什子做什么?见都见过了。”伊尔哈嘴角一撇,哼了一声,“谅他们也不敢多看。”
人家小伙子头都快塞到肚子里去了。十爷心道:是人家怕你们看他们。真被你们看中了,可不得砸在手里。于是只得道:“你们去里间,里间凉快。”就隔了一道珠帘的里间。怎么凉快了?
但三个闺女都是好闺女,十分听话,十叔都说了,那就进去,
只是沁芳在进去以后,指了丫头将帘子又撩起来了。
十爷:“……”好!你们开心就好。
九爷在门口遇上了汗流浃背的亲哥五爷,俩兄弟还没顾得上说话,后面又想起马蹄声,七爷也赶过来了。
得!三兄弟一碰面,都露出一个苦脸。人家都是为惹祸的儿子收拾烂摊子,自家却给闺女收拾烂摊子。这都叫什么事?
五爷就先开口,“我们家梅果乖的不得了。绝对做不出这事。”
言下之意就是跟着坏孩子学坏了。
九爷就先不乐意了,就算是亲哥,那也是寸步不让,“哥,咱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伊尔哈,不是我说……就她那胆子,猫崽子都比她强。”
七爷一看,亲兄弟在门口杠上了,他赶紧打圆场,“进去看看,先问问孩子再说。”
话音一落,就见五爷和九爷就都看过来了,他们家的大格格都是庶女,侧室生的。平日里在府里,福晋也不爱管。所以,胆子肯定小。但老七家的三格格不一样啊,那是养在福晋身边的,还记在名下了。就七嫂(七弟妹)那敢往老七身上挠的性子,教养出来的姑娘性子能好?
所以,俩兄弟一致认定,老七家的三格格就是那个‘坏孩子’。
七爷其实是有点气虚的,知道消息的第一时间,他就是这么想的。跟着什么人学什么人。就自己福晋那性子,那脾气,那一言不和就想动手的性子,如今早没有当年那股子书卷气了。
可就是这样,他也不能认啊。于是肃着脸道:“先问问孩子,咱们家的孩子不会无故的跟人起冲突的。”所以,一定是别人的错。
掌柜的围观了三兄弟的争端,然后心里更苦。在当爹妈的眼里,自己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就算干了坏事,也是被人拐带的。
他领着三人进了包间。
十爷才松了一口气。刚才他只能点了一堆东西,先叫她们吃吃喝喝的,占住嘴再说。就她们那些道理,他是听不明白的。
三人进来,先是用帕子擦了汗,然后再坐下喝茶。三个姑娘出来见了礼。这都正常。
但是当九爷放下茶碗,看向伊尔哈的时候,差点喷了茶。闺女!你这一身打扮是做什么。
在京城里,一身骑马装,腰里缠着鞭子。你想干嘛?
再往边上一瞧,好家伙!他亲哥口里乖的不得了的梅果,一身鹅黄的骑马装,腰里不光带着鞭子,靴子里更是放着匕首。这更像是找茬打架的。
倒是沁芳一身粉衣,虽然也是骑马装,手里惦着一根纤细的小马鞭,但却看上去柔弱了许多。
十爷小声的将事情的始末说了,然后就闭嘴。你们自家的闺女自家带回去。
九爷现在先不管自家闺女这三观到底有没有问题,只看向一边的几个小伙子,“你们冲撞格格们的事,就这样了,咱们也不追究了。”大小伙子被小姑娘打一下,也不碍事,想着他们家里就算知道了,也不敢来讨要说法,上门赔罪道歉倒是肯定的。
伊尔哈就凉凉的道:“不是他们冲撞了我们。敢做就要敢当。是我们看不惯他们,给他们点教训。打伤了他们,大不了陪他们银子。”说着,利索的从身上摸出二百两银票来。啪的一声就拍在了桌子上,抬着小下巴磕,斜着眼睛看人,“这些够不够啊?不够找我阿玛要。我们家不缺银子。”
九爷长大了嘴巴!
闺女!咱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几个小伙子都想哭了,还是那个个子最高的赶紧道:“没伤着,没伤着。我们皮糙肉厚的,一点都不疼。”
九爷给了几个人一个算你们识相的眼神。
梅果却不乐意,直接将银票往前一推,“拿着,别说我们仗势欺人。我九叔也不差这点银子。”
九爷嘴里的水都咽不下去了。
你真是我亲侄女!
你九叔我是不差这点银子,但是也没觉得银子多过啊。
“不过下次记住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想清楚了再说。要不然,……哼!”沁芳说话轻柔,但是言辞却如刀,这就连恐吓带威胁了。
七爷就问道:“他们到底说什么了?叫你们就直接用鞭子说话了。”
“他们都想找个温柔多情,还不计较家里是不是有正妻小妾的公主做老婆。”沁芳看着他阿玛,十分委屈的道。
七爷瞬间就黑脸,“这都什么戏?谁排的?”
这么一想,这些小子是该打啊。
九爷蹭一下就把银票收回来了,“该打!打了就打了!”自家闺女要敢跟戏里的公主一样,他得一头撞死了。
伊尔哈伸手又从九爷手里将银票拿了,“一码归一码,他们说错话了。是他们不对。我们生气了,但私自打人也不对。”说着,就看向四人:“如今,打了你们,算是对你们的惩罚。而银子算是补偿。”
“对!咱们不受人欺负,也不欺负人。”梅果又把银子往前推了推。
哎哟!这些傻闺女哟!世上哪里有绝对公平的事……
第246章 清穿故事(155)二更
三个阿玛把孩子领回家了。九爷的银票却留在桌子上。
九爷带着伊尔哈,先去了福晋屋里。
九福晋看着回来的父女二人,哪怕是出于客气,都要问一声的。
九爷扭头对着九福晋大概说了一声:“……不就是一出戏吗?什么大不了的事。不喜欢了,叫他们改好了再演就是了。”
重点不是戏好不好?重点是大家都觉得公主是一种没脑子的生物好不好。
人傻钱多随便哄?
伊尔哈不满意她阿玛的轻描淡写,于是真身跟九福晋诉说委屈,“……从写这个戏的人,到看戏的人,都觉得这是对的。这没有问题。可这恰恰就是问题。皇家的公主是那个样子嘛?怎么还没人家乡下财主家的女儿有见识呢?人家看到卖字画的书生,就想着借银子给他。为什么?因为从他的字画上看到了这个人的才情。觉得这个人迟早都不是池中之物。于是给他银子,结个善缘。结果人家这土财主,更是个有魄力的,有前程好啊。刚好在他没发迹之前,就把闺女嫁给他。将来万一出息了,白赚了一个当官的女婿,多好。可到了公主身上呢,偏偏瞧上了状元郎。可是,这状元郎很稀罕吗?三年出一个,加上恩科的话可能还更多。不过年纪轻轻中状元,还算有可取之处。可这中了状元只是仕途的第一步,满朝的大臣看看,有几个出身是状元榜眼探花的。当官是只会写文章就行了吗?那公主得多傻,才一眼看中了他。再说了,他能说出仰慕公主的话,可见心里是愿意的。从这里可以看出,这个人的心思只在富贵,不在仕途上。谁不知道,一旦尚了公主,这仕途就走不远了。这样一个攀上公主就能安享富贵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最最可笑的事,皇上还能同意这事。叫自己的公主跟一个土财主家的小姐共侍一夫。一个状元罢了,当他是谁啊?这公主不但蠢,连戏里的皇上都蠢。跟人家土财主父女比起来,就是一对大号的蠢瓜。你瞧那土财主家的姑娘,最后更是以退为进,主动让贤,博了个美名。侍奉婆母,连休了她的理由都没有了。更重要的事,人家自保成功了。想想那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年,都活的好好的。怎么偏偏当了皇后了,就只当了十八天呢?那西凉的公主真的能叫那么一个人占据了她的位置?今日不杀了她,明日都得杀了她。所以,王宝钏可没有这个地主家的小姐聪明呢?”
九爷一直看着自家的大闺女小嘴嗒嗒的一张一合,嘴里说的这些,竟然觉得十分有道理。好像这才应该是背后的真相的错觉。这么一比较,好像是把公主和皇上衬托的有点傻。
当然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有这样的见识了。
他有点惊喜。不由的看向九福晋。
就见九福晋点点头,“主子娘娘都是怎么教你们的?”
伊尔哈愣了愣,“没怎么教啊。最多就是说说故事。”
九福晋又问道:“像是王宝钏的故事?”
雅尔哈点点头。
九福晋又问:“铡美案你也看过,你又怎么看呢?”
伊尔哈一叹就道:“我就想,这陈世美死了之后呢?”
“什么?”九福晋没明白伊尔哈的意思,又问道。
“秦香莲无辜,那位公主其实也无辜。”伊尔哈苦笑道:“秦香莲是弱者,人人都同情秦香莲,可谁又知道这位公主的苦楚。陈世美是死了,公主的日子还能过。那么秦香莲自己呢?她的日子还能过吗?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就算家有产业,就能过的好吗?不是每个官员都如同包拯一样的。更有县官不如现管的话。只怕当地的官员为了谄媚上面,她们日子好不了。”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是精彩的故事之后,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而五爷此时也皱眉看着梅果,梅果也自有她的认识和道理。
“这简直就是落魄文人编出来恶心人的。那什么李文山,家里只有一个老母亲,病了还得靠他卖字画为生。这是个什么人啊?至少之前,一直是靠着他老娘供养的。我就瞧不上这样的文人,除了念书,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有那个财主家的小姐,怎么会觉得这个秀才孝顺?真是滑稽。真要是孝顺,就不会成年了还要老娘养着。这样的人科举出来,就算当官,也当不了个好官。婚后,更是靠典卖妻子的嫁妆。连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赴京赶考,三年一去不回头不说,连一封信都不捎。那公主到底是什么眼神啊,会觉得这样的人有情有义。”
五福晋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梅果。这些庶女她向来是不管的,但自从梅果进宫后,每次回来,对她的态度就亲近上两分。虽然不会贴上来,但这样的适当的保持距离,尊重,亲近就很好。至少不会像是以前一样,委委屈屈的,觉得自己亏待了她们似得。
她扭头跟五爷道:“行了,孩子有自己的判断是好事。”
五爷扭头,诧异的看了一眼五福晋。他本来是怕福晋骂孩子的,没想到先是为孩子说了话。他嘴角动了动,要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
难道真的是以前对福晋有偏见?
就听梅果继续道:“皇额娘说,这戏里面都是百态人生。其实,我以前不懂事,给嫡额娘添麻烦了。”说着,对着五福晋行了礼,匆匆的走了出去。
一方面,她终于知道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正妻的艰难。另一方面,大概又有对自身出身的难堪,
不喜欢妾室,可生母偏偏是妾室。不喜欢庶出,自己偏偏是庶出。
认识与自我的矛盾,难免叫人纠葛难耐。
五爷看着梅果的背影,第一次感到了尴尬。尤其在福晋的面前,更是尴尬难堪。
连孩子都觉得他错了,他难道真的错了吗?
林雨桐看着七福晋带着三格格过来,听了她们说了,才知道原委。
“没事。”林雨桐随意的摆摆手,“回头我打发人去瞧瞧,就几个姑娘的手劲,打不坏人。”但也别叫人家孩子战战兢兢的,到了家里之后再被家里打一顿了。
七福晋就不好意思的道:“这些孩子净是给娘娘惹事。”
林雨桐摇摇头,“孩子吗?就得有些鲜活气。”她还鼓励沁芳道:“有机会出去走走,见识见识市井民情挺好的。每一个人的认识都是不一样的,咱们不能要求他们跟咱们同步。有些事情,不是一顿鞭子能解决的。”
沁芳应了下来,
七福晋见林雨桐确实没有恼怒的意思,才起身告退。
林雨桐多少有点欣慰,每个孩子的悟性和性格都不一样,不一样的人,在同一件事情上往往得到的感悟就不同。但是不人云亦云,有自己的思想,不再做别人的牵线木偶,就是一个进步。
她不光叫人给被打的几个孩子送了药材过去,更是给三个姑娘送了赏赐。
一方面告诉他们,大街上打人,是有些冲动。另一方面也鼓励她们,人都有自己的认识和坚持。
四爷听林雨桐说了这事以后,打发人将引起争论的戏本子叫人呈了上来。晚上躺在那里看了看。
对于这个穷秀才,四爷的评价是,处心积虑,想要向上爬的人。
他点了点这个戏本子,“只怕写这个戏本子的书生,应该跟这个主角的性格类似。”
林雨桐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这个穷秀才庙门口摆摊,就是冲着这些有钱有闲的人来的。没银子不给香火银子庙里也不会好好接纳的。而他看见富家的小姐,要是他不主动推销自己,赢得小姐的同情,人家也不会知道他家里还有生病的老母亲。
而这个写戏本子的人,所在的戏楼,背景深厚。要是真被贵人相中,哪怕是在王府做属官。那也是一步登天。
所以,对于四爷的判断,林雨桐是认同的。